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G城以后,耗子直接回学校,我回单位。
回到单位的第一时间,我就把背着耗子私藏下来的几片槐树叶子,还有几段枝干拿去做各项检测,不过检验结果出来,这就是几个普通槐树的成分而已。
若非当初亲眼所见大树显现在夜幕下的那张鬼脸,以及大树幻生的那只鬼灵,我会认为它原本就是一棵树,只是我们都想多了。
耗子说,当我们认为它只能是槐树的时候,它就只是一棵憨厚朴实的老槐树。只是在给它做各项指标的检验时,我可不认为它只是一棵老槐树。
最起码的,我认为它是一只鬼。但“鬼”是什么?我到现在也还没搞清楚,所以这个假想相当飘渺虚幻。
此外,虽然我觉得它可能会是除了槐树之外的别的东西,但这想法目前只有我一个人有,至多加上半个耗子。之所以说半个,我认为他还是愿意认为它就是一棵老槐树。
除了我跟耗子,包括董坤在内的所有见过这棵老槐树的人,都认为它只是一棵老槐树。
这集体意识的力量是相当强大的,我这点小小的意识放在其中,犹如沧海一粟,根本不值一提。
因此,它依然只是一棵老槐树。即使在我各种镜头下面偶尔显示出几张鬼脸,我也弄不清楚那究竟是真的鬼脸,还是我老眼昏花使然。
总之,在各种科学仪器的检测之下,它就是一棵槐树。
这里就有几个问题:
第一,槐树与鬼,是否真有关系?
通过网络检索我发现,在讲到“鬼”的时候拿“槐树”说事的,其实不在少数。
但我认为,槐树与鬼的关系,基本上只是一个字形方面的巧合而已。
有人说槐树致幻,问题我经过各种检测与相关资料的查阅,并没有槐树可以致幻这一说啊。
因此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我想作为树木之一种,“槐”字以鬼为偏旁,应该只是古人造字的巧合而已。
以“木”为意符的古汉字是个体系庞大的家族,这大概与我们祖先生活环境和生产方式息息相关,因此不难想象,当汉字走向形声字而需要产生大量以“木”为意符的汉字来区分各种不同种类的树木时,古人会习惯性的将当时已经存在的各种独体字拿来与“木”组合,其中便自然产生了“槐”字。
由此可见,“鬼”字在中国古汉字中不仅年代久远,而且使用普遍,属于元老级别的独体字,想来有趣,这是为什么?
此后“槐”字代代相传,由于一个“鬼”字意符,后人开始浮想联翩,于是渐渐将其与鬼灵现象相结合来传说。
至于槐树致幻,极有可能源自读音的相似。“槐”与“幻”字,也是一音之转,于是常被人附会于“致幻”之上,以至于后世各种文学作品,也常拿槐树致幻说事了。
我认为基本就是这样的。
耗子说鬼偶化木,除了槐树别无选择,似乎暗示槐树原本鬼木,我觉得未必如此。如果那棵槐树确是鬼偶作祟,那么一个可能是,千百年来,人们习惯将槐树视为鬼木,因此这也已经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集体意识,在如此强大的潜意识下,鬼偶很容易受制于其中,化木之时,便首选槐树这一实体来成形。
因此,槐树原本应该不是鬼木,只是这样认为的人多了,它便成了鬼木。可见人言才是真正可畏之物,说什么妖言惑众,或许人言惑鬼,才是真的!
第二,魔由心生。
董仕老师曾经说过,人在内心产生邪念的时候,体内会产生某种特殊物质,此物质的存在是招魔的一个条件。
换句话说,并非所有时候人的内心产生恶念,都会引来鬼魔;而身边一旦有魔影在徘徊,那么此种物质即可令魔落为实体,成形在你面前。
对此我保留意见。我不怀疑魔的成像与某种特殊物质有关,但不太认可该物质来源于人内心的邪念。
关于邪念问题,以后再讲。
现在先想想,那种可以招魂,甚至可以令魔成像的物质,它到底会是什么?
首先,我想起王权贵药缸子里那种奇臭无比的东西,秦大用寝室里那股怪味,牙医张灵白大褂上沾染的东西。
莫非,这就是民间传说的“不干净的东西”?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
我相信它们绝非普通的污秽之物,不然那次小鲁用各种脏臭之物重新给秦大用摆上的阵法,就不会不起作用。
何况这普天之下常年不洗澡的兄弟大有人在,也没听说有谁天天与鬼共舞的。
那么,这“不干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么……么……么……么?
第三,王权贵和他的心理学书籍。
早在王权贵外出旅游那一次,姚晓荟就曾经跟我讲过他办公室里摆放的书籍。我清楚的记得,她说那家伙办公室里不止有药剂方面的书,还有解剖学、心理学和旅游书籍。
我当时的侧重点在那些解剖书籍,因为它们首先让我想到了那些鬼脸人偶。
耗子的侧重点则在旅游书籍,他甚至由此推导出王权贵的旅游范围及其目的,亦即他满世界乱跑,其实正在于全球各地出产的包括木乃伊在内的各种干尸。
现在想来,显然我和耗子都同时忽略了心理书籍这一重要的部分。
我当时曾嘲讽的跟姚晓荟说过一句,认为王权贵涉猎如此广泛,是不是将来开张私人诊所时,可以无所不包?
