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慢慢地前进,但马蜂蜇咬的毒素开始在他身上扩散,开始影响他的行动。
他的头脑越来越不清醒,直想倒下好好睡上一觉。他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用疼痛和咸腥的血来努力保持神志。
嗯,脚下传来了一阵剧痛,尖锐的竹签子扎破了鞋底,他身子晃了一下,赶忙侧倚着一棵树坐了下来,呼呼喘着粗气。
找到了!沈宸突然抬起拳头,然后指了指目标所在的位置。余保根会意地点了点头,趴在草丛中,搜寻目标。
沈宸则从另一个角度锁定了目标的位置,把枪管从草丛中慢慢伸出,耐心地等待着……他在心里默默招唤着。
鬼子脱下鞋子,简单包扎了并不算严重的伤口。流血和疼痛似乎减轻了神志不清的症状,日本人的坚忍,战斗至死的意志,驱使他继续战斗。
喝了点水,嚼了两块糖,他觉得可以行动了,却不知道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这里,就等着他现身。
慢慢的,沈宸看见了目标,虽然只是半个头,但目标终于能够最后锁定。
对,再出来一点,再出来一点,鬼子沾着污垢的脸终于全部露了出来,紧贴着树干,他在观察。
“啪勾!”沈宸的枪响了,子弹精准地命中了鬼子的鼻梁,带着碎骨钻入他的脑袋,又从后脑穿出。
鬼子微张着嘴巴,颓然地歪倒在地,红的鲜血和白的脑浆从弹孔汩汩流出。
林子里危机四伏,杀气重重。越是看不到的东西越是可怕,谁也不敢放松jing惕,小心地移动,接近,试探着……
寂静中的杀机笼罩着林子,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射来的子弹,使得双方谁也不敢大意,更不敢轻易开枪暴露位置。
沈宸和余保根悄然向侧后方退去,准备从侧面狙击靠近过来的敌人。
宫本和同伴意识到己方可能已经损失了一人,但林子里就是这样。脚下是草丛矮树,入眼是树木枝条,快速移动非但困难,更容易暴露目标。
所以,听到枪声,宫本也不敢迅速靠近,只能向着估测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移动过去。
在第一轮较量中,沈宸先拔头筹,也使敌人提高了警惕,但在心理上,鬼子却是落了下风。
现在,狙击不是比的射击距离,而是谁隐蔽得更好,谁更有耐心,谁能先发现对手,谁就有更大的胜算。
轻抬脚,慢落步,唯恐发出一点点的声响。敌我双方就象捉迷藏一样,在林子里缓缓地移动。
两个小时过去了,再没有枪声响起。林子外倒是响了两枪,另外的战斗也在进行着。
宫本收起了急躁,和同伴耐心地谨慎前进。
同时,他修正了路线,在第二个助手的侧后方不紧不慢地跟着。诱饵在前,宫本就象一个老练的渔夫,在等着猎物咬饵的时候。
第一个鬼子的尸体已经被宫本发现了,只是观察了下子弹射来的方向,宫本便没有做任何的处理。
在充满杀机,不知道敌人藏在哪里的情况下,把尸体带出去是不可想象的,至少不可能是现在。
宫本示意助手停了下来,然后分别找好阵位,他们也不敢轻易乱动了。
天空阴沉下来,乌云越来越厚,最后一缕阳光也被遮掩,一片黑暗,天地似乎溶合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味,雨前的预兆。
世界仿佛就这样安静下来,留下来的只是肆意奔走的风,以及寂寞而可怕的心跳声。
沈宸和余保根躲在各自的掩体内,一边观察着动静,一边在轮流进食饮水。沈宸吃得很慢,这是一个好习惯,也是对狙击手的要求之一。
但余保根显然没领会这一点,他或许是想抓紧时间,也或许是在部队清汤寡水憋闷着了。
油炸鸡肉块又美味可口,他吃得很快,一会儿便吃饱了。
闷热的空气开始显著的颤抖起来,似乎受到了什么震动;刮起了风,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在西北方向,突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好象被浓云紧紧围住挣扎不出似的,声音沉闷而又迟钝。
