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惠平一直担心昨晚拉下的那盒火柴会让德国人警觉,但当他再次爬上河堤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情景:船坞里灯火通明。刚刚上岸的其他人见此不得不趴在地上面面相觑,昨天林惠平一直在说坞内黑的吓人什么也开不见,现在倒好,什么都看见了。
“怎么回事?”李孔荣问向林惠平几个,他们在造船厂呆得久,或许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应该是在加班。”王.荣瑸猜测道,“可能是齿轮还没有换好。”
“加班?”李孔荣当即傻了眼,难道要游回去明天再来。
“齿轮要从其他地方运过来,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装。”林惠平插了一句,
“要多久?”李孔荣看了坞内的灯火,又回头看了看林惠平。
“这个不知道啊。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的工。”林惠平说话又看了一下表道:“现在七点五十三分,按船厂的规矩,即便是加班,也不会超过十一点。”
“要在这里等三个小时?”李孔荣看了周围一眼,觉得一直等待不可想象。
“我可以先摸到坞门,看看怎么开闸门。”林惠平指着船坞那边的光亮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空城计?”趴在李孔荣身边的苏镜湖突然提醒道。“昨天晚上惠平是不是还动了什么,让德国人以为有贼?”
“我什么也没有动,就是找不到那盒火柴。”林惠平背上开始冒汗,他更抬头把船坞四周又看了一眼,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船坞里为什么有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猜测。忐忑不安的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林惠平最终爬向坞门,他进入坞门,李孔荣和苏镜湖则分别带着刘永仁和蒋菁绕向船坞两侧,越是靠近船坞灯光就越亮,船坞却越觉得安静,根本听不到人声。
真是撞见鬼了,李孔荣在心里骂了一句。此时潜艇就在眼前,并且他发现这不是他最开始以为的Ⅶ型潜艇,而应该是一艘IX型或者X型潜艇,因为它的艇身要比Ⅶ型长十米。从时间上来看,现在才1939年,X型潜艇似乎要到开战之后才入役,那剩下的就只能是IXA型潜艇。U-37、U-38、U-39……、U44,反正只要是IXA型潜艇都有可能。
Ⅶ型潜艇排水量七百多吨,IX型潜艇排水量一千吨出头。然而潜艇不是越大越好,越大下潜的速度就越慢,ⅦC型潜艇有经验的艇员能使其在二十七秒内下潜,但IX型潜艇再怎么都要慢上十秒。不要小看了这十秒,真要遇上敌情,这十秒完全可以决定生死。还有个麻烦就是因为更长,下潜上浮时纵向的平衡更难操控,一不小心就会来个倒栽葱。
朝思暮想的潜艇就在眼前,李孔荣眼里直冒火。但他脑子里却浮现出IX型潜艇的资料,想完坏处,他又开始想IXA型的好处:最先一个就是航程超过一万海里,而ⅦA型只有不但七千,还有就是火力,ⅦA型只能携带十一条鱼雷,IXA型数量翻倍,达到二十二条,ⅦA型是88mm甲板炮,备弹两百二十发,IXA型是105mm甲板炮,备弹一百八十发……
把IX型潜艇的具体性能想了好几遍,李孔荣终于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身子藏在船坞边的起重机下,对面的苏镜湖见他如此,急忙的挥手,怕他听不见又用回光反射器连发信号,这是山地兵用于联络用的,可船坞正灯光太亮,李孔荣根本就没注意到回光。他正倾尽全身的注意力细听坞内的声响,可和刚才一样,什么也听不到。
终于,感觉不到异常的他招呼着刘永仁沿搭在潜艇上的木板小心走上了甲板,又侧耳在潜艇围壳上细听,他终于爬上了司令塔,然后钻了进去。
每个人都看到李孔荣钻进了司令塔,然后是刘永仁。就在苏镜湖几个提心吊胆之际,刘永仁又钻出司令塔挥手,一会苏镜湖也爬进司令塔。
