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料得天家深有意(3)
诚节此刻已经被折腾得命若游丝,三魂七魄都要离体而去,一条命堪堪只剩下半条,哪里还能理会这些事情。旁边的一众老臣更是个个缩成一团,丝毫没有听到阁罗凤退出王位竞争的欢喜意思,却是看如今这般场景,自己等人已经是抱错了大腿,多说无益,自是不敢表达任何心思。
崇和诚进叫人扶了诚节去一旁,听闻阁罗凤说出这等话语,一时又是上前几步,对他说道:“父亲生前,已经将这国主之位亲手交在了你手里,甚至不惜亲征蛮族,也要叫你坐镇王城之中。这等意思,我等看得清楚,也不愿忤逆了父亲的意思。”
崇年纪稍大些,眼见得面前这般场景,也是苦笑道:“你我都是父亲用心教导出来,彼此间几斤几两,都是有数的。要说我等四人,能继承父亲大统,将南诏发扬光大的,也只有大哥你一人。你如今说出这般话语,不过是赌气罢了,却是叫我等听着心惊。”
诚进听见三哥说话,也是连忙说道:“正是如此。文韬武略,我等都比不上大哥,父亲英明果断,这决意定是不错的。今日南诏,原非先前小小部落,诸多国事,我等自忖不能应对分毫。大哥若是不愿为百姓考虑,倒是我等的罪过了!”
这些话语,阁罗凤听在耳力,心中多少也是有了动摇。人非圣贤,这等一方国主,人王之位,又有谁真不想坐?只是今日诚节之事,实在是叫阁罗凤大动了肝火,盛怒之下,说出了这等话语来。打内心里,莫说是阁罗凤,在场四位王子,面对国主大位,要说不动心的,只怕还是没有。只是皮罗阁的意思在前,各人的能力手段也是摆在这里,崇和诚节自知不能与阁罗凤相抗衡,倒是不敢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这会儿诚节也缓醒了过来,听见自己两位王弟说出这等话语,一时也是气得一口老血喷出,只在角落怒声道:“崇!诚进!你们吃菌中毒了,竟然说出这等话语来!自我先祖细奴逻以来,南诏蒙氏历来是代代相传!阁罗凤蛊惑了父亲,却也不想想他自己的身份!今日就叫他将我杀死,我倒要看看,外面的一众百姓,能不能接受他做了南诏王!”
崇和诚进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捂住诚节的嘴,大声呵斥道:“二哥,你失心疯了!父亲的意思摆在这里,大毕摩不日就能回转王城,你还这般混说!大哥什么身份?他不也是父亲的儿子,你我的兄长么?你说出这般话来,也不怕父亲降罪于你!”
诚进大声呵斥间,崇却是乘机贴近了诚节的耳朵,小声疾语道:“二哥,万莫再说!前线探子来报,说大毕摩得了灵均道长相助,施展缩地之法,已经率军赶到了百里之外,片刻就会进城。有大毕摩在,父亲的口谕便是不可更改,你还是留着你的小命,好好过你的日子罢!”
诚节闻言,心神一震,却是想不到已经闭关清修多年的灵均老道,竟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施展无上神通,协助大毕摩赶路,却是一时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南诏国建国一来,虽是学习了李唐不少汉家文化,可乌蛮人数百年的信仰根基在这里,大毕摩还是掌握着王权神授的权力,又是有皮罗阁临终话语,一旦他回到城中,自己却是万万不能与阁罗凤争夺分毫了。
想到此处,诚节心中一片冰凉,这才知道为何阁罗凤敢率领大军攻入自己的府邸,对自己大打出手,原是有了大毕摩撑腰,才给了他这么大的胆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诚节一时只觉得世事奇妙,归根到底,人力还是不能对抗天数,一时想要大笑,又是喉咙火烧一般,却是先前被阁罗凤掐住的时候,搓伤了软骨,这下发作,疼痛难当。
阁罗凤见诚节不再说话,一时也不愿与他计较,只是轻声叹道:“我等原是兄弟,却不料会闹到今日这般。我受父亲养育之恩,无时无刻不谨记自己的身份地位,一心想要与诸位兄弟好好相处,如今却是为了这人王帝主之位,争得不可开交。父亲属意与我,原非我之所求,若是换了你等,我自是尽心辅佐。只是今日一事,倒叫我明白了自己在二弟心中的地位,也算是有得有失,叫我又悲又喜罢了!”
阁罗凤此言一出,不说诚节,就是崇和诚进都吓得浑身发抖,一时又是强自欢笑,好生对他说道:“大哥这话什么意思,倒是淡了你我兄弟的情分!二哥今日,原是受了奸人挑唆,不自量力,又是违抗父亲的意思,受大哥教训,也是应该。天地良心,我等却是从未动过这等心思,亦是一心一意,想要辅佐大哥的!”
