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菲儿的一通叱责倒是让贾政与王夫人都闭了嘴。零点看书王夫人此时哪还敢再哭出声来,捂着嘴抖着肩膀无声抽泣。贾政被吓了一跳,手指依旧指着王夫人未收回来,瞪大眼瞅着贾母,张着嘴却未发出声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抖着声音问道:“老、老太太,你方才说……”
“说什么?说你私心!说你媳妇真蠢!说你俩绝配!千百年也凑不出你们这一对儿来!”贾政的话未完就被史菲儿直接抢白,“你可是质疑我哪里说错了?”
贾政极少被贾母责骂,上次被贾母斥责还是因换房父亲托梦一事,那日被母亲斥责一番不孝,可今日被如此责骂却真是平生头一遭。贾政不由得愣住了,直呆呆看着贾母,也不回话。
史菲儿拍了下桌子,对王夫人道:“先说你贾王氏!说你蠢我可真一点也不冤枉你!仅凭一个癞头和尚的几句浑话你就听信了?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本该有些见识的!我却未想到你竟会蠢成这样!此番也就是大姐儿命大福大造化大,若是万一有个好歹,且不说你对不对的起她去,对不对得起贾家祖宗去,你就问问你自己能对得起你这十月怀胎么?做事只看眼前,毫无远见这是其一!其二,一个和尚满口不说些经文禅语,说得都是些包你得富贵的话!这和尚是从钱眼庙黄金塔里爬出来的?平日里你也为府上祈福抄了不少经文去,今日你且说与我听听,有哪本经书上说和尚菩萨佛祖是专管人间富贵的?悟道之人,本该心无旁物,视金钱如粪土,荣华富贵为过眼云烟。不知这癞头和尚是修得哪家的禅,悟得是哪门的道来?说你句是非不辨,偏听偏信还是句轻的!其三,我也是不明白这孩子在你肚子里睡了十个月,难道早一个时辰降生就能换个人去?她将来是否能飞黄腾达那都是未定之事,就算是老天眷顾有这运势,中间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波澜,难道早生一时辰这所有的福气都会没了去?真是笑话!以你见识不解其中深意,也就算了。况且若那和尚真是露了天机给你,又岂会因一剂药就改了去?你自己想想你这事做得蠢与不蠢?你自己动动脑子思量思量!”
史菲儿一气说了一大套话,口干舌燥,一口气将手边的那碗茶喝了个底掉,冲着门外喊了一句倒茶,立在门口候着的白鹭立刻捧了杯茶送了进去,见屋内三人神情各异,贾母脸上余怒未散,忙又退了出去。
史菲儿清了清嗓子看向贾政道:“你觉得我说得可对?”
贾政此时哪敢再言其他,忙点头道:“母亲教训的是。”
“既然教训的是,我就再来说说你去。”史菲儿继续道:“说你私心重,我也不怕你不服。我且问你,此事你可知晓?”
贾政瞟了眼王夫人,这事他自然是知道的,那日王夫人回来啊见了他便喜滋滋地说了一番。起初自己也不以为意,但听到贾家日后的荣华也会仰仗了此女去时,难免心动。自己为官数载,如今还是凭贾赦归还欠银被圣上朱笔一批这才从六品升到了从五品。可日后再想晋升,却是不易。若宫中有人,那又另当别论。若日后能为当朝一品大员,也不输于这袭了爵的贾赦去。
“我问你话呢!此事之前你到底知不知晓?”史菲儿哪里容贾政细想,又追问了一遍。
“儿子知晓。”贾政硬着头皮回答。
“你可是个读过书的,与一般妇人不同。这王家教女喜欢无才便是德,故而见识浅薄些也就罢了。可既然告之与你,你为何不拦?”
“这、这、这……儿子只知道这和尚传话这一段,她服秘药,我是不知。”贾政分辩道。
“你倒是推脱的好。”史菲儿讥笑一下又道:“恐怕你那时心中只想的是日后的门楣荣耀吧。如此荒诞之事,你却自愿信之,不愿细细思量,这岂不是私心作祟。有了私心,就愿将事往自己向往的方向想,被蒙蔽也是再自然不过了。”
贾政被贾母一语点破心思,脸上窘迫起来。可这话实在又不好应。只得红着一张脸听着。
史菲儿见贾政不语又道:“且不说那和尚是满口胡言,就算是真,当街说这些话难道不会被旁人知晓。你也读过些史书,那些个有异象之事哪个不是出于皇家?你这大姐儿科未出生便称她是陪王伴驾的命格,哼,这哪里是点其富贵,还不是想要她的命去?这还不算,就怕是有人见不得我们荣国府好去,就想借着由头生事呢。”
贾政听了这话,心里一惊,此点自己倒是从未想过。这话的确不假,史书所记这帝王降生常伴有异象,可平常人家若是有了异象,难保不被皇家惦记,日后难免不生出祸事来。想到此脸上更是一白。
史菲儿冷笑道:“我说得可是假的?小时见你聪慧,读书倒是认真。反而越大越回去了,倒不如小时候。以史为鉴这话只是说来听的?也是阴差阳错此番未中,若要真说中了,你且等着日后吧。”
贾政此时已是窘成一张大红脸。史菲儿厉声道:“最后一件,贾政你可记得这贾家家规?”
