老太太坐在外面等的时候,开始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跟杯子说,她宁愿女儿身体别的地方出毛病,也不愿意得这个病。
杯子说:“我明白。”
但是老太太说杯子不明白。
老太太给杯子讲,她女儿自打得了这个病,不发病的时候闷闷不乐,发病的时候兴高采烈,却满嘴胡话。
杯子问:“她都说什么啦?”
“能说什么,不就是要和那个人结婚嘛,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光说,还经常证明给我们看。”
“证明什么?“
“证明她确实和他还好着。”
杯子这才知道,郭大姐不光光是嘴上说,她还经常拿出一些东西来证明陈的存在。
郭大姐承认她和陈闹了别扭(实际上不只是闹别扭,而是陈单方面的抛弃)。
她说,半年时间,其实是她给陈的考验。
她的男人不光要爱她,还要有事业心,而且他有一个在海外工作的机会,是她准许他去的。
矛盾的这半年以来,他们虽然不常联系,但却一直通信。
她给他回信鼓励他要努力工作,他也承诺了工作稳定后回把她接过去享清福。
老两口听了女儿的这些说辞,自然要她拿出证据,结果她就真的拿出几张明信片,明信片,上还真就盖着外国字的邮戳。
他们一共见过四张,正面都是风景照片,背面写了英文,他们看不懂。
老两口拍了照片给郭大姐的主治医生看过,医生说,邮戳确实是美国的,上面写得都差不多,大概是,祝好,保重身体之类的。
杯子提醒老太太,可能是她女儿国外的朋友寄来的,被她拿来冒充。
老太太说,她从没听说过女儿在国外有朋友,亲戚里也没有。
杯子就问:“除了明信片呢?还有说过别的什么东西证明过吗?”
老太太停顿了一下,可能觉得下面要说得不太寻常,所以整理了一下思路。
她说,女儿有一天突然特别高兴。
但是他和老伴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这肯定是又发病了。
果然,郭大姐兴冲冲地拉着老太太说:“妈!他回来了!他回来接我了!“
老太太心想:“难道那畜牲还真的回来了?”于是就赶紧问:“陈真回来了?他在哪?“
”他刚来过!他前脚走,你们后脚就回来了!”
老两口虽然不太信,但是仔细一看屋里,确实好像来过客人。
桌上有两个杯子,沙发有点乱,拖鞋的位置也变了。
“你告诉妈,陈真的来了?”她不敢相信地问。
“真的!”郭大姐非常高兴的说,她还说陈在那家公司的地位已经稳定了,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国外的老板希望他上任”大中华区商务代表”这个职位,也就是长期留在中国联系业务。
他在国外生活了那么久,早就不适应国内的环境了,心里想的还是最好能在美国定居。
不过他说自己还是打算先上任再说,因为从职位上看,这算升迁。
老太太着急问:“那他说了跟你的婚事怎么办了吗?”
郭大姐猛点头:“说了!他说他酒店都找好啦,就等我点头同意了!只要我同意,我们立刻就结婚!”
这一下,老两口全傻眼了。
心里想着这难道是真的?难道那畜牲和女儿之间真的有约定?难道自己女儿根本没病?
老太太说,当时他们想到这些,都慌了神了,好像突然间不知道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她爸爸就说:“那你让陈赶紧回来一趟,我们见见他。”
郭大姐说,他公司还有事,挺着急的。而且他也有愧疚,觉得不好意思见未来的岳父岳母。他说非得等她同意结婚了,才正式来拜访。刚才只是太想她了,所以来看看。
从那以后,虽然老两口多次要求见见陈 ,但是郭大姐总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是又出差了,就是家里有急事了,总之就是见不到真人。
渐渐地,他们也确定了,自己的女儿还是在妄想,而且病得更重了。
聊到这,老太太有点激动,眼圈又红了。
杯子经常安慰小姑娘,可是没安慰过老太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说,一想到女儿自己倒了两杯水,把拖鞋弄乱,等着他们回来编那些谎言,心里就难受得像刀绞--样。
那会儿,她甚至闻到屋里有一-股子烟味,他们家没人抽烟,肯定是女儿点了烟来增加真实性,他们想不通女儿为什么要为那个男的做那么多?她有时候觉得,也许从他们俩开始交朋友的时候就是假的,他们根本没见过那陈X ,这个人真的存在吗?真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的。
杯子想说,妄想症不是为别人,而恰恰是为自己。
根据佛洛伊德的观点,妄想症是同性恋情感退化后形成的自恋投射,话到嘴边,没敢冒出来。
杯子跟老太太聊了半天,他觉得精神病人家属所承受的压力比患者更大,因为精神病患者并不承认自己有病,他们在自己的世界中被保护得很好,反而是身边的家人们急得团团转。
忘了是谁说过的话:“在精神病患者眼中,大众才是精神病。”
郭大姐的咨询结束后,老师跟杯子分享了一下。
老师特别提到,郭大姐说,陈也陪她来了,他觉得她不用做心理咨询,不放心,所以也想过来看看。
杯子说:“我可没看见别人。外面只有我和她妈。”
老师纠正杯子。
在发病期,不要正面对抗,要引导,不否定也不肯定,咱们要做的是挖掘深层次的病因。
杯子反驳说:“您那一套佛洛伊德的欲力理论太落后了,敢情全天下有病的全是欲求不满?再说,妄想症在临床上也不适用精神分析法。”
老师说:“你说得对,妄想症还得用认知行为疗法,但是认知上的偏差追根溯源得用精神分析法来探究,还有,理论没有落不落后一说。”
杯子跟老师一边斗嘴,一边收拾咨询室。
他耸耸鼻子,突然问道:“您刚才抽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