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人这是怎么了?”
“哎,可怜啊!”
夏清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去去又来来,一批换过一批。
他已经醒了过来,可还闭着眼,不出声也不动,身上各种疼痛都不算什么,心里才是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更是羞愤难当。
这些人面上关切,可实际上是来看热闹的,他竟然有一天会让人这般当个笑话看待。
那又有什么法子……他如今真是有些害怕了,那莫名其妙只往他脑袋上砸的各种麻烦灾难,任谁都知道不正常。
工部还是有几个好心人,一直给他出主意。
“我看你真是亵渎神灵所以遭了报应,不如赶紧找个灵师来消解消解?”
“好歹也该求求神去,让他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了你吧。”
“别开玩笑,咱们一介凡人,神仙能听咱的话,还是得找灵师……咱们这儿有现成的人选呢。”
“……哼。”
夏清鼻子里哼了声,咬牙切齿。
“好吧,看来你是死活都不肯找人家郡主了,那我只能辛苦辛苦,看看附近有什么好人选。”
虽然是小地方,离京城远,不可能有特别厉害的灵师,但找一两个有点儿本事的,想必也不难。
工部这边都有点儿顾不上正经的差事,努力了半日,终于从附近的村子找来个神婆。
听说很有能力,做神婆二十多年,能和鬼神沟通,附近的村子,什么小儿收惊,驱个邪祟,祭拜龙神,都要她出马,通常情况下没什么问题。
工部这边恭恭敬敬把人请来,夏清也不觉有几分期待和忐忑。
这才半日工夫,那是鸟雀飞过要啄他,旁边离得八丈远才是干活的地处,却动不动就有落石砸到他的头上,稍微一移动,就是筋骨折断,吃口饭还被噎着,他都已经特别特别小心,灾难还是不断,再这么下去,他没被折腾死,也先被吓死。
神婆也很专业,过来看了看就直接说,他确实是得罪了神,还跳了一段稀奇古怪的舞,嘴里发出古怪的音节。
“小姐,那边好热闹。”
红尘这边所有人都累得不行。
工程的进度却让人恨满意。
最近大家看到希望,觉得保住河堤的可能性大增,到是松了口气,也抽空休息休息。
罗娘刚把煮好的绿豆汤递给自家小姐,就让对面的动静吓得差点儿摔一跤。
小严更是笑起来:“确实很有趣,小姐,你说那神婆行不行?”
“那要看她的道行了。”
红尘托着本书,看得专心致志,随口道,“不过这边的佛挺大度,并不难缠,要是换了别处的,敢毁他庙宇,还敢随意推倒佛像,不弄死罪魁祸首才怪,说不定牵连子孙后代。”
小严一听也吓了一跳。
“会不会影响那些人干正经差事?”
“唔。”
红尘无所谓地抬头看了看,“反正怎么也需要调整,他们一两天不做事,还省了咱们不少麻烦,你们整体考察一下,列个计划表给我,过几日再统筹安排。”
小严老老实实答应了,连忙通知下去,各自准备。
天上浓云密布,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红尘也没撑伞,水边风大,撑伞也撑不住,只戴着个村里人编的草帽,穿着蓑衣,可身上还是被水浇透了,尤其是鞋子里面,走起来分外沉重。
所有人都在冒雨干活,连那些农夫们也不敢休息,路上泥泞,罗娘她们生怕出事儿,找了几个年纪小嗓音高的小孩子,沿着路边招呼所有人小心。
岸边还让人布置了安全绳,哪怕一不小心摔一跤,至少有个保护,不至于栽到河里一命呜呼。
“让他们多采购些药,我怕有人要生病的。”
红尘吐出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水,“林先生那边怎么样?”
