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巨石穿梭飞行,砸碎一块块城砖垛堞,夹杂在巨石之间的白磷封泥油罐,把木质的城楼敌楼纷纷引燃,不过半刻钟就让城头变得光秃秃的,只有岩石和黄土的色泽,不留下丝毫木质结构。r?an w?e?n .ranwena`
神臂弓手远远压制的箭雨如飞蝗暴雨,一**地疏密交错,让南唐弓弩手的心理遭受了明显的重挫。这是一种罕见的攻城战法,这个时代的人,几乎没有过这般在正式登城攀缘之前就长时间持续火力压制的情况过,大多数只是放箭十几轮就已经开始攻打了。
吴越人采取了一种压制性的心理战法,没有让登城部队冲锋,就先放箭放了七八十轮,足足半刻多钟,靠着不紧不慢绞弦蓄力的神臂弓虽然射速慢,却好在不会对臂力的爆发力产生太大的负担;射了十几分钟之后依然可以不疾不徐一如体力充沛时的状态。
不过,这就叫做——有钱就是任性。谁让咱吴越大把的银子没处花呢?只要不直接拼人命,光拼军事物资的消耗,怎么玩都可以啊。这本来就是有钱人战争的真髓。后市米国大兵不如德日的英勇,那咱就拼物资嘛。何况类比今日的情况,南唐人绝对是没资格代入德日士兵的英勇的,周宋和契丹人说不定还能比拟一下。
弓弩砲石油桶纷飞之间,几十辆外包铁皮的木壳虾蟆车不紧不慢地把一车车的黄土倒入护城河。因为河岸距离城墙根还是有那么一二十步距离的,滚木礌石不容易投掷到那么远,倒滚油更是无法覆盖,所以除了弓弩、火箭、燕尾炬之外,根本没有兵器可以击中虾蟆车。原本燕尾炬也算是守城方在中距离焚烧攻城车辆的利器,无论是壕桥车、虾蟆车还是攻城的塔车都容易被点燃。但是土豪的吴越人已经不局限于在木壳外面涂泥浆、而是直接裹铁皮了,南唐人也就只有眼看着吴越人把本就不宽的池州护城河给填平了好几段宽阔的实地。
反观南唐守军这边,大型的床子弩多半需要掩蔽在敌楼之内安装,那些地方自然是吴越人石弹和火油重点照顾的位置,所以床子弩这种利器显然已经彻底报销了。普通弓箭手在一开始的持续爆发中也白白耗费了大半的体力,直到知兵的过彦看清吴越人的火力压制打法后及时叫停弓弩手的反击、把城头的大部分兵马先缩回藏兵洞待命,以免白白暴露在城头被吴越人的火力杀伤。
过彦调整部署的时候,少不得若有若无地给周宏祚一个怨气的白眼,周宏祚看在眼里也唯有苦笑,知道这种事情越是辩解就越描越黑,只好长叹一声不干涉过彦的军事指挥。
“吴越人杀上来了!”铿锵的铁甲声中,石砲和火油的攻击倏然停滞了。已经摧毁了城头全部床子弩和大型固定守城器械后,吴越步军终于架着百余架飞梯白压压地冲了上来,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你没看错,就是白压压而不是黑压压,因为当先两千步军全部穿着一体成型的锻钢胸甲、头盔和护腿,脖颈肩部则挂着传统的鳞甲片。这样的部队冲杀过来,自然是白压压的一片了。
长兴铁厂的水锻生产线,目前一天可以锻轧出将近200套钢片和头盔,反而是锻造后的甲片在人工锻打微调尺寸、修边去毛刺等手工完成的工作有些跟不上。从投产以来的两个多月来,至今好歹已经赶工造出了七千副重点防护板甲,五千副装备给了钱惟昱的嫡系扈从铁骑都,另外两千副则在亲从都中挑了四个指挥使的部队先装备上,由林仁肇的副将、勇士申屠令坚亲自率领。
“放箭!快放箭!”过彦声嘶力竭地大吼,把那些此前躲在藏兵洞里躲避石弹和火油的南唐军士卒们立刻驱赶出来,乱糟糟地各自就位准备对下面放箭。
“嘣嘣嘣嘣”的脆响中,弓如霹雳弦惊,羽箭交错着向对面的吴越冲锋步卒狂泻而去,却出现了让人震惊的一幕。当先的申屠令坚身披重甲,手执钢盾,被几十支箭矢照顾到了,可惜在他的狞笑中,这些箭矢不是被弹开滑落,就是扎在钢盾上未能寸进。上百支箭对着申屠令坚覆盖过去、命中射正者二十余支,竟然没有造成丝毫损伤。当然,申屠令坚臂力惊人,可以在身披重甲的情况下再多扛一面钢质的盾牌,他手下的士兵们就没那么大力气了,即使是亲从都中精选出来的力大士兵,也做不到那般负重。
南方人力气比北方人小一些,因此南唐人和吴越人的臂力都不算强。两国寻常正牌常备军约摸只能开八斗弓,而团练兵只有五斗,只有诸如亲从都之类的精锐部队,才有可能全员爬上一石的弓力。这样力道的弓箭,在三毫米厚的锻轧钢板面前,能够射进去就有鬼了。
