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宣长眉轻蹙,一脸认真的神色,端坐在陈秋娘的对面,隔了茶雾缭绕瞧着她,良久,吐出另一个“是”字。
陈秋娘吸了一口气,伸了伸坐得麻木的腿,认真审视了眼前的男子,问:“理由。”
“你聪敏,大气,端庄,貌美,不让须眉。最重要,我认为叶家需要这么一个当家主母。”叶宣语调很平和。
“没了?”陈秋娘询问。
叶宣抿了唇没回答,兀自垂了眼帘思考。陈秋娘看这人一副有所隐瞒的样子,便起身往屋外走。
“还有——”叶宣以为她要走,连忙说。
“我只是命人送些茶点而已,你继续想清楚,想出能打动我不得不嫁给你的理由。”陈秋娘说着,便踱步出去,吩咐了守在门外的服务员让厨房做一些茶点过来。随即又踱步到了二楼办公室,盼清刚刚关了办公室门出来,对陈秋娘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朱家护卫搜索完毕,公子放心睡下了。”
陈秋娘点点头,也压低声音问:“搜得如何?”
“这些平时骄横惯了的朱家护卫倒是很礼貌周到了,只进来了五六个人,搜索每一间都是轻拿轻放的。”盼清高兴地说,尔后又说,“公子真是厉害。”
“我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利益关系在这里罢了,一旦撕破脸,我们什么都不是,知道么?”陈秋娘摇摇头。
盼清一脸讶然,显然这些日子云来饭店的辉煌让他几乎忘记其实云来饭店没有什么真正的靠山,那些入主云来饭店股东会的有钱人、德高望重的人很多,但真正的掌权者是没有的。那种豪强世家也是没有的。整个饭店像是一块无主的肥肉,如果这块肥肉足够大,入得了权贵之家的眼,那么届时就会有权贵来介入,下筷子。
之前,她与陈文正不约而同地认为那些股东的背后,就是有权贵之人存在的,只是没显露在面上罢了。为此,他们还想着将这背后之人揪出来,可如今朱文康横插了一脚,揪出促使云来饭店快速开张运营的权贵者这件事,只能交给陈文正一个人去做了吧。
“你没有看过么?我们的股东,只是有钱,有生意网络而已,我们没有一个有权势的股东,甚至没有那种百年大族作为股东。”陈秋娘站在窗边,瞧着远处高而远的天空对盼清说。恍然之间,她想起最初的计划里,没有陈文正,她想的是跟张赐合作,为张赐赢得一份儿不错的业务,而她则施展她的才华,赢得一家的衣食无忧。若是他当时支持了她,到如今或者会卷入到九大家族的斗争之中,但决计不会被一个恶棍瘪三的朱文康逼迫成这样。
只是,他千方百计避免与任何人有过多的情分纠缠,怕带给别人伤害,也带给自己伤害。他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考虑太多,亦承担太多。但是,她兜兜转转的,还不是卷入了九大家族的纷争里么?
陈秋娘看着远处,碧蓝的天空,几丝白云,蓝天之下,青山显得十分干净。她想起昨晚的种种,以及现在还坐在楼上的那位执意要娶她的公子。
张赐,兜兜转转,我还是卷进来了。她轻叹一声。
一旁的盼清便说:“表公子,你的意思我明白,是让我平素行事低调。我们表面繁华璀璨,实则如履薄冰。指不定一步踏错,就会轰然倒塌。”
陈秋娘收回目光,对他点点头,说:“你悟性极好。以后要多跟你家公子学,他看东西很深刻。还有,你要帮衬着他,不然他一个人太累。至于周铭三人,是可以托付技术方面的人,可以当做自己人的,小青在甜品方面的悟性不错,甜品那方面可以让她参与。”
“表公子,你这是干什么?”盼清忽然问。
陈秋娘一愣,问:“怎么了?”
“你这,你这简直像是那出师表似的,你就算嫁人了,就不是这云来饭店的表公子了么?”盼清眉头蹙了起来,原本就是巴掌脸,这会儿显得像是一把将他的脸揉在了一处似的。
“呵呵。”陈秋娘也兀自笑了,打趣说,“盼清读的书不少啊?”