沈宸眯起了眼睛,他不喜欢刮风,也不喜欢雷雨交加。那样杂声太大,会影响他的耳朵辨别能力。
可事情就是这样,并不顺着人的心思而发生。
一道闪电切开了雨云,雷声隆隆响了起来,斜飘的雨点开始拍打地面、树叶、杂草,发出哗哗的响声。
雨,越下越大,沉重的飙急的大雨点刷刷地落着,和着风漩,象鞭子似的从天空凶猛地抽打下来。
沈宸和余保根准备得充分,已经穿上了雨衣,并且继续耐心地蹲守着。
一道闪电象明晃晃的刀口,在灰黑的如幔帐般的天空划过,天空裂了一条缝,然而幔帐又合拢,跟没有划过的时候一样,只有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回响。
人影吗?沈宸突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有些不敢确定。深呼吸,逆式呼吸,他缓缓调整着,眯起了眼睛。
鬼子确实在利用风雨交加的机会在靠近,身后还跟着阴枭式的宫本。
沈宸向余保根做了手势,然后悄悄移动,只留下原地设置的假目标。
脸上的炭黑估计已经被雨水冲掉不少,沈宸抓起湿泥,在脸上抹了几把。
这是一处与地面错综复杂的大树根下,透过树根与地面的空隙,他把枪口缓缓伸出,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呐喊冲杀,狙击手的世界便是在寂静中爆发,在毫无觉察的时刻射出致命的子弹,追求那瞬间的绚烂。
艰难的忍耐,饥渴的折磨,毅力的考验,智力的较量,暗藏的杀机,要做一个勇敢的猎手,就必须付出别人难以想象的辛苦。
一道耀眼的闪电冲破了黑暗,接着是一个可怕的霹雳,轰轰的雷声在满天里施展开来。
沈宸眯着眼睛,借助于闪电的短暂明亮,寻找着敌人的踪影。
每次电光闪动,都是一次机会,而谁也无法预料电闪的发生。
耳朵几乎失去了作用,树叶哗哗地响,雨点啪啪的落,风呼呼的刮,一切异声都被掩盖其中。而树枝晃动,杂草摇摆,也增加了观察判断的难度。
鬼子停下了脚步,端枪瞄准。他发现前方的一处草丛在动,不是风吹动的样子。再仔细观察,他又发现了沈宸设置的假目标。
终于找到你们了,鬼子的肾上腺激素剧烈分泌,又仔细观察了片刻,他将步枪的准星对准了动弹的草丛。
宫本在同伴的侧后方用瞄准镜仔细观察着,他看得更清楚,并认为两个目标都是假的。
草丛晃动得太过异样,象是有人在用棍子一下一下拔动,或者用绳子在拉似的。
“蠢货!”他心里骂着,却不想暴露目标而出声提醒,他将瞄准镜在假目标的周围搜寻起来。
“啪勾!”鬼子的枪响了,草丛的异动停止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冷笑。
沈宸迅速锁定了枪响的位置,眯起了眼睛。
一个人影晃了一下,匍匐在草丛中。地形他是熟悉的,那是一道草沟,敌人很可能爬着通过,在一处小土丘后露出头来。
预判是相当重要的,通过枪声、动植物的动态、子弹的射入角,甚至是根据地形地势猜测敌方可能利用的地点。
沈宸的经验和准备此时派上了用场,他只需要耐心地等待。
雨还在哗哗下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伪装不断流下来,滴答在草上,枪上。
风还在低处卷起,带来森森的冷意。沈宸调整着呼吸,抵御着外界和自身的困难,等待着那刹那的杀戮。
土丘上的杂草在雨中,在风中摇晃、颤动。三十多分钟过去了,鬼子终于缓缓从土丘后露出头来。
杂草中,先是枪管,再是额头,再是眼睛,他小心翼翼地透过草丛观察着动静。
“啪勾!”沈宸轻轻扣动了板机,子弹透过雨幕,疾速而至,在鬼子听到枪声之前,冰冷的杀机已经刺入了他的眼睛,并穿脑而过。
他如遭电击般一颤,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鲜血和着雨水汩汩流淌。
宫本迅速捕捉到枪响的方位,透过瞄准镜观察起来。
狙击成功给狙击手带来的喜悦是无尽的,枯躁艰难的等待终于有了回报。沈宸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虽然没有跳起来,但他还是有些放松了警惕。
不好,沈宸突然感觉象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他心中一惊,猛然向旁边一歪身子。
