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五天之后, 立陶宛。

　　薇奥莉塔站在高高的城堡边沿，双手扶着石头垒成的窗台, 身体朝着窗台探去——她原本是想这么做的，但女孩刚刚不过碰到破败的窗边, 就被史蒂夫·罗杰斯一把拦下了。

　　男人牢牢地握住了薇奥莉塔的手臂，把她拽了回来：“小心, 这儿已经废弃很久了。”

　　好吧。

　　不得不承认史蒂夫说的有道理，薇奥莉塔瞥了一眼荒废的城堡走廊和满是尘土的墙壁, 悻悻地收回了手。

　　她的视线越过窗户, 看向城堡之外，前方有个湖，碧波不惊、气氛祥和, 被一片葱郁的树林围绕着。

　　整个城堡的环境美得几乎能称得上是仙境。

　　“真漂亮。”薇奥莉塔感叹一句。

　　“如此荒废确实很可惜。”

　　“那也没办法, ”她说，“维护一座城堡花费高昂, 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没有地主和农奴一说, 城堡又不能代来收入，又有什么用呢。”

　　话是这么说, 史蒂夫却依然可惜地摇了摇头。

　　因为这里确实很美，依山傍水的城堡远离城镇和人烟, 就算如今已然破败不堪，史蒂夫·罗杰斯也依然能想象得到昔日它完好无损的模样。

　　青年靠在墙壁，同样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和平静的湖面, 低声开口：“这就是莱克特堡，是你名下的资产。”

　　“严格来说，”薇奥莉塔纠正道，“我爸爸死后，它才是我的。”

　　说着女孩收回目光。

　　她转过身，望向残破空旷的室内。他们所在的位置理应是间主卧，然而整个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家具，倒是墙壁上挂着几副同古朴典雅的美格格不入的斯大林画像以及苏维埃的旧时标语。

　　薇奥莉塔迈开了步子，今日的女孩一身肃穆的黑色衣裙，唯独裙摆上现代设计的波纹和她后脑别着的银色发饰增添了几分属于年轻姑娘的气息——发饰还是史蒂夫送她的生日礼物，看来薇奥莉塔是格外喜欢。

　　为了发饰，平日喜欢披肩发的薇奥莉塔，在非正式的场合下还是选择了盘起乌黑的长发。雪白纤细的脖颈裸那个露出来，站在寂寥的室内，就像只天鹅。

　　只是墙壁上的苏维埃标志实在是太过碍眼，破坏了天鹅的孤独与美丽。

　　“爸爸就是在这儿度过了童年，”薇奥莉塔的目光落在斯大林的画像上，“我的祖父祖母死后，城堡便被前苏联改造成了孤儿院，一直到苏联解体。”

　　“你认为你的父亲会回到这里？”

　　“……我不确定。”

　　薇奥莉塔宝石般的蓝眼闪了闪。

　　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近乎哀伤，但很快负面的情绪便消失殆尽。薇奥莉塔走到了斯大林的肖像前，不顾灰尘与泥土，毫不留情地撕下了画像，丢在地上。

　　“我本来以为他会回来的，会回到出生成长的地方，停留在唯独有快乐记忆的地点缅怀过、会思考未来，”薇奥莉塔说，“但是来到这里后，我又不确定了。”

　　“为什么？”

　　“因为……”

　　薇奥莉塔抬头看向史蒂夫：“如果给你机会，你会重返詹姆斯·巴恩斯坠落消失的地点吗？”

　　史蒂夫呼吸一滞。

　　算是薇奥莉塔踏错第一步了。当她看到寂寥空旷的城堡现状时就明白自己的思路出了岔子，没办法，薇奥莉塔多出的二百年记忆可不是再世为人。恶魔是不懂悲伤和痛苦的，懂得人性的是人类，而薇奥莉塔·莱克特身为人类的时光不过十七年，又被爸爸宠得不知人间疾苦。

　　她根本没多少悲痛难过的记忆，踏错第一步也不奇怪。

　　“走吧。”

　　薇奥莉塔说着转身离开了房间。

　　史蒂夫跟在她的身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薇奥莉塔：“我有个姑姑。”

　　史蒂夫：“……”

　　他们穿过陈旧的走廊，走下楼梯。多年过去，石质的楼梯还算□□，但那木质的扶手却已经腐朽残破，勉强挂在楼梯一侧岌岌可危。薇奥莉塔的话说到一半，不得不放慢脚步：“死的很早，也正因为她的死亡，而导致了恶魔的觉醒……我本以为，爸爸或许会到这儿来看看，现在看来我错的离谱，没有人会想重温一生最大的创伤如何产生的。是我的错，抱歉。”

　　实际上，薇奥莉塔并不知道莱克特堡曾经发生过什么，她知道的事情都来自于地狱而非人间。几十年过去了，再多的恶念与负面情绪也随着时代变迁而烟消云散，薇奥莉塔在这儿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不是你的错，”史蒂夫开口，“本也没想第一次就能立刻找到你的父亲。”