“先生一直在河堤上,这都好几天了,连觉都没怎么睡,大家都很担心。”
罗娘脸上也有些忧色。
因为最近几日河流湍急,遇见了三次险情,林旭一直守在河边,整个人肉眼可见越发憔悴。
“他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红尘叹了口气。
前阵子大概就熬得狠了,肉掉的厉害,瘦骨嶙峋的,她还琢磨着多给补补,可惜还没吃上几天好东西,又是这么多的麻烦。
“罢了,反正劝不动,就别去招他烦恼,不过伙食一定要跟上,你们多想想办法,鬼谷那边不是有很多大商的人脉,都调动起来,只要能往这边运送的粮食,咱们什么都要,眼下不吃饱饭可不行,还有,我看前几天好多鱼都被冲到岸上来了,也别嫌腥气,都捞出来炖鱼汤吃,多吃。”
罗娘一条条在自己心里默念,点点头。
“厨房那边火不要停,姜汤不许断了,所有人每隔一个时辰必须喝一碗。”
罗娘也答应。
这几日确实病了很多人,都不敢让接回去休养,都隔离了,就怕发生瘟疫。
好在他们一开始准备的比较充分,林先生那边带了不少大夫,还有药材,一时还民心稳定。
“啊啊!”
红尘还在想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对面一阵惊呼声,隔着这么大的雨,他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罗娘起身眺望,不多时就有个灰头土脸的小丫鬟过来回报:“郡主,那边出事儿了,说是干活的时候地上爬出来好多蛇,刚修好的一段儿说塌就塌,吓人的厉害。”
红尘皱了皱眉。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报。
对面的民夫都不肯再做事,说上面有人冒犯神灵,现在神灵发怒,要治他们的罪呢。
“郡主您看看吧,这都什么样子!”
远远看去,起码有百十人跪在地上,也幸好光是对面一些人如此,他们这边还算民心稳定。
主要是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机械劳动的状态,脑子几乎是木的,干活很顺手,不走脑子,当然,也没出什么事儿,更是不算累,而且修河堤大半是为自己,哪怕心里有点儿嘀咕,也先紧着手头的活儿了。
“没事,你们做你们的,那边就是先停工也不影响什么,从这边抽调一批人过去,按照咱们的计划先干着,至于人手,很快他们就能复工了。”
虽然比较缺人手,可有时候,人多若不听指挥,胡搅蛮缠地瞎干,其实也很乱。
那边停了工,她这边也能从容布置。
红尘还算镇定,对面夏清却是整个人焦躁不堪。
那神婆根本没有用。
不光没用,还出了事儿。
看得出来,神婆有些道行,可舞没跳完,脚底下忽然出现一个大陷坑,整个人就陷下去半截,不光如此,还当场吐出一口黑血,昏了半晌。
一醒过来,那神婆撒丫子就跑。
工部的人想拦着,神婆跪下来几乎是语无伦次了,说什么也不敢再管这件事儿,显然吓得够呛。
夏清一看,只能让人送她走,自己的状况,分毫没有改善。
要只是如此,大约羞愤多些,可这才过去不久,居然亲眼看着手底下一群人停了工,再听工部那些同僚黑着脸说了一通河边发生的事儿,什么毒蛇出没,修好的河堤莫名坍塌,工具会随时毁坏,抡锤子的砸伤了手,推车的轱辘飞了,各种问题层出不穷,终于大家伙儿再也不敢动手。
这下子不得了,他整个人呆住,一瞬间,觉得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讽刺。
“呜,我对不住陛下隆恩!”
一咬牙,夏清猛地抬起身冲着旁边一块儿石头撞去,幸好他身上有伤,也没什么力气,旁边又有人,一把给拉住。
“你这是做什么?”
