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南京国民政府将由中国国苠党,联合到各已成的政权,已成的政党,同全国贤智之士共同来组织。? 把过去参差的毛病扫除掉,对外就是努力来梳理中日的良好的关系,并且同各友邦也要把邦交亲睦,对内呢,努力对战后的建设,修明政治,解除人民的痛苦。”
起床梳妆的时候,宋美龄就听到收音机在播报一个演讲,这个人说的是广东官话,粤语腔调在说‘对内呢’的时候特别明显,说‘对瑞’而不是‘对内’。起初宋美龄以为是中央广播电台请了粤籍人士做演讲,可听到‘梳理中日的良好的关系’,她瞬间明了:这是敌台,且演讲者估计是汪兆铭。
“达琳,”房间里播放的是敌台,丈夫也不在二楼,而是在三楼的玻璃窗阁楼,他就在这里负着手度着步子,直到宋美龄出现。
“嗯。你起来了啊。”常凯申看了妻子一眼停下,问了一句又开始度步,可走了没两步他又停下了。“刚刚立夫过来报告,说汪兆铭死了。”
“汪兆铭?!”宋美龄大吃一惊,难怪丈夫不处理公务,一直在收听敌台。
“是。”常凯申点头,想继续解释又感觉有心无力,他坐在一边的藤椅上,良久才道:“想不到他就这样死了……”
“那我们,”丈夫言语中有些惋惜,可宋美龄想的却是政治利益,她道:“如果消息确切,那我们应该马上对外宣传,鼓舞军民士气啊。即便只是击伤,也是一件大好事。”
“击伤是不可能的,他如果没有被日本人救起,那就淹死了。”常凯申道,最后一句话他有些难以启齿:“不是立夫做的,是立夫提供情报给海军,海军将他乘坐的邮轮击沉了。”
“是海军?”宋美龄错愕,她不太明白为何海军要狙击汪精卫,直到看见常凯申拿过来的电报:‘我艇已于今晨七点五十八分击沉汪所乘奉天丸号邮轮,粗略检查海面生还者中未见汪。此獠已诛。u-38号代艇长林祥光少校。养。’
电报很短,可此獠已诛四字却力重千钧,宋美龄也坐到了藤椅上,考虑着此事会带来怎么样的政治后果。沦陷区不计,海军有此功勋,肯定会更加坚持独立自主的方针,国府如果继续打压,国内也就罢了,国外肯定会受华侨诟病,最重要的是海军一旦对外行债券,原来流向国府的捐款将全部流向海军……
“达琳,既然此事是立夫和海军一起策划的,那此则消息则应该由国府和海军一起宣布。此事关系到国府在国内外之声望,万万马虎不得。”宋美龄道。“他们打沉的是邮轮,随汪同沉的乘客必然不少,为表哀悼,国府应马上查找奉天丸乘客名单,对遇难者予以救济。”
宋美龄说着自己的应对,又觉得这还不够,她更正道:“此事还是应由我们来宣布,这样……”
从上午十点得到陈立夫的密保,常凯申的精神就一直有些恍惚,汪精卫他早想他死了,可现在汪死了,他又有了些莫名的感叹。此时妻子说起舆论,他顿时现经此之后,海军怕是压制不住了,但压不住也要压,只要海军依然独树一帜、依然不承认国民政府的正统,国府就继续认定海军是叛军。
回过神来的常凯申开始指示国宣处马上召开新闻布会,抢夺舆论控制权,此事纽约志愿海军总司令部却是一片黯然,特别是当初就劝李孔荣不要回国的林国赓更加懊悔。现在好了,汪精卫是死了,可李孔荣也伤了。潜艇里难以手术,到马尼拉又要好几天,万一生不测,海军就要没有司令官了。
“还有什么消息吗?”林国赓看向参谋处的严寿华,通讯现在由他管辖。
“应该是无线电静默了,暂时没有消息。”严寿华显得有些沉重。按照u-38的来电,那炮弹击中的是围壳上段,虽然因为角度、弹种的原因炮弹没有击穿围壳,但围壳内侧崩裂的钢片却击中了李孔荣的右脸颊。他当即陷入昏迷,艇上没有x光,军医非常担心钢片深入脑颅而不敢拔除钢片。因为附近有日舰,来电并不长,可描述的情况却让人心惊胆寒,没有司令官的舰队可以重新任命,没有李孔荣的华人志愿海军却没人能接替他的位置。
“哎,好好的,救什么人啊。”林国赓终于从心里憋出了这句话。
“报告,重庆已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汪精卫遇袭身亡。”进来的是海军通讯科长陈盘少校,他收到了重庆来的消息。
“真是无耻之尤。”严寿华很是不忿的骂了一句。船是海军打沉的,与重庆何干?