一颗子弹恰在此时飞了过来,擦过他的肩膀,刮出了一道血沟,然后他的耳朵才听见了枪声。
余保根的位置能从侧面看到沈宸,眼见他从掩体跌落下来,不由得心中一沉,差点叫了出来。
沈宸背靠着大树,急促地喘息着,与死神擦肩而过,只差毫厘,他感到了后怕,然后才感到了左肩上的疼痛。
一道闪电划过,他看见不远处余保根焦急的目光。
咧了咧嘴,沈宸冲着余保根摆了摆手,撕下伪装网上的几个布条,咬着牙将伤口草草裹扎了一下。
猛然间,电光一闪,象巨人的刀光在长空飞舞;轰隆隆,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宫本咬紧了牙关,他击中了对手,但对手的突然动作使他不能确认是否一击必杀。
他端着枪,瞄着敌人可能再次出现的位置,保持着随时击发的状态。
失败一次并不是终结,只有当你彻底放弃才是。
沈宸努力调匀呼吸,忍着疼痛开始匍匐着缓缓移动。
战斗还要继续,虽然鬼子使诈,但此时已经没有了撤退的机会。把后背留给敌人,那才是最愚蠢的事情。
余保根见沈宸开始行动,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道沈宸受的伤不太重。可他开始自怨自责,为什么枪法练不好,为什么不能帮忙。
沈宸匍匐前进了一段距离,便停下来调整。雨水冰冷,和着汁水从额头不断滚落。
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和战斗,体力消耗很大,他掏出怀里驱蚊用的风油精使劲嗅着,努力使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
宫本停止了移动,敌人就在附近,草丛被拔动,说明还有一个敌人。再加上可能被击伤而不是被击毙的那个,他可能要对付两个,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对峙,谁也不敢疏忽,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在闪电过后的黑暗中,双方都调整着位置,仔细地观察。
雨似乎小了一些,乌云在变薄,远处的天空露出了一点,林子里也显得亮了一些。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火光闪现中,树枝杂草泥土在黑烟中升起又落下,噼啪作响。
原来是余保根,奋力投出了一颗手榴弹,借此吸引敌人的注意,并使沈宸得到短暂的烟雾的掩护。
宫本伏地不动,用枪上的瞄准镜仔细观察。
沈宸没有探出头,而是用简易潜望镜搜索着敌人的身影,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现在,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谁胜谁负就取决于谁先发现对手,谁先先枪射击。
通过瞄准镜,宫本的视线在草丛、树根慢慢扫过。他发现了沈宸设置的假目标,微抿嘴角,带着丝嘲讽的冷笑。
接着,他又发现了简易的潜望镜。至此,他觉得已经锁定了对手的位置,就等着对手露头就结束了。
沈宸从潜望镜里也发现了黑洞洞的枪口,五六十米的距离,再打不中就去死得了。
所以,他不敢露头,还轻轻转着潜望镜,做出没发现的样子。脑海里在急速转动,如何能变被动为主动,实施有效的反击。
慢慢地收回潜望镜,沈宸横向爬行了几米,向余保根做了几个手势。
余保根心领神会,卸下驳壳枪的木盒子,单手持枪,把枪口探出隐蔽处。然后慢慢转动枪口,注视着沈宸的动作。
当枪口转到差不多角度的时候,沈宸竖起手掌,示意余保根停止。然后持枪在手,做好了迅速起身射击的准备。
余保根见沈宸做好了准备,便稳住手腕,扣动了板机。
呯,呯,呯!急促的短点射突然响了起来,子弹打在宫本的附近和头上,树枝、草叶纷纷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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