盼清抓了抓脑袋,笑着说:“哪里呢,我只是公子的伴读,公子读的才多呢。”
“你家公子是有经纬之才的人。”陈秋娘点点头,随即又说,“等过了年,我大弟与妹妹也六岁了,是该识字了。”
“那有什么问题,夫人最喜欢小孩子了。到时候,让你大弟与妹妹都来这镇上呀,有四方书院,那老夫子可教得好了。我家公子的启蒙老师呢。”盼清说。
陈秋娘笑了笑,说:“再说吧。”然后起身说到三楼,自己的故友还在三楼。
她在回到三楼时,茶点已送来了,连同茶叶茶具也换了。豪门盛宴是她的得意之作,这些服务生也是她亲自挑选,机灵聪敏,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她在叶宣对面坐下,看着正拿着一块小蛋糕发呆的叶宣,问:“想出打动我的理由了么?”
“如果我说我看上你了,是不是太虚假了?”叶宣低声问,一双眸子直直地看过来。
陈秋娘眨了眨水灵的眼,笑着说:“很虚假。”
叶宣叹息一声,说:“我就是想娶你,特别想保护你。”
“哈哈哈。”陈秋娘笑着摇头,说,“你这个理由还不如上一个呢。一个男人对一个都没长开的小女孩说想娶她,想保护她?”
“是。”叶宣神色认真起来,坐正了身子,说:“秋娘,我刚刚坐在这里,仔仔细细地想了又想。我并不是喜欢受人摆布的人。即便是我是叶家的继承人,我实际上也是很叛逆的。我不喜欢的事,别人没法勉强我的。比如,我小时候要接受很多训练,但有些训练我不想去,你即便弄死我,我也不会去的。”
“所以呢?”陈秋娘拈了一块蛋糕小口吃起来。
“昨晚,景凉说张赐非得要介入你的事的话,就让你嫁给我。说这是唯一的好办法,朱文康不会怀疑张家,也没有借口对付张家。因为叶家与张家在明面上是世仇。而叶家掌管制盐,官家也要给叶家几分面子。你做了叶家当家主母,就可保护你了。”叶宣继续说。
“哦?那张赐怎么说?”陈秋娘很好奇这种荒唐的提议是怎么通过这位善于谋划的少年的。
说到张赐,叶宣笑了,摇摇头,说:“他一言不发,神情如水,只坐在你床边看了许久。景凉说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还说,叶宣丰神俊逸、又是叶家嫡出、风流倜傥、懂得怜香惜玉,这实在是你的良配,没有比这再好的人选了。然后,张赐就面无表情地扫了景凉一眼,说‘我这是在嫁女儿?’,景凉回答说‘差不多’,他便站起来,面壁思过,最后在景凉的再三催促中,他说他要回去了。”
“啊?他到最后都没同意我嫁给你吧。”陈秋娘喝了一口水,说话就含含糊糊的。
“哪里啊。他这个态度就是同意了。只不过,要他亲口说出来,你不觉得很残忍么?”叶宣略略蹙了眉,眉目神情像是有些责怪陈秋娘似的。
陈秋娘耸耸肩,说:“那你咋想的?人家这么说,你就同意了?”
“我这不正要跟你说么?”叶宣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我当时有暗暗的庆幸,因为一想到你如果嫁给朱文康那个恶棍,我就觉得触目惊心,我甚至觉得你会如花般凋零。你是这样聪敏、具有惊天之才,才九岁,举手投足就让人仰视了,我不想你有任何闪失,我想给予你最好的一切,看着你到底将来会成为怎样的旷世奇才。”朱文康说着,看向了她。
陈秋娘一愣,只觉得他眸光里有灼热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喝了一口水,问:“所以,你就同意了?”
他点了点头,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说:“我甚至暗自庆幸,是我有资格娶你。因为当你在我怀中的时候,我那样心疼你,没来由的。”
这貌似在表白的意思?陈秋娘有些不确定,但她内心还是略微慌乱。她其实是一个很害怕跟人感情牵扯的人。如果跟一个人心照不宣,来来去去,她还能做鸵鸟,但一旦要说什么感情之类的话,她就会觉得烦乱,甚至不耐烦。
这三十多年的岁月,只有一个人的表白,她不会觉得烦躁。那就是江帆,因为在她眼里,那就是个孩子,他的表白是个小孩子的呓语。她没办法当真的,也因此,她从不觉得跟江帆的相处会不自在。
叶宣还是看着她,陈秋娘心里就有些烦乱,但她面上却是哈哈一笑,说:“你这是在表达对我的爱慕么?哈哈哈。”
“是。不过,这一点也不好笑。”叶宣神情严肃。
陈秋娘敛起笑,亦严肃地说:“是的,这一点也不好笑,也不好玩。尽管你说得很动听,但,不够——”
她这话一出,对面的男子脸色就不太好,脸上有轻微的抽搐,像是竭力压着怒火似的,问:“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