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忽闻海上有仙山(1)
李唐崩溃,南诏灭国,望舒在中原大陆上已经是了无牵挂,总算是摆脱了一切的因缘,重得自由之身,便也动了心念,打算辞别众人,自己孤身一个,东渡出海,前往扶桑,探究自己的身世,寻得徐福留下的安排,同时寻回阴康,以为两百年后的浩劫做准备。
然而还不等望舒开口,灵均老道便是暂时阻止了他的动作,叫他再在中原待上些许时候,待得时局彻底稳定下来,再走不迟。
对于此,嘉月表示一万个赞同,连声道:“师弟,我们同门之谊,这百年来却是聚少离多。今后的日子,定是要一日乱似一日的,你若能多陪我们几日,得享些许平和,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望舒无奈,又听灵均老道好生解释道:“此番李唐国运衰亡,乃是我道门在背后推了一把,却是无论南诏也好,李唐也好,初初破灭之时,都要有一段群雄逐鹿的时候。你即将出海,前往扶桑,经受中原和扶桑之间的法理变化,却是需要等待局势稳定,新皇登基,奠定大统,熟悉了中原的情况,才好往扶桑一行。否则李唐破灭,中原法理变化,你又初到扶桑,无所依靠,神通手段都会收到不小的影响,着实不利。”
望舒自是晓得灵均老道的意思,虽是心中对于自己的身世疑惑万分,早就存了心愿要去探究些许,恨不得现在就站在徐福面前,却也始终知道师父的话语不无道理,却是自己一时离开,若是短时间内不得回转,随着李唐的破灭,新朝的建立,却是会受到中原天数法理的排斥,届时在外艰难,回归亦是不易,得不偿失,也是不好。
反正两百多年都这样过去了,再等几年也是无妨,却是如今的望舒,在面对诸多人事物时已经不再像早些年那般急躁,总是沉得住气的,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安心留在灵均老道身边,等候中原这边局势稳定下来,再准备出海之事。
只是望舒自己都没有想到,却是李唐国统崩溃之后,这天下竟是一时陷入了长久的混乱之中。
唐天佑四年,黄巢之乱的降将朱全忠罢辍了自己一手扶持的傀儡皇帝李柷,破灭李唐,自身称帝,建国后梁,定都开封,终结李唐国运的同时,开始了中原历史上的一段混乱年代。十数年后,先前得唐王赐姓的李存勖破灭后梁,声称复辟李唐,实则自己称帝,建立了后人称之为后唐的王朝。再十数年,后唐将领石敬瑭再契丹人的支持下建立后晋,破灭后唐,又在乱世之中占的上风,坐殿称王。而石敬瑭的皇帝也没有坐得多么安稳,却是不久之后,契丹人食言而肥,亲自下场,又是将后晋破灭。
而与此同时,李唐末年的诸多藩镇统领和周边外族大将都是看准了时机,纷纷建立地方政权,大大小小近十个国号被喊出来,多多少少近百万兵丁被从四面八方征召。中原的历史,真实不虚地呈现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态势,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却是数十年时光里,王朝如陨星一般划过中原大地,闪烁出短暂的光芒之后便彻底陨落无踪,新旧交替之快,国号改易之疾,叫老百姓们在兵乱战火之中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年何月。
这一场混乱,将近延续了一个甲子,在李唐破灭之后的六十年,才有后周殿前司都点检赵匡胤横空出世,揭竿而起,篡夺后周帝位,一举收复河山,将支离破碎了一家子的中原大地重新规整一处,行成一个完整而统一的王朝,是为大宋,又称赵宋,又因其五德在火,也被称之为火宋。
望舒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天下一乱,竟是乱了一个甲子,原本以为几年间就能完成了出海之事,生生被这等乱局拖了六十年左右。
不过这六十年间,望舒倒也不是白白浪费光景,却是在观察人道诸多变化之中,有了新的领悟和体会,又是眼睁睁看着禅宗在中原再度崛起,一举压过道门,将李唐开过以来的信仰局面一时改变,借着战火推动,传遍了整个中原,甚至逐渐影响了西南,将其原本的吐蕃密宗逐渐同化,却是在中原大地之上,呈现出势不可挡的劲头来。
说起西南之地,倒也真是于中原局势颇有相似之处,却是南诏灭国之后建立的大长和国,没几年就被大天兴国取代,而仅仅一年之后,大天兴国又被大义宁国破灭,随后又有段思平揭竿而起,联合本土白蛮人推翻大义宁,建立大理国,才将西南局势逐渐稳定下来,倒是比中原少乱了几年,却也是着实陷入了战祸许久。
