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人对于冯道的这件功绩可能听得云里雾里,不觉得这是多么旷绝古今的大功劳,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燃?文小?说? ?? ?.?r?a n?wena`
要说明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先要解释一下《五经文字》和《九经字样》这两部书是什么东西。
简单的来说,这两部书就是古代的字典;确切的说,是唐朝时候分别成书于唐代宗、唐文宗年间的两本字典。
这些字典里面取的字,是以儒家四书五经也就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诗、书、礼、易、春秋里面取的,然后再配以一些四书五经里面没有用到的但是属于常用字的文字,以四书五经的句读为解释,编纂的两部字典。可以说,没有这两部书,那么启蒙者想要学习儒家经典四书五经,首先在认字和粗通字义方面,就会多很多障碍。
其中《五经文字》注重的是“文”和“字”也就是指读法和字义,所以相当于如今采用“音序检字法”的字典,而《九经字样》偏重的自然是“样”和“字”了,所以用字形来检索文字,相当于当代的“部首检字法”字典。两部字典合用,就可以起到从读音和偏旁两方面为初学的读书人启蒙识字的功能了。
可以说,这两部书的出现,对于后来宋朝的文化昌盛,是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助推作用的,虽然宋朝后来重修了《广韵》等字典类著作,但是那也是从唐人的基础上发展起来、把《五经》和《九经》杂糅而成的。
可是,在如今这个时间点,也就是后周广顺元年、公元951年为止,这两部对文化普及非常重要的书稿,却还存在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这两部书至今为止虽然成书近百年,却还没有被刻稿印刷过!此前所有的文本流传,都是靠的学者手抄!
因此,终唐一朝这两部书流传范围都不广。到了五代时候,那是武人的天下,读书人受到了严重的打压,除了冯道之外,别的读书人也没有这个威望和资源调度能力去做这件事情难过。
20年前,那时的冯道才刚刚50岁,他初登宰相的位置,觉得当时在位唐明宗李嗣源有可能是结束乱世的明君,所以他自己也想做一件名垂青史的事情奏请唐明宗拨款刻稿,广印《五经文字》和《九经字样》,宣化天下文教。
可惜这两部书很庞大,足足有一百三十卷,那个年代的雕刻印刷技术还是使用的雕版印刷术,每一页书都要用一块白桦木板细致雕刻文字,一百三十卷书全部刻好,需要几万块雕版,所以至今足足二十年,都还没有完成。而花下去的银两,也有足足几十万两了,冯道一度以为他这辈子有可能看不到这部书刻完的那一刻了。
……
历史上,这两部书最后在后周广顺三年、也就是后周太祖郭威临死之前才刻完的,前后累计花了4个朝代、23年时间。而冯道也在郭威下葬之后病死,算是让他可以瞑目而终。
两部书刻成之后没多久,周太祖郭威病死了、周世宗柴荣即位。当时与后周世仇的北汉刘崇因为郭威死了,觉得柴荣好欺负,趁机联合契丹举兵南下。柴荣试图御驾亲征刘崇、好建立自己的军事威望,而冯道则一改此前二十年来油滑的墙头草个性,居然做了一次顶牛的事情、试图劝阻柴荣御驾亲征。
柴荣对冯道说:“昔年唐太宗得天下,身经百战,凡是攸关国运的大战,莫不亲冒矢石,朕如今怎么能落后呢?”
结果冯道回答的却是“太宗自是太宗、陛下自是陛下。”也就是说,完全看不起柴荣能比得上唐太宗的意思。
结果,柴荣自然是非常愤怒,只不过忌惮冯道是十朝元老,名声很好,所以不好直接对他下手。于是柴荣想办法把冯道打发去做“山陵使”也就是让他负责给先帝郭威治丧、负责皇陵修葺工程。冯道改任之后,忙活了三个月,把郭威安然下葬,随后他自己过了两个月也病死了。
“太宗自是太宗、陛下自是陛下”这句话,曾经让无数研究柴荣时代史料的人费解,觉得这番话完全不像冯道的风格:冯道一生都是圆滑处事的,哪怕是皇帝真的做了昏庸不堪的决定,冯道也有几十种办法婉转地说出来,而不会得罪皇帝,否则的话,如果是个直肠子刺头儿的话,怎么能为相二十几年呢?