三轮箭雨之下,只有几十个吴越兵被射翻在地——他们往往是小腿或者手臂中了箭,也有偶尔是肩膀中箭、刚好打在颈肩鳞片甲的滑槽缝隙之间。被正面射穿胸前板甲的连五个人都不到——就这,还是南唐军中个别使用强弓的军官将校射出的,而且正好打正了角度,没有被弧形胸甲的造型偏转形成“跳弹”。
过彦吞了一口唾沫,捏了一捏已经汗湿的陌刀,正准备迎接马上就要靠上来的飞梯,好大肆砍杀一通,但是下面的吴越军又停住了脚步,而且居然还纷纷止步,借助羊马墙障碍和虾蟆车障碍避箭,而此前一度为了防止误伤而停火的吴越远程压制火力也瞬间再度全开,把城头投石射箭的唐军打的鬼哭狼嚎。
这个年代可没有手机和对讲机,通信基本靠喊。要想如此配合,显然攻城之前吴越人是反复强调了周密的计划,过彦看着刚刚在城头站稳脚跟的第一批弓弩手又被割麦子一样杀得稀稀拉拉,心中着实发苦:这些吴越军绝对是一国精锐中的精锐,不是南唐人毫无军纪可言的团练兵可比。唯有把吴越人的攻城部队放到飞梯可以架上墙头的那一刻起,才能让吴越人放弃远程覆盖性武器的使用。
就这样,在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代价的情况下,申屠令坚的两千先登死士就走到了把飞梯架上城头的那一步。城河,羊马墙,燕尾炬,以及接近城墙前那百来步的弓箭覆盖区,几乎都没有形成杀伤,就白白被吴越人的战术配合给废掉了。城头的床子弩、大油锅和夜叉檑等大型器械也成了一堆堆废墟。吴越需要面对的守城手段,无非也就是原始的滚木礌石、灰瓶金汁。
“啪!”地一声,飞梯顶端的数寸钢质挠钩狠狠扎进城墙的夯土当中,申屠令坚选取的那个登城位置是一个被石砲轰出了几尺缺口的位置,垛堞女墙已经全部砸飞了,露出城砖内部的夯土,这才可以让挠钩扎进去。申屠令坚手挺钢盾,把一柄三尺倭刀咬在口中,单手扶着飞梯快速攀缘。原本就不过两丈高的池州城墙在轰击之后,那些缺口处就更矮一些,数息之间就冲到了头。
三四个南唐军士卒试图冲出来对着申屠令坚砸石丢灰瓶,结果因为没有女墙垛堞的保护,还没接近就被乱箭射杀了,显然申屠令坚身边有精锐弓弩手就近配合。便是那么一会儿时间,申屠令坚就一跃跳上城头,脚踏实地。反手拎起咬在嘴里的倭刀砍杀起来。
一个南唐军的指挥使见状不妙,从十几丈外的垛堞那里带着一队人马赶来堵口。申屠令坚和牛头人一样顶着钢盾猛砸冲刺,倭刀刁钻地凿刺那些被盾牌撞晕后飞旋着转向两侧的步卒,仅仅付出了数十人坠城的代价,吴越军就有几架飞梯打开了缺口。
两千先登勇士潮水一样往两边蔓延涌去,无法抵挡坚甲利兵奋勇冲杀的南唐守军逐渐难以支持。肃清了一大段城墙之后,才有吴越工兵在毫无弓弩威胁的情况下补上,在城门处放置了两口装满火药的大瓮,再用石块埋住,点燃引火线。几十秒后,一声巨响,池州城东门便被炸开了。
……
周宏祚木讷地呆看着吴越人的进展,仅仅一刻钟,东门就被破了。周宏祚亲眼见到拼死抵抗的团练使过彦亲率亲兵和吴越人厮杀,试图把登城的吴越人推回去,随后被申屠令坚斩首。池州城,居然只守了一天么?纵然这些部队都是二线的团练兵为主,精锐都被抽走了,差距也不该如此之大吧?
“不行,绝不能背负上通敌叛国的骂名。”到了这一刻,过彦在上战场之前那怀疑的眼神已经深深刺伤了周宏祚的文人傲骨,虽然他没有提前通敌接触,但是如果他不死,又有谁相信呢?
“噗通”一声,周宏祚包着一块大石,投水跳入城中的白沙湖。湖水灌入口鼻,让他渐渐失去了力气了意识,抱紧石头的双臂也自然松了开来。
或许,他想死成的话,该让人用麻绳把石头绑在他身上才对。文科生自杀,有时候就是这么搞笑。
数分钟后,杀入城中的吴越军大队人马路过湖畔,见到“浮尸”周宏祚服色华贵,显然是南唐高官,便一张破网把周宏祚打捞了起来。
“你们几个,按照训练的溺水复苏法,试试看把这家伙弄醒!”为首一个吴越军官勒令两个士兵走过来,不顾恶心,把浮尸扛在肩头,用膝盖猛撞浮尸的腹部,随后弄出数升湖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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