工部几个同僚面面相觑。
“既然是我得罪了神,那就让我去死,我死了一了百了,呜呜。”
夏清大哭。
工部这边都傻了眼,还没说话,就听见噗嗤一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荣安郡主带着两个丫鬟,两个侍卫大大方方走过来,站在一边,其中一个丫鬟就捂着嘴偷笑。
夏清也抬头,看见她们登时黑了脸,再听小严偷笑,更是生气的不行,脸上涨红,指着她:“你,你……”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小严忍俊不禁,轻声咳嗽了声,很是一本正经地道。
事实上,单论品级,小严比夏清还高呢,夏清对上这位女官,真不能怎么样,至少不能说人家以下犯上。
红尘皱眉:“小严好了,别胡闹,就是夏大人把自己看得太重些,以为拿他的命能威胁了神佛,也不关你的事。”
夏清一愣,脸上肌肉扭曲。
小严只当没看见,小声道:“我到觉得夏大人聪明,他这一死了之,就是万岁爷给的差事没办成,也怪不到他一个死人头上,别人抄家灭族,他一个人死了就死了,总不能再牵累到家里去。”
夏清更是暴怒,要不是腿脚不方便,已经飞起来扑过去掐死这女人。
红尘拍了这丫头一下,把她打发到后头,省得再把人给气死。
工部那边的人也是一脸苦笑,连忙打圆场,先劝夏清:“夏大人也别嫌人家说话难听,你这作为,的确没什么担当。”
转头又求红尘,“郡主娘娘,夏大人也是为了万岁的差事着急,眼下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不为夏大人自己,也为这皇差能顺利,为这黎民百姓不遭难。”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红尘也不拿乔。
“这事儿不难,夏大人毁神佛庙宇,还推倒佛像,做错了事,那就让他去赔礼道歉。”
工部几个官员都叹气。
“咱们何尝不知道,大家伙儿已经去过了。”
他们偷偷摸摸把庙又给盖了回去,还把佛像好生安放妥当,更是烧香磕头,发誓重塑金身云云。
至于夏清,他也怕了,被拎过去也老老实实歪歪扭扭地跪着磕头。
“……可……就是不肯放过。”
夏清想到那些,也是一脸的颓废。
为了这事儿,他这两日可没少受罪,该吃的苦头都吃了,不该吃的也吃了,他好歹也是夏家的人,身份也高,算得上德高望重,别管官职不怎么样,可就是夏安,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哪里能不痛苦!
“这不,我们连神婆都请了来……”结果如何,大家都看得见,神婆给吓得狼狈而走,紧接着连河堤都不断出问题。
“大概你们去求时,神佛正打盹呢。”
红尘一笑,很是轻松地道,“再去看看就是。”说完,便指挥众人抬着夏清,一起向破庙走去。
破庙到还是有些破旧,可毕竟重新盖过,到显得比一开始好些。
里面的佛像已经被擦拭了一遍,算不上特别新,也比一开始好了不少。
红尘上过香,令夏清跪下,轻声道:“还不道歉。”
夏清闭着嘴,本来不想说话,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和眼前的女子一对眼,心里就一凉,再也撑不住,涕泪横流:“对不起,对不起,是夏清不对,不该拆了您的庙宇,您要是生气,夏清认打认罚,还请您大发慈悲,放过无辜百姓,不要阻拦……”
红尘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戒尺,啪一声打在夏清的脑袋上,打断了他的话:“胡说八道,我佛慈悲,怎么会和治下百姓过不去,你冒犯太过,人家也只是小惩大诫罢了,怎么会做出对黎民不利之事,真是小人之心。”
说完,也不管夏清一脸懵懂,转头冲佛像一礼,“您放心,回头让这混蛋给您重塑金身,再修庙宇,他要还敢冒犯,您也不要客气,只管教训便是。”
红尘一指同样跪在地上完全不知所措的工部众人,“这些人都是奉皇命修河堤,以保万民的人,我佛慈悲,还望保佑大家顺顺利利。”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当初也没少恳求,说尽了好话,恭恭敬敬,但这佛像面色就是显得冰冷至极,让人不敢直视,可眼前这位荣安郡主随随便便几句话,他们就瞬间感觉到周围温度上升,连那木佛像都露出一抹慈悲的笑意,还仿佛微微颔首,充满安抚的意味。
众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目中都露出几分惊讶。
这要一个人的感觉,还有可能出错,可现在明显是大家都有这种奇怪感觉。
几人心下叹息,都想着以后路过庙宇什么的,便是不进去拜一拜,也要心里存下敬意,万不可轻忽怠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