但是,怎么到了柴荣当皇帝的时候,冯道的语言水平就像被开了重度“弱智光环”一样突然下降了呢?很多学者认为,那是冯道觉得自己资格已经很老了,开始倚老卖老了。
这种论调其实不值一驳,因为那就是建立在先把冯道定义成一个小人、给他贴上“墙头草”的政治标签后才得出的。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回顾一下《五经文字》和《九经字样》成稿的时间,我们甚至可以大胆的推测
冯道早年圆滑、死前坦荡,实在是因为他毕生的事业都已经完成了。唐明宗死的时候,他冯道的书才刻了一点点,他还不能死,他死了之后这个事业是不可能有人继续下去的。所以他选择了忍辱负重,希望牺牲个人气节名声迎来送往、把这个教化天下人的大工程完成。此后晋汉周三朝加上契丹人那短暂地半年,他都需要忍辱负重。
一直到了柴荣即位,他刻了23年的书完工了,他终于可以做回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姿态了。或许,说出“太宗自是太宗、陛下自是陛下”那句话时候的冯道,才是真正的冯道吧。
……
闲言休絮,该科普的也科普完了,回到钱惟昱的宴会。
当听到了钱惟昱对他毕生事业的称赞之后,冯道当真是老泪纵横。憋了二十年的委屈、当了二十年影帝背后的辛酸,几乎是一刹那就迸发出来了。
“唉,此生有富阳侯为老夫知己,也算无憾了。然而富阳侯称赞的功绩,老夫实不敢当那两部书已经刻了20年了,但是才完成了七成。晋、汉两朝战乱不断、又不重文治,实在是难以施展,唯有后唐年间和本朝这一年,才算是进度比较快。老夫今年已经70了,也不知道能否看到成书的那一日如果看不到的话,老夫有一事相求钱王和富阳侯!”
“冯相为何行此大礼?寡人可不敢当啊!”一旁的吴越王钱弘见了冯道失态,都有些扛不住,赶紧把冯道拖回座位上座好,一边大包大揽的说,“荒僻小国,只恐力有不逮而已,若是做得到的事情,冯相尽管开口。”
“多谢大王玉成老夫是在想,如果有朝一日老夫先走一步,而将来的皇上又不重文治的话,还请大王出资将残稿续完。老夫这几日也看了,单论一地之黎民,吴越富庶远在中原之上。武肃王以来,吴越宗室又累世以文教传家,想来从文人到钱财都是不缺的。如果大王能够成全的话,老夫将来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恩戴德的!”
钱弘看着中原的宰相对着自己这般恳求,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要拍胸脯答应了。心中还想:这老东西油盐不进,清高了几十年了,辛亏我那侄儿不小心戳到了他的爽点,让他有求于寡人,这么好的讨好中原朝廷的机会怎能放过?
不过,就在钱弘准备答应的时候,钱惟昱插了一句嘴,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冯相,今日乃是大喜的日子,为何出此不吉之言?小臣虽然愚钝,但是在南唐为质的数年也是颇为仰慕冯相,日日思忖如何为冯相教化天下的事业尽一份绵薄之力。所幸愚者千虑偶有一得,竟是被小臣思得一法,找巧匠商人研制试行之后,已然可靠。只要冯相用上小臣所献之法,《五经》、《九经》余稿不出半年,必然可就!”
“什么?老夫着人赶工二十年,不过完成其中七成。富阳侯竟有新法,可以半年之内把剩余的三成工程完成?果是何等仙家妙法,可否让老夫开开眼界?”自古关心则乱,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冯道的状态再也不是道貌岸然仙风道骨的老相爷了,简直就是一个求学之心炽烈的后生一般。
“冯相莫急,小臣这里只有三枚印鉴,还不能看出其端倪,还望王叔准许我召见一位官商携秘宝进献。”
“不管如何,富阳侯那几枚印鉴先把来看视一二。”
冯道完全等不及了,也不等吴越人去传召巧匠上殿,当下先接过钱惟昱手中递上来的金鱼袋,扯过一幅宴桌上的绫锦,随后小心翼翼地把金鱼袋里面的东西倒在那副绫锦上。
只见是三枚质地和越窑白瓷差不多的长条形印章,外观规整,底面都是方方正正的非常平滑。三枚印章上面各自刻着一字,分别是钱、惟、昱,合起来,也就相当于是他名字的私章了。
冯道一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钱弘在一旁听了也很是好奇,当下立刻下令:“昱儿,不论何人,尽管招来觐见便是。”
钱惟昱也不客气,走到一边,对着一旁传令的宦官说道:“速传令请明州市舶司副提举蒋衮入宫进见,并说明让他一并携带‘活字印刷’器物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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