到得最后,在这一甲子的群雄逐鹿之中,中原的赵匡胤和西南的段思平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凭借一己之力,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一个建立大宋,一个建立大理,为这片大地掀开了新的历史篇章,再写崭新神话,在一片诵经念佛声中,开始了自己的传奇历史。
直到赵匡胤建立大宋,定都汴梁,两次杯酒释兵权,彻底将天下大势把握在自己手中,稳固大统,成就气候,望舒才得以开始准备东渡出海。却是到得此时,中原的大统已经基本定下,大宋的气数也逐渐清明,一众高人已经推算出其大致的国运兴衰,注定其将为接下来两百年内的中原大统,法理凝固,再无顾虑。
宋开宝三年庚午,七月,望舒在灵均老道等人的陪同下一时来到碣石山前,眼看着无穷无尽的大海,一时间心潮澎湃,想到自己今日就要出海前往扶桑,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又是在灵均老道的催促下,从小乾坤袋中取出了一片翠绿的树叶,握在手中,一时却不举动,而是转头看着众人道:“师父,师兄,师姐。我这边去了,你们好生保重。待得我回转之日,定会将一切都告诉你们。”
有了一个甲子的缓冲,再多的离愁别绪到现在也是消弭无踪,灵均老道神情镇定,微微点头道:“此去一切小心,却是外面比不得中原,师父不能处处照拂于你。凡事随缘,万莫强求,若是寻不到徐福仙师留下的线索,你也要好生归来才是。”
望舒点头,又是转头看向嘉月和大师兄,一时间三人沉默无言,千言万语也都在眼神之中。好半天过去,才听得嘉月轻声道:“我多的也不说了,给你留个念想。免得你在海外,一想起我来就觉得心烦。”
望舒一时哑然失笑,无奈转向大师兄,就见他半个身子都化在了虚空中,低声道:“早去早回,自己小心。”
暗道大师兄最近是愈发清冷,望舒也是一时觉得无奈,原想着还有些离别伤感,少不得要落几滴眼泪,现在看来,却是自己想得太多,原是众人这等寿元,这等经历,已经于凡人有了些许差别,却是不必多说什么,也已经习惯了分别。
想到此处,望舒也就释然,一时双手握住了那片绿叶,默默诵念咒语,一时就见五行之气凝为实质,在那片树叶上形成了各式各样的咒语,随即就见望舒伸手一抛,那树叶顶着潮湿的海风一时落在海面之上,从一个巴掌大变成了丈许方圆,紧接着就听望舒说道:“看我以神通过海!”便是一时冲天而起,落在那一片偌大无朋的树叶上,朝着还在岸上的几人深深看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便是招来清风海浪,一时脚踏树叶,朝着远处飘走。
直到此时,嘉月才一时流下泪来,又听灵均老道轻声安慰道:“莫要哭,望舒此去,尚有机缘。为师也有诸多不解,等他回来一一为我述说……这瞒天过海之事,也就他还能做得……”
嘉月深深陷入了离别的情绪之中,一时没有注意灵均老道所说的“瞒天过海”之意;大师兄则是微微抬头看了灵均老道一眼,不过按照他的脾性,从来都不愿意纠缠于这些事情,便也没有多问,坚信灵均老道的一切安排,都是为着望舒着想。
众人旁边的某处,虚空忽然间一阵颤动,随即吕道长的身形,从虚无之中生生挤了出来,于众人打过招呼,看着天边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望舒,一时低声叹道:“过海之法,各显神通。望舒抢先一步,倒是叫我们今后更有信心了……”
而在离众人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上主的身影也是逐渐凝聚出来,一样看着望舒,又是瞥了灵均老道等人一眼,自言自语道:“瞒天过海?殊不知海好过,天难瞒,古来能够漫天过海的,又有几人?望舒,你这一去,再回来时,是否会有所改变?”
也就在上主出现之后片刻,吕道长一时心有所感,转头朝着上主所在的地方看去,入眼却是一无所有,一时间叫他脸上有了些许疑惑和畏惧的神情。灵均老道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直盯着海上的望舒,直到他的身影彻底从众人眼中消失。
七月的东海上,信风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