可是经过这一系列的虐心事件,我开始无比忧虑的想到:莫非,他研读心理学的书籍,正是参透了心念与鬼、魔出现的某种关系,而利用人的心理,进行招魔?
难怪他从不顾忌臭名昭著,一再在自己家中做出各种邪恶、猥琐之事,看来真就是为了利用自己的邪念,以及受害者内心的消极情绪,达到招魔的效果……
想到这点,我心里感到非常恐慌。不过照目前情形看来,王权贵这一行为应该尚在实验阶段。
可是,一旦他实验成功,恶魔可以被他招之即来,那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想到王权贵,我忽然也想到了与他**在一起的那个饶芳。
此人常年贩卖各种贵州苗药,莫非,王权贵与她往来的目的,其实并非如外界所言的那样在养诸如毒蛇一类的蛊物,而正是为了一同研究、制作该种特殊的,可以招鬼的药物?
还有,王权贵藏在深山蚂蝗箐里那块神秘的药地,是否也并非用来种植所谓的鬼脸小参,而正是用来种植这种可以产生特殊物质的药材?
难怪那一带里常有“鬼打墙”的发生,莫非正是因为那种特殊物质的种植,已经不时的可以招致鬼灵的出现?
那么,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曾经几次被这东西沾染上身,以致身旁恶鬼不断,可惜那个时候,我在鬼灵方面还见识短浅,除了怕就是逃避,根本没机会好好研究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现在经历许多事,尤其当身边的朋友化为幽灵一般的东西离去,当百鬼夜行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身旁,我终于开始愿意直面这东西的存在时,我却已经没那么容易将它弄到手了。
王权贵的深山药地,我目前是不指望了。上一次能够走出,都已经是万幸,现在肯定不能轻易冒险涉足了。
那么,我到底要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和手段,才能从王权贵手里弄到一点这东西呢?
我自然不会让姚晓荟去冒这个险。因此,我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李播。
李播借调至今,据说仍在与王权贵同用一个办公室。两个人在外人眼里交情甚笃,开会、下班同出同进,情同伉俪。
我想,常在王权贵身边混,焉能不招鬼?
当初连牙医张灵都未能幸免于难,更何况这位朝夕相处的李播同志?
那么,我如何才能接近李播,套问一下他到底有没有撞鬼这回事?
可李播毕竟是下来视察的领导,我一个无名小卒去跟人家套近乎,那是相当不合适的。当然,以张灵为入口接近李播,那就更不合适了。
于是我想到了第二个人,饶芳。
想到饶芳,我就全身不得自在。我感觉从她入手,还不如退回去找浑身长牙的张灵医生。
耗子我是不指望了。
董坤之事告一段落之后,他显然又恢复到“鬼不犯我,我不犯鬼”的状态。
有一天,我接到董仕老师的电话,他说回老家看了一趟,发现董家已经搬走了。
我没敢直接跟他讲大槐树的事,只是委婉的打听了一下董家小院现在的状况。他说那院子一直荒着,没人敢要,甚至没几个人愿意进去的。
末了,他又给我发了一张董家小院的照片。照片里果然一片荒芜,但尤其令我意外的是,那棵大槐树竟然没有了。
我忙跟董仕老师说,之前我们曾见过一棵大槐树,为何现在没了,是不是被人砍了?
董老师说他也不清楚,倒是听人说,有个刮台风的夜里,董家院子这边出了很大的动静。有人曾见闪电之下,有个庞大的黑影在院子里晃来晃去。
起先大家都怕,以后又闹鬼。不过天晴后才知道,原来那是一棵被认为镇压得住阴宅,因而被村民们香火供奉着的大树,被台风刮倒了,甚至连枝叶什么的,都被卷带进了大海里去。
我在电话里把这事给耗子说了,他在那边显得比较平静,“我已经知道了,而且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我有些茫然,“你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连大槐树会被台风刮走你都能算出来,你这也太扯了吧?”
耗子说:“你想想,村民们长期在那大树洞里点香供奉,那树本来就不算大,用不了几天,树干就被烧空,那一带又台风频繁,大树迟早是这个结局。”
我一时恍然。可是放下电话想了想,忽然一个疑惑升上心头:“大槐树的这个结局,究竟耗子是真的掐指一算预料到的呢,还是这本来就是他有意留下的一手?”
当时我们已知槐树的真实身份,确实不敢轻举妄动。那样可能只会适得其反,不止我们保不了命,恐怕还会累积那无辜的小小村落。
可是,村子里其他并不知情的村民呢?如果他们对大槐树,始终只以镇压阴宅的神树奉之呢?
于是,我又想起了耗子最后像香柱一样插在槐树下的那三根烟,他这真的是在对鬼灵敬而远之,还是在以燃烧的方式夺取鬼灵变化所需的氧气,束缚其形体的同时,并在有意无意的引导后来者在不知情下,对大槐树最后的命运,对于村民们的保护自我,做些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