“此事是我们耽误了。”林国赓一直担心李孔荣的伤情,听到报告才想起这件功劳颇为重要。他把u-38潜艇的来电报交给陈盘:“现有参谋处润色,然后给马上把他出去。汉盛的伤情也出去,务必要强调他不顾危险为救落水者而被敌炮击伤。”
“这不好吧。向欣兄那边……”严寿华担心林献炘,自从参加完海军成立大会后他的身体就每况愈下。西医没说什么,唐人街的老中医却说应该过不了春天,如果公布李孔荣受伤,万一林献炘从报纸上看到消息肯定会加重病情。
“那就不要说受伤,只说救了人。”林国赓道,“反正我们要比重庆那边说的细致一些,内容也要更详实,两边的消息一对比读者就知道真伪了。”
“是,长官。”陈盘敬了个礼就出去了。说起来挺窝囊,司令部因为身在纽约,按照美国法律不得拥有长波电台,现在的办法是福清号在美国领海外游曳,对外联系的电台放在福清号上,福清号的和纽约的通讯则能用明语无线电或短波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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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外!号外!海神矛利奉天丸沉没黄海,为国除奸汪精卫葬身鱼腹。号外!号外!海神利矛奉天丸沉没黄海,为国除奸汪精卫葬身鱼腹……”
整个中国,上海租界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重庆一召开新闻布会上海各大报馆就得到了消息,但重庆布的东西很少,只声明汪精卫葬身大海,同时宣布国府将对随船同沉乘客给予抚恤,之后便再无其他消息。报馆即便在号外上添加汪精卫的过往事迹,内容也寥寥无几。好在这时候海军的情报也来了,上面不但有奉天丸沉没的经纬度,还有u-38号针对此次行动的规划纲要,更有志愿海军司令部针对此次行动所取的代号:海神之矛。
“院长,您请看,这是今天的报纸。”上海虹口日本海军医院,舔着脸的罗君强把大美晚报的号外送到梁鸿志船边。他也是奉天丸侥幸逃生者之一,据说是幸亏抱住了一个垃圾桶,要不然也死了。汪精卫既死,青岛会议延后,梁鸿志还是维新政府的一把手,他当即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在日本驱逐舰上就频频向梁鸿志告罪示好。
“咳咳……”梁鸿志从早上开始就掉了魂,日本人救起他后迅送至最近的虹口海军医院,可他到现在都不太愿意说话。旁边的陈群轻咳了几声,道:“君强兄,院长年纪不小,早上又饱受惊吓,这报纸你还是先放在这里吧。”
和梁鸿志不同,陈群这一天却兴奋的很,汪精卫死了,以后南京政府就是他和梁鸿志说了算,日本人即便想要拿掉自己这些人也无可奈何,再也找不到有资格的人来接替了。
“是,是。小弟就先……”罗君强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哭声,这个声音大家都熟悉,是陈璧君的。中午听到汪精卫遇难的消息,她便昏倒在地,因此也被送到了海军医院,醒来后她便痛苦不已,大骂常凯申心狠手辣,又骂海军和李汉盛认狗作父,最后骂周佛海害人害己,整个医院都被她搅得乱七八糟。
“罗君强,罗君强!你别跑!你们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换我兆铭,还我兆铭!”头四散光着脚陈璧君鬼一样的出现在这边走廊上,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熟人,便不管不顾的跑了过来。罗君强见她来不得不快步逃走,就怕被她缠着。
罗君强逃跑,陈璧君则猛追,陈群看到此状嘿嘿一笑,他把房门关紧栓上,拿起那份大美晚报的号外抖了抖,道:“异众兄再不振作,这行政院长可就是温宗尧的了。”
行政院长就是政府主席,维新政府第一重要的职务,失魂落魄的梁鸿志听闻此言终于有了些精神,他道:“就让他当去吧,兄弟经此之后已经是怕了。”
“你当真舍得?”陈群盯着他笑,见他意动又道:“汪兆铭投日不过是国苠党两头押注罢了。此次奉天丸行踪泄密,肯定是我们当中有人泄密,不然哪那么巧,奉天丸一出海李汉盛就知道了?你看,这报纸上就说是中统给李汉盛提供的情报。”
海军和重庆为抢夺刺汪的功劳,一些不该说的东西全说出来了。陈群说罢:“不就是担心海军么,异众兄别忘了你可是长乐人,乡里乡亲求李汉盛放你一马不就成了。”
梁鸿志确实是被李汉盛的潜艇吓破了胆,他听陈群这么一说终于不再躺着,道:“为了杀汪精卫打沉了整条船,几百人横死。他李汉盛为何要单单饶过我?”
