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卉听到这里,发现在场议论的人也基本上分为如上两种观点,谁也说服不了谁,看来周将军叛国的罪名或许有蹊跷,否则也不会在远离京城的南方偏远地区,仍有风言风语流传。
妤卉不敢耽搁时间,向人问了去镇东客栈的路,就离开了告示牌。
杜景红与她的义姐白霜影约定的接头地点在镇东客栈天字三号房。昨天晚上,杜景红和周姚氏伪装夫妻投宿在天字二号房,结果半夜有人举报,引来官兵围捕,他们不敢逗留,杜景红本就有伤在身,几乎是拼命恶战才护着周姚氏摆脱围捕,辗转逃去了镇子南面靠近深山的破庙。
妤卉到达镇东客栈的时候,官兵们已经解除了对客栈的封锁,她并未受到阻拦盘查。她以寻人为由,顺利上到二楼天字三号房,接近房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安的气息。她这个身体没有高深的武功,听不到隐匿的呼吸声,但是她凭敏锐的直觉可以确定,房内有人。那个人有着强大的压迫感,似乎散发着一股让她胆战心惊的气势。这种感觉莫名的熟悉。
妤卉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画面,仿佛昨晚那个冷艳的黑衣女子手持一把利剑正等在房中,若她心情不好,或许就会大开杀戒。
不过当房门打开时,妤卉看到的景象却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客房内斜倚着一名身穿红衣的中年女子,容貌平庸,油头粉面,从头到脚戴满了夸张的首饰配饰,珠光宝气,整个一暴发户庸俗商人。那红衣女子看到妤卉,原本眯缝的双眼陡然睁大,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但是瞬间收敛起来。她以嘶哑慵懒的声音问道:“你是谁?看样子不像是店里的伙计?”
这个庸俗的红衣女子就是杜景红推崇的义姐白霜影么?听起来那么飘逸的名字,似乎与这样一个暴发户的气质不太搭调。不过妤卉仍然按照杜景红的交待说道:“在下是受城南王二姐所托,送篇文章给这房里的客人。”
红衣女子把玩着手上巨大的翡翠指环,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王二不就是想巴结我在京里的亲戚么?怎么不拿些真金白银孝敬,光写白纸黑字值多少钱?你赶紧叫她亲自过来见我。”
“王二姐说这文章请您先务必收下。她现在卧病在床来不了。”妤卉见暗语都对得不差,将信从怀中取出,递了过去,“东西送到了,在下告辞。”
红衣女子将信取出来迅速看完,突然说道:“小妹慢走,我看王二确实病得不轻,我跟你走一趟吧。”
说话间,红衣女子站起身来。
红衣女子的身量和挺拔的站姿,让妤卉无端又想起了昨晚那个黑衣女子。不过这两人似乎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着装品味不同,说话声音和容貌都有差异,一个冷艳如冰,一个庸俗和气。
妤卉禁不住试探道:“姐姐,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红衣女子的身影猛然一顿,沙哑的声音略有些颤抖道:“小妹说笑了,我这人天生面善,你我今天第一次见面,你就觉得我眼熟可见有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出了客栈,走到镇子南边。路上看到官兵收队集合,向着西边进发,妤卉不解道:“姐姐,官兵不是在这里围捕朝廷钦犯么?怎么向西边去了?”
红衣女子笑道:“听说今天一早有人举报,在镇子西边发现了逃犯行踪。这会儿估计是带着官兵前去捉拿。唉,我怎么没遇到这种好事,一百两银子不算小数目呢。”
妤卉心想这红衣女子演技不错,把这个庸俗贪财的暴发户商人刻画得惟妙惟肖。她不点破,反而试探道:“姐姐,刚才我也看了告示,我总觉得周将军叛国的罪名之中暗藏玄机。”
红衣女子不解道:“此话怎讲?现在满大街的人议论,说来说去也就两种立场,要么支持周将军是遭奸臣陷害,要么是认定周将军有罪,还能有什么新鲜花样?”
“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妤卉故意卖个关子,她看过那么多小说和肥皂剧,随便借鉴一些情节添油加醋说出来就能相当新颖。
红衣女子果然被挑起了兴趣。此时两人已经走出镇子,左近暂时没有行人,她好奇道:“第三种可能?小妹快讲讲,也让我长长见识。”
妤卉侃侃而谈道:“周将军过去的功绩做不得假,当今圣上也似乎不是昏庸之辈,否则民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支持圣上裁决的人。我猜会不会这是君臣合演的苦肉计?”
“苦肉计?”红衣女子的眼中再次流露出惊异的神色。
“叛国重罪按照律法当诛九族,一般全族女子都会被斩首,成年男子流放到边疆充做军奴,未成年男子皆打了烙印从小在教坊作为官奴调教。而当今圣上只问斩周将军一人,周将军的直系亲属也只判流放,量刑稍轻。”妤卉分析道,“另外,我看到那悬赏告示上的意思,朝廷要抓的恐怕是活人。如果官兵追捕钦犯可以死活不论,人多势众下狠手,那个江洋大盗就算本事再大,毕竟势单力孤,怎么可能护着周将军的弱夫幼女千里逃亡,一次次冲出重围呢?”
红衣女子质疑道:“你怎知那江洋大盗势单力孤?说不定有许多义士相助,他们才能成功逃亡。而且或许朝廷要活捉钦犯,是为了从周将军那里交换什么秘密。”
“这确实有可能。”妤卉并不否认别人的推测,她只是继续讲自己的想法,“不过往好处想,若真是苦肉计,为了迷惑敌人演戏,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估计周将军在等待问斩的这段时间里,或许会被什么江湖义士营救。就算明面上周将军已经被斩首,那也可能是替身。周将军和她的亲人们没准儿隐姓埋名,在别处开始新的生活。甚至周将军暗地里还继续为朝廷效力,等着敌人中了圈套,周将军再突然出现杀个回马枪也未可知。”
红衣女子听到这里停住身形,怔怔盯着妤卉,一字一句问道:“于心悦,你究竟是什么人?”
妤卉诧异道:“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刚才你没问过我的姓名啊?”
红衣女子盯着妤卉看,妤卉也不甘示弱同样盯着那红衣女子看,她看的是那红衣女子的双眼。据说易容化妆技巧再高明,双眼之间的距离也是无法改变的,妤卉回忆着昨晚见到的黑衣女子的双眼,渐渐二者重叠。再加上此时红衣女子问话的态度气势,明显与昨晚那个黑衣人相同,声音也不再沙哑。
妤卉脱口而出道:“你是昨天晚上那个黑衣姐姐?你就是杜景红的义姐白霜影?”
红衣女子用手在脸上一抹,露出本来面目。她冷艳逼人的容貌令周围温度骤降,明明还是那身庸俗的红衣,明明是轻浅的微笑,却让人感觉到与刚才那个暴发户决然不同的气质,森然寒气直透人心。她抬手将妤卉挟在腋下,腾身而起,施展轻功向着南边的破庙而去。她说道:“心悦妹妹你猜得不错,看来你我还真是有缘。”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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