“怎么回事?”苏镜湖全身湿透,不知道是水渍未干还是惊出的冷汗。
“里面没人。”刘永仁道。潜艇内部已经开了灯,李孔荣正站在通道口,他仰头看向苏镜湖:“杀你内!里面没人,你去叫陈尔恭,马上检查潜艇。”
“马上去。”苏镜湖答应之后便伸手往司令塔外比划,示意其他人过来。
外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爬上司令塔,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哪怕最担心的王.荣瑸也是心头狂喜。查看过坞门闸门的林惠平最后也爬进了司令塔,相比于艇外,艇内才是说话的地方。
“到目前为止运气不错。”李孔荣小声而谨慎的道,脸上压抑不住的笑。“现在商量一下怎么开出去,闸门能打开吗?”他第一个问林惠平。
“能。”坞门便就是电气室,开启闸门的开关就在那里。“但不能保证没有响声。”
“把靠坞门一切东西都清理一遍,不要一下子打开,开一道缝让水渗进来行不行?”李孔荣说着自己考虑,这个想法和林惠平不谋而合。
“我想的也是这样,但艇外那些撑着艇身的木架不好办。”林惠平从一开始就注意到那些每隔几米、撑在坞壁和艇身之间的木头,这些木头和缆绳一样是防止潜艇倾侧的,但缆绳可以割断,木头只能一根一根卸下,这木头一侧就是十几根,每根都紧压着,潜艇出坞要用重锤才能敲开,现在不说没有带重锤,就是有也不敢敲。
“先放水吧,让潜艇浮起来再说。”有木撑的情况下,潜艇如果硬要浮起,受力不均的下木头很可能会撑伤潜艇。“这型潜艇吃水深度是四米七,四米七的时候我们再关闸,水里撬掉这些木头动静会小些。”
“行!”相处日久,李孔荣吐出的数字其他人不再怀疑,林惠平答应一声就带着王.荣瑸顺着梯子爬了出去。他刚走已将潜艇粗略检查了一遍的苏镜湖就过来了,他脸上看不到什么笑容,他过来即问道:“惠平呢?”
“怎么了?”李孔荣见他的脸色如此心猛然往下沉。
果然,苏镜湖开口就是坏消息:“其他都好,可电池电量不够,我们要想办法充电。”
“那就从坞门那边扯一根电线进来充电?”见只是没电,李孔荣大大松了口气。
“可我们没带电线啊。”苏镜湖刚才检查了带来的背包,其中没有电线。
“我带人去找。”李孔荣答应着,他随即又问道:“油料和淡水够吗?”
“都够,完全能开到斯瓦尔巴。”斯瓦尔巴是潜艇的最终藏匿地,大家将在那里躲过德国人恼羞成怒的追捕,然后等德国海军放松搜寻才动身回国。
吕贝克造船厂的夜晚一片安宁,可维修船坞上却一片忙碌,随着林惠平合上闸门电机,宽大的坞门缓缓开启,顺着闸门处的缝隙,特拉维河的河水开始渗入整个船坞,起先,大家还能听到河水涌入船坞的哗哗声,但随着水位的上涨,水流声越来越小。
看着河水慢慢,漫过坞底、淹向潜艇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这意味着潜艇即将出海,但享受的时间非常短暂,半个小时不到河水就漫过了李孔荣所说的四点七米。收到命令的林惠平又将闸门关闭,徐振祺夏新两人开始割断绑在艇身的缆绳以及撬开那些支撑用的木头。缆绳好割,但木头还是不好撬,勉强撬了两根的徐振祺不得不爬进司令塔对艇内的苏镜湖道:“木头太紧了,得浮起来才行。”
艇内此时正在充电,苏镜湖听了徐振祺的报告后道:“缆绳全割了?”
“全割了。”徐振祺没弄懂苏镜湖的意思。
“割了就割了吧。”苏镜湖没有细究这个问题,这船坞可以给两千吨以上商船用,想来不下锚没缆绳也不会撞到坞壁。“你让闸门那边再开,水位平了就全部开闸。”
“明白了。”徐振祺得了命令又爬出司令塔让坞门继续放水。十五分钟后,船坞水位和外面河面持平,支撑的木头拉不住上浮的潜艇,最后全落到水里,闸门也开打了。
“可以出坞了?”赶回潜艇的李孔荣额头奇怪的冒汗——他有些担心自己驾驶技术不过关。
“电池还要再充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出坞。”苏镜湖只操作过小的多的Ⅱ号潜艇,他无法判断这种新型潜艇全靠电力能开多远。
“不行,一个小时太久。”李孔荣进来的时候看到缆绳全部解开,靠在船坞两边的简易木桥也搬在一边。这幅样子只要有人过来,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电池充了多少了?”
