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我开视频,把“我”偷窥人家洗澡的事情跟耗子说了。
耗子表情看上去很严肃,他想了一下,慎重的跟我说:“其实,这事好办!”
我迫不及待的问:“怎么办?”
他说:“你别看人洗澡不就结了?”
我无奈,“这事真不能开玩笑!咱们已经有先例在眼前。”
“先例?什么先例?”耗子好奇的问道。
我说:“沙秀那事啊。我怀疑,其实李站长夜里幽会的人,并不是沙秀,而是山鬼幻化之形。甚至,后来将李站长活埋掉的真凶,也不是沙秀,而是山鬼。”
耗子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个沙秀,她现在怎样了?”
我叹一口气,“听说神志正在恢复,可是没法提那件事,精神还是极容易受到刺激。”
耗子奇道:“既然那天夜里,她根本没去见过李站长,她为何还受到这么深的刺激?”
我说:“她应该是看了她自己的所谓‘不雅照’吧。现在想来,那所谓的‘不雅照’上的女子,可能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山鬼。只不过,那天在载她出山的车上,她却无意中看到了那些照片。”
耗子沉吟道:“这么说,沙秀真有可能是冤枉的。”
“可我没办法为她提供任何证据。”我无奈,“其实不止沙秀,只怕疯人坡上的多起悲剧,可能皆因山鬼而起。”
耗子道:“你说说看。”
我努力整理了一下思路,“比如那个大胡子外国人和他的女朋友,他们肯定是各自受了山鬼的惊吓,才最终毙命。还有,孟神医和他的老婆婆蒋红红,他们见到的,可能都是山鬼。”
耗子又沉默了一会,“可是这所有一切,我们都无法去证明,对吧?”
我说:“是啊,所以我特怕有一天,我也会被那藏于无形的山鬼,弄得精神错乱。”
耗子说:“其实我刚才对你讲的,并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们之前讲过,所谓‘鬼灵潜意识’,都是要依赖人类的潜意识,才能落为实体,然后化鬼为魔。可见,人的潜意识在这个环节上有多重要!”
我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潜意识里有想偷窥别人洗澡的念头,所以山鬼幻化成我的外形时,才会跑去看人洗澡?”
耗子笑:“这话是你说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说:“我想什么啊我?那位肖医生,她肯定是采了疯人坡上的山姜花,才会把鬼灵引来……”
“那为何要化作你的样子啊?”耗子一脸不解的看着问。
我说:“很简单。因为上一次,我在疯人坡上的举动,已经惹怒了他们,他们现在开始找机会反攻。”
耗子又问:“那他们为何不直接针对你,却要绕个大弯子,去偷看人家洗澡?”
我说:“因为它力量不够,没法直接伤害到我的身体,只好借用别的途径,从精神上摧毁我。”
耗子撇撇嘴:“这也并非全无可能,你自己要小心,药不能停!”
我:“……”
耗子问:“你明天不上班?聊这么久,行么?”
我说:“我还有很多话,必须跟你讲清楚。我找过韩可,她跟我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
“哦?”耗子笑问,“她怎么说?”
我无可奈何,“你忘了,她让我听音乐。我于是便听了……”
“结果呢?”耗子问。
“结果……”我没好气的道,“结果我不是把那大胡子……给招来了?”
耗子笑道:“这样不好么?你拍到了大胡子,这是一个进步。”
我叹气,“她就是歪打正着呗!怎么,句句向着她?”
耗子笑,我说:“别不好意思!你们两个人,一个内敛,一个要强,谁都不愿意先走出这一步,累不累啊?”
耗子道:“好了,你还要讲什么?没有我先睡了!”说着,作势要合上电脑。
我着急道:“别,别!我真有话。”
耗子问:“什么?”
我说:“首先,我偷看人洗澡的事……呃……不是,我是说,那东西装作我的样子,去偷看人洗澡的事,还没解决。第二……”我犹豫片刻,“你说,疯人坡上那片山姜花,会不会是王权贵种的?”
耗子收了笑容,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我知道,王权贵始终是他心底最重的结,每次提及,他都轻松不起来。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个人无论有多令人厌恶,我们都已注定逃避不开。
我说:“沙秀出事前,王权贵给她打过电话。”
“哦?”耗子抬起头来,“他跟沙秀很熟?”
我摇头,“沙秀说,他们以前几乎没怎么讲过话。她说王权贵给她打电话,只是跟她聊了几句这个村子的变化,因为他二十年前曾经来过这里,最近听说沙秀跟工作组来了,他问几句。”
耗子又沉默片刻,问道:“疯人坡上,殷宅一家发生的悲剧,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果然,耗子跟我想到一块了。我说:“那得许多年了,反正不止二十年。”
耗子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
我接着说:“听说王权贵在电话里,曾以开玩笑的语气,提醒沙秀关好门窗,说山里难免有鬼。”
“沙秀怎么说的?”耗子问。
我说:“沙秀回答得很巧妙,她说‘只见你不要往我心里放鬼,我就不会见鬼’。”
耗子笑了一下,“确实巧妙,可惜,她终究没有防备。”
我叹息,“只怕越是防备,心里的鬼爷就住得越深。”
耗子“嗯”了一声,问我:“这事,你怎么想的?”
我说:“我猜想的是,二十几年前,王权贵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知道了关于疯人坡上殷宅的传闻,于是,他在那里种了一片山姜花。”
视频里,耗子喝了一口茶,问道:“可是,他为何要那么做?”