听闻这话,贾政连忙跪倒在地:“祖宗训诫自不敢忘!忠孝谦逊,身正勿贪,这八字时刻谨记。”
“不敢忘?我怕你是见了富贵就抛脑后去了吧。勿贪?我们贾府中家训可有卖女求荣一条?你们如今吃的用的不过是靠祖上打拼搏命换来的。不思量如何努力进取,反而听了几句浑话,便动了歪心思去。且不说这大姐儿日后是否有此际遇,今日我也将话撂下,只要我老婆子在这荣国府一天就断没有卖女求荣的事!若想求富贵,去效仿祖上,拼得自身换了的荣华,我绝不多说半句。可如今看你为官不行,读书不行,而身为人父不想着如何为子女打算,反而算计起子女来了,就算是女儿给你博来了这富贵,你可享用的安心!”
这番话后贾政已羞得跪趴地不起。王夫人也跪倒掩面。
“今日与你们说这番话,你们自己好好思量。政儿你也是为官久了,不将家训放在心上了。这三日每晚去祠堂对这祖宗好好说说你是如何将这家训记在心上了吧。”
史菲儿一转脸对王夫人又道:“原本你尚在这产褥,只因听你调养多日,身体不见起色,这才叫你贴身丫鬟去问了缘由,方才知晓此事。虽你有着爱慕虚荣心,也不是大错,但身为家母不为子女考量你如何堪为人母!平日里抄了那么多经书竟都没悟?你且调养着,别的事也别过问了。待身子好了后就继续抄经祈福吧!此番多用些心,何时了悟,何时罢了。”
王夫人凄惨惨道:“老太太、老太太,媳妇知错了。”
史菲儿哪里肯再多瞧她一眼,侧了头道:“你昔日做的错事又岂非一件。我不提不代表我不知。先前只不过是看着珠儿与你肚里未出世的孩子不做惩处或略加惩处罢了,但如今你为了不知道根系的和尚的几句歪话就能不计较自家子女的性命作出这样的事来,我如此处置也是够轻了。你还想如何?若不是顾念王家与贾家交好几世,这珠儿元春尚且年幼,我还能轻饶了你去?你自己思量清楚!今日起你也不必见外客了。娘家没事也别去打扰!”史菲儿轻描淡写几句便给王夫人下了禁足令。
“白鹭!蝴蝶!”
听贾母唤自己,立在门外的大丫鬟白鹭蝴蝶连忙应声进屋。“蝴蝶你回去将我院子负责洒扫的那几个婆子叫来,从今日起她们便负责这王夫人的起居。每日陪着二太太抄经便是。至于这原来屋里的人我等看过后再发落。这二太太处每日饮食如常,不可怠慢。”蝴蝶虽心中有疑,但也不敢问,只是应了,匆匆离去。
史菲儿瞅了眼白鹭道:“你叫人去请大爷来。就说我在此等他。”
白鹭听了忙安排人去寻贾赦,史菲儿见诸事安排妥当,这才舒了口气道:“倒茶。”
贾赦得了信来得倒是快,因听这送信的下人说贾母动怒,更是不敢耽搁。见了贾母又瞧见跪在一旁的贾政和跪在榻上的王夫人,贾赦倒是有些懵。在瞧贾母脸上怒意未消,心下盘算,不知道这二房是如何惹恼了贾母,此番别把自己也牵扯进去才好。
“不知老太太叫我来所为何事?”贾赦无奈张口。
史菲儿开口道:“你兄弟这三日要去祠堂向祖宗背诵家训。俗话说长兄如父,你兄弟有错,你这当哥哥的也有失察之过,你也同去。”
贾赦一听,心里暗道:老太太,我可没惹事啊。这一阵我一直忙府里的事啊,□□乏术怎么能管着二房的事来。这明明他们犯了错,罚就罚他们得了,怎么我也要去跪祠堂啊,可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并不敢说。
史菲儿瞧了贾赦一眼道:“你每晚去监督教导一番,每次两个时辰。长兄如父,如今两房尚未分家,自然兄弟犯错由你来管束。若他下次再犯,连你也要一并罚了去。”
听闻此言,贾赦倒是轻松了些,再瞧贾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贾赦更是好奇这二房犯了何错将贾母气成这样。
安排妥当,史菲儿拍了拍手道:“今日我可真是乏了,白鹭你替我传下话去,明日任谁来访也是不见。”
这一日折腾良久,又发了一通火去,早已是累得不行,史菲儿就指望晚上能好好歇歇。可偏偏贾珠也得了信,忙跑来跪着为父母求情。史菲儿也不好难为一个孩子,好言好语劝慰了几句,又将这事细说给贾珠听。贾珠倒是个懂理的,听了也不再为父母求情,只觉羞愧,又说为尽孝道,要去祠堂陪父亲。史菲儿劝解无效也只得由着去了。
好容易躺下竟已是快三更,史菲儿迷迷糊糊入了梦,觉得没过多久便醒了,可一睁眼就看到屋里立着个人,真是唬得史菲儿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