阁罗凤闻言不语,心中暗暗冷笑,却是这两日时间,崇和诚进的确没有大的动作,紧闭大门,称病不出,却也还是暗中见了几位大臣,说了什么,不得而知,左不过是些血脉法统之类的话语。今日自己闯入诚节的府邸,弄出了这般声势,诚节粗直不知,这两位王弟倒是见风使舵得很,这下又来说软话,却是不知他们心中所想,是否跟嘴里一般。
皮罗阁传位于阁罗凤的心意,乃是一早之前便定下的,出征之前,早已做好诸多准备,安排下朝中许多老城。对于这三个儿子,皮罗阁颇有些不放心,又是交代过阁罗凤,叫他必要时候,为南诏万世基业考虑,不必留手。
阁罗凤顾念兄弟之间的情义,自是不愿意与他们撕破脸皮,又是考虑到万民百姓的悠悠众口,自己若是弑杀王弟,只怕难逃众人的口诛笔伐,这才隐忍两日,直到得知灵均道长出手相助,大毕摩不日就能回转王城,才一时发难,却是那诚节作法,压一压诸位王弟的心思,免得他们做出什么害人害己的事情来。
皮罗阁乃是三清点化之人,一国开国之君,其英明雄武之处,原不是寻常人所能比拟。为了南诏的国运基业,他自是不愿意自己几个儿子掀起兵祸争夺,又是考虑众人手段能力,知道这国主大统只能由阁罗凤来继承,一早也是做出了诸多安排。
那日长街宴上,皮罗阁将阁罗凤引荐给灵均老道,叫他得了灵均老道的肯定与好处,便是为着今日可能发生的一切考虑,却是重要有灵均老道出手相助,他这几个儿子便也掀不起什么大的波浪来。为避免万一情况,皮罗阁甚至一早将凤伽异送入中原李唐,名为拜见唐王,实则游学避祸,叫他留在中原一段时间,增长见识的同时,也是躲开南诏有可能发生的一场王位争夺之战,也是叫阁罗凤没有后顾之忧。
到得今日,情况果然如皮罗阁所预想的一般,三名儿子之中,诚节狼子野心,一时显露,崇和诚进则是有贼心没贼胆,墙头草一般,不敢站出来对抗阁罗凤。儿子这般样子,皮罗阁心中也是难受,却也知道无法,原是那日火烧松明楼的罪过,五诏诏主的诅咒话语,十年来不绝于耳,萦绕在皮罗阁的耳畔,叫他不得不防,却是为着避免蒙氏传承断绝,宁愿吧王位传给没有血缘的阁罗凤,也不能叫三名儿子做出了什么不妥的举动来。
这等事情,皮罗阁自不会与众人说得清楚,却是他从灵均老道那里学到的气运之法,帝王之术,一切只为了南诏的万世传承考虑,该舍弃的,就要断然舍弃,万不能当断不断。
听见崇说诚节乃是受了奸人蛊惑,一旁的诸位老臣更是一时吓得魂不附体,却是又崇这一句话,便是直接宣判了他们的死罪,现下就算阁罗凤不想处置他们,也是无法了。诚节此番谋事,原是他自己与诸位老臣商量,中间并没有什么谁蛊惑谁的说法,都是出自各人的私心罢了。如今崇为了保住自己的二哥,却是十分果决地将这几位老臣推上了死路,这点机变果决之处,倒也的确有皮罗阁的风范样子。
阁罗凤自然也知道崇的心思,自己也不愿意因此就断送了诚节的生路。其实内心深处,在听见诚节唤自己坐“牲口”之后,阁罗凤便已经不再将他当作自己的弟弟。只是多年相处情义,就是杀猫杀狗,也要着实考虑一番,眼见崇将诚节的一切罪过都推脱到诸位老臣身上,阁罗凤也就顺着他的话语,放了诚节一条生路,只叫人将其软禁起来,而将几位老臣压入了死牢,等待处理。
果如先前消息回报,因着灵均老道推算到王宫变数,一时挪移百里虚空,降临在皮罗阁的大军之中,却是与乌蛮大祭司一道联手,以道法巫术引动天地伟力,施展了缩地成寸之法,生生叫数万大军在一夜之间,跨越了数百里的距离,赶回了南诏王城之外。
当日未时刚过,城外的先锋官便传回话语,却是乌蛮大祭司已经率军到了城外五里。大军不能进城,阁罗凤却是要出城相迎,也是众人出征大半年时间,立下汗马功劳,更是携带皮罗阁的衣冠遗物,着实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得到消息片刻之后,阁罗凤率云南王仪仗出城,却不是自己使用,而是迎回皮罗阁的衣冠遗物。城中百姓听闻这等消息,尽皆自发出城,哭迎皮罗阁回转王城,一时城中万人空巷,城外哭喊震天,愁云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