“你是福建人汪精卫不是,他为何要弄死你?”陈群反问道。“国苠党对自己人也是手下留情的,你看他对老北洋那些人,唐少川只是见了见日本人就被弄死了。吴子玉呢?死的是莫名其妙。为今之计,以后日本人真要败了,我们除了投海军别无出路。”
陈群反问之后的这段话是凑着梁鸿志耳朵说的,用的是闽话,声音很小,梁鸿志稍不留神就听不见。听罢他所言梁鸿志看着陈群疑惑不已,道:“可我们谁又…认识李汉盛?”
“衡曾不就能认识吗?”陈群道:“海军不光和国苠党闹翻,和陈绍宽也翻了脸,福州那些北洋老将军全都说李汉盛的好呢。”
‘砰砰……’正说到要紧处,门忽然被人使劲推了几下,见推不开一个声音在门外喊道:“梁院长醒了吗?鄙人影佐。”
是影佐祯昭少将的声音,机敏的他沉船之际居然找到两个救生圈,没有救起汪精卫但把温宗尧救了。他下午就来过一次,但梁鸿志听到他的声音便假装睡着了。
“开门吧。”梁鸿志吃惊之后不得不让陈群开门,日本人是避无可避的。
“哦,原来陈君也在这里。”早上影佐祯昭险险逃过一劫,但活着他也不好过。几个小时前大本营来电将他训斥一番,若不是6军全力相争,他恐怕已经被命切腹了。没有切腹但训斥仍然很重,并且大本营的认为是中央政府必须成立,而且越快越好。
“是。经此大劫,我正和众异兄商议政府该如何善后。”陈群是老江湖了,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嘴巴一张就把如何通敌变成了如何善后。
“是啊。政府经此大劫,如何善后是最要紧的事情,我们……”梁鸿志也补充道,可他的话很显得多余。
“此事是重庆常凯申政府和支那海军蓄谋已久之行为。”影佐祯昭显然也看了大美晚报的号外,“他们妄图以刺杀汪先生来阻止新政府的成立,目下新政府成立之事势在必行。”
维新政府本就是日本人扶起来的,日本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梁鸿志闻言道:“那新政府所在地是选在南京还北平?”
梁鸿志此言包含深意,问的是新政府所在地其实是想知道自己和王克敏两人谁轻谁重。影佐祯昭知道他的意思,他沉默一会才道:“南京是民国都,新政府当然是在南京。”
“在南京就好。在南京就好。”梁鸿志大松一口气,看来他这个新政府代主席是坐定了。他又问:“那我们何时去青岛?”
“会议虽然延后,可要是梁院长身体无恙,明日一早我们可以乘飞机去青岛。”影佐祯昭看出梁鸿志的喜悦。说实话他不喜欢梁鸿志,可眼下能用的人也就只有他了,若是由王克敏来做新政府主席,南方几省的代表肯定不乐意。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