“差不多一半。”苏镜湖答道,“我不知道这型潜艇靠电池能开多远,要是到河口刚好就没电,那就要卡在河口了。”
“不管是那型潜艇,一半电量都能开出河口。”李孔荣已经记不起ⅨA型潜艇的水下航行距离,但显然将超过三十公里,苏镜湖完全是谨慎所致。“马上起航。”他命令道。
“明白。”苏镜湖见李孔荣坚持,咬了咬牙才答应,这时他方恍然大悟:“快打开电罗经。”
潜艇内有磁罗经和电罗经,磁罗经随时可用,但电罗经需要打开六个小时才能使用。按计划是一登艇就要打开电罗经,可苏镜湖紧张之余只检查了电罗经,忘记了打开。
李孔荣下达起航的命令就上了司令塔,他必须密切注意潜艇与坞壁的距离,小心的通过传声筒下达命令,根本就没在意苏镜湖最后那句‘打开电罗经’。他现在正回忆着操船要注意的要点,最怕就是出坞的时候撞到坞壁。
潜艇安静的漂浮在坞内,李孔荣深吸了口气才对着传声筒道:“准备出坞。命令:双伡微速后退,备便双锚。”
“双伡微速后退。备便双锚。”声音传到指挥台,苏镜湖直接拉动伡钟,将把手指向‘后退一’。
“双伡微速后退。”轮机舱的陈尔恭仅仅迟疑了一秒才向夏新重复命令,而后拉动伡钟回钟。
“有!”苏镜湖得到回复大声的回应轮机舱,然后再向司令塔道:“双伡微速后退。”
李孔荣听到了苏镜湖的回报,等了十秒看到潜艇正在缓慢的后退,他才压着声音对传声筒道:“有。”
微速倒伡大概只有两节,即便只有两节潜艇也活了过来,它修长的身躯在电机的驱动下有一丝颤抖,在这种颤抖中,它正缓缓退出船坞。一切都很顺利,但等潜艇出坞近一半要转入河道时,脑子一片混乱的李孔荣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弄不清应该左五度还是右五度。
“双伡停伡。”李孔荣脸皮发烫、汗如雨滴,这次行动他想到了各种困难,可从未想到自己会不知道转弯。
“冷静,冷静。”他使劲的搓了搓脸,但却忍不住失笑。笑完他才发现自己真是‘多虑’了——不管是左五度还是右五度,潜艇都能打正然后顺河而下,差别只是船艏朝前还是船尾朝前。这都不是个问题,特拉维河出海之前水面宽阔,到那他想怎么转弯就怎么转弯,使劲转圈都没问题。再次深吸口气,李孔荣第二次叫伡:“双伡微速后退,左舵五。”
司令塔忽然停伡让艇内诸人莫名其妙,他们还以为身在司令塔的李孔荣发现了情况,好在一会李孔荣又开始叫伡,潜艇又微速后退,最后艰难的拐进了特拉维河。
“双伡慢速后退。”潜艇调过头后,李孔荣才发现果然是‘多虑’了,潜艇现在是尾朝前。
“呵呵……”听到居然还是后退伡令,指挥台的苏镜湖发现了问题,他还没向轮机舱传话就先笑了一句。他真没想到潜艇不是开出特拉维河的,而是倒出特拉维河的。可再想想自己不也是一样吗?检查完电罗经却不知道开打。
“双伡慢速后退。”他忍住笑向向轮机舱传达伡令。
苏镜湖发现了‘问题’,轮机舱的陈尔恭和夏新也发现了问题,但比苏镜湖更严肃的陈尔恭面无表情,他见操作电动机的夏新在吃吃的笑,还不高兴的训斥道:“你笑什么!后退自有后退的道理。”
“是,长官!”夏新不得不应了一声,可陈尔恭这样让他更觉得好笑,他最终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