　　“你不怪我？”

　　薇奥莉塔停下步伐，略略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上方的史蒂夫：“我还担心你会觉得我是故意拖延时间，消极怠工呢。”

　　“……”

　　她的话语换来了史蒂夫蹙眉，青年脸上的安抚与遗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无情的坚定，没穿制服的美国队长摇了摇头：“假设你这次没有说谎，那么拖延时间就违背了你的动机。”

　　这倒是，薇奥莉塔的动机是，在加百列再次找茬时间把爸爸送上法庭。

　　有大天使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犯病，汉尼拔·莱克特还是进监狱比较安全。毕竟接受了人类的审判，就算是天使也不好再置喙什么了。

　　“还是你理解我，”薇奥莉塔展露笑颜，她下意识地抬手，纤细的指尖落在木质扶手上，“既然立陶宛没有踪迹，那就该——”

　　“——莉塔，小心！”

　　原本就在破损边缘的木质扶手，在猛然承受到薇奥莉塔的体重时，发出了一声闷响，然后彻底碎裂开来。

　　尽管史蒂夫·罗杰斯出声提醒，可还是晚了一步。薇奥莉塔只觉得手边的支撑物陡然消失，她一个踉跄，就直直朝着悬空的楼梯栽了下去。

　　这可是城堡顶层！

　　史蒂夫就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男人稳住薇奥莉塔的同时，自己却因为猛然发力而失去的平衡。史蒂夫几乎是以整个身躯悬空为代价把薇奥莉塔丢上楼梯的。

　　薇奥莉塔心脏都要停了，她尖叫出声：“史蒂夫！”

　　女孩反应迅速，一把握住了男人的手。她毫不犹疑地随着史蒂夫踏到空中，张开了翅膀。

　　乌黑的羽翼在狭窄的楼道之间勉强撑开，薇奥莉塔猛一振翅，在最后一刻将二人带离了急速坠落的轨迹。

　　紧接着，她和史蒂夫便七手八脚地摔到了城堡一楼。

　　薇奥莉塔直接栽进了史蒂夫的怀里。

　　那么一振翅，他们充其量也就摔了两米。有四倍于常人的血清在，史蒂夫·罗杰斯只觉得后背一痛，但这对于美国队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莉塔？”

　　他手忙脚乱地起身，扶起怀里的姑娘：“你没事吧？”

　　回应他的是一声破碎的呻那个吟。

　　史蒂夫一凛，他低下头。

　　薇奥莉塔一身黑裙子，乍一看什么事都没有。但当史蒂夫的手掌挪到女孩的肩头时，他立刻感觉到了湿润的痕迹——是血。

　　“莉塔？！”史蒂夫蹙眉。

　　“史、史蒂夫。”

　　她连话都说不全了，女孩抓紧他的衣襟，断断续续地开口：“翅、翅膀……”

　　薇奥莉塔巨大的翅膀无力地垂在地面，盖住了她的大半身躯。其中右翅的大半羽毛都被刮去了，斑驳血迹渗了出来，场面极其骇人。

　　史蒂夫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坠落的楼道，环形的楼梯本来中间缝隙就小，她的翅膀展开时又极其夸张，怕是在坠落时狠狠地撞到了楼梯上。

　　“别怕，”史蒂夫不得不伸手扣住女孩纤细的腰肢，用自己的身躯和力量撑着她坐起身，伸手准备检查薇奥莉塔翅膀上的伤口，“我看看——”

　　“好疼啊！！！！你别动！”

　　他还没碰到她的翅膀边呢。

　　史蒂夫顿时无言，他只得暂时用眼睛检查一番，然后开口：“你的翅膀还能抬起来吗？”

　　薇奥莉塔：“疼。”

　　史蒂夫不得不放缓声线：“你试试看，莉塔，我得确认你的伤口状况。”

　　话说到这儿，薇奥莉塔才勉强低下了头，她稍稍抬了抬右翅膀，还好，形状完整、曲线有力，没有骨折的迹象。

　　这样看来，场面骇人归骇人，但没有伤及骨头，只是皮肉伤。

　　史蒂夫这才放下心来：“没什么大碍，莉塔，我们立刻返回镇子里替你包扎起来就好。”

　　薇奥莉塔：“……”

　　史蒂夫：“莉塔？”

　　听到青年催促，薇奥莉塔才总算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娇小的姑娘已然哭了出来，她精致的面庞上挂满了泪痕，剔透的蓝眼珠里还有晶莹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史蒂夫：“…………莉塔。”

　　在动用献祭魔法后，身体近乎崩溃时她没哭；在被关进拘留所时，面对无比艰苦的环境时她也没哭。小小意外造成的皮肉伤对于薇奥莉塔·莱克特这段时间的经历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她在迎上史蒂夫·罗杰斯海一样包容的眼眸时，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史蒂夫，”薇奥莉塔呜咽着，她伸出手，环住了男人的脖颈，无比委屈地开口，“好疼，真的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永远的小姨妈” “顾禾”,灌溉营养液，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