我说:“山姜凝聚了千百年来我们祖先的‘鬼灵潜意识’,是鬼灵化鬼为魔最好的媒介。殷宅原有鬼灵传说,里面又有过多起命案,多半会有鬼灵徘徊其中,不得解脱。二者结合,最易见鬼。”
耗子点点头,“王权贵在二十年前种了山姜花,为何一直不闻不问?”
我说:“他未必真的没有过问,只不过我们并不清楚而已。他跟沙秀说的话,真真假假,不能不信,也不能尽信。”
耗子欲言又止,片刻方道:“他往沙秀心里放了鬼,又通过沙秀在你心里放了鬼,可谓一箭双雕。”
我苦笑,“何止一箭双雕?现在不是又通过我,在你心里放了鬼。”
耗子不屑的笑了一下。
我说:“你还记得代苑那大美女吧?她说她见过王权贵书房里一个很诡异的书橱,那里面收藏了奇怪的标本……”
听到“标本”二字,耗子整个身子抽搐了一下。我知道,他又想起了王权贵泡在药缸子里的那只小人标本,那是改变他一生的关键。
虽然看到耗子脸上痛苦的表情,我还是坚持讲道:“代苑说,王权贵书橱里的标本各式各样,我也见过一部分,其中有……”我停顿了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有天使,有人鱼,甚至还有狼人……”
耗子眉头紧锁,“那他怎么跟代苑解释这些东西的?”
我冷笑了一下,“他跟代苑说,这些都是他这么多年来收集的玩具。”
“玩具?”耗子神情冰冷。
我说:“代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开玩笑说,她故意说,她有满满一厨子的芭比娃娃,她想用其中两个,换王权贵书橱里的天使和人鱼。结果王权贵说,代苑就是他生命里最完美的芭比娃娃,他不需要其它。”
耗子深深皱了一下眉头,我直到,他再次跟我想到了一处。
我说:“王权贵这句话说来肉麻,其实非常可怕。我怀疑,他在收集了这许多标本之后,一直在寻找完美的人类标本。第一个是他自己的儿子王华强,可惜被你破坏了。现在,他把目光锁定在代苑身上……”
“可是,他为何迟迟没有动手?”耗子像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说:“我就是不知道啊。”
耗子说:“这事,你得提醒代苑注意。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得让她意识到,她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我叹一口气,“我说过,她自己也很清楚。可是王权贵不知用的什么手段,总能将代苑玩弄于手掌之上。代苑现在……”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代苑怎么了?”耗子问。
我说:“代苑现在变得过分疑神疑鬼,甚至精神已经出现问题。”
耗子摇摇头,“这不对啊,如果王权贵想把她当做完美的人类标本来收藏,他不应该把她逼成这样吧啊!”
其实耗子说的,我也感到不解。不过仔细想想,或许代苑并非直接被王权贵所逼,或许她走得跟王权贵太近,接触了太多灵异的存在,活活被吓成了那样。
耗子又问:“代苑手里没有王权贵的任何证据。”
我摇头,“大概是没有。即便有,以代苑目前的状况,要指正王权贵,只怕也很难。”
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我又问耗子:“你说,他会不会是想将代苑逼上绝路,让她自取灭亡,然后才能取得到她的鬼魂?”
耗子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他不想亲自动手?”
“这只老狐狸,他肯定不会这么做。”我苦笑,“他不会留下任何罪证,让人指控的。”
耗子沉默不语。
我说:“这个人最可怕的地方是,他不止要取人性命,并且要让对方在临走之前,承受巨大的精神痛苦,备受精神方面的折磨……”
耗子抬起头来看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领教过他折磨方天琪的方式,他让她活活承受着屈辱和羞愧。他给她拍了照,并且让她亲眼看到……还有,还有余娇,他也用同样的方法去羞辱她……”
我想了一下,“对了,还有王婶。”
“王婶?”耗子吃惊的看着我,“你说的,是王权贵的爱人,王华强的母亲王婶?”
我点点头,“那个时候,王婶经常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分明家里亮着灯,她却不能回去。”
耗子叹了口气,他对王婶感情极深,“许多人都讲,他把人领回了家里,却把自己的老婆赶出家门。”
我苦笑一下,“我认为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折磨王婶,令她痛不欲生。我在他办公室见过许多心理学方面的书籍,我觉得他一直在研究,折磨别人最致命的手段……”
耗子说:“我明白了。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既想取别人的性命,又不想伤害他们的发肤,因为,他想要最完美的人类标本。所以,他才会在精神上折磨他们,让他们在精神上垮掉,老老实实的给他交出性命,或者说,交出一副完美的人类标本,对吧?”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感觉身上有些发冷,“王权贵经历过那个时代。他曾经对代苑说过一句话,‘与动物所有的快感相比,没有一件,是比折磨同类,更能获得存在感和成就感的。’”
“他真这么说过?”耗子透过屏幕看着我,眼神冰冷。
我说:“他跟代苑讲过许多他少年时代的见闻和经历。他亲眼见证了各种同类之间,互相折磨的手段和场景,我想,那是他整个人格扭曲的开端。”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吧?”耗子沉声问。
我点点头,“正因为少不更事,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判断正邪。可是他却从此知道了,从精神上摧毁一个人,远比从肉体上消灭他,要来得干净,不留痕迹。”
“或许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模糊了人与动物的差别,所以,才会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手软和心动。”耗子漠然说道。
我点点头,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问题是,除了人类标本,他可能还在寻找另一种存在的完美标本。”
耗子抬起头来,“你指的……是鬼?”
我点点头,“没错,正是鬼。”
耗子深深呼出一口气,看起来,这又是我们共同的心结。
我说:“他到处种鬼,或许目的,就是想得到一张完美的‘鬼脸标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