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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珠进学得中,贾府上下俱是欢喜,哪知道尚未欢喜几日,就又得了信,称贾珠遇了歹人,钱财被洗劫,人也生死不明。惊闻噩耗,举府震惊。一连找着了数月也没有下落。
万没想到,除夕夜贾珠与周全竟然回来了。这让众人俱是又惊又喜。王夫人抱着贾珠哭个不休,旁人看了也是心有戚戚。
“这地上凉,别跪着了。瞧着珠儿一路也是辛苦,你们二人先去梳洗去尘,二太太今日是好事,你还仔细些你的身子。”史菲儿开口道。
贾珠点头应了,暂且先拜别了众人,自去梳洗。此时准备打赏的丫鬟回来,史菲儿道:“今日欢喜,将这赏再翻一倍,也算是弥补大家一年辛苦与心忧。”听了此言这下人们自然欢喜,少不得又要来贾母跟前奉承几句。因多日愁事已解,史菲儿自然是宽了心,笑盈盈地都受了。
见贾珠如此回来,想着一路上自然受了不少苦。也不知这晚膳用了没,而此时府中晚膳已过。方才因众人都没有兴致,草草便收了。张夫人便问贾母是不是单给贾珠再备一桌。王夫人此时才从这大喜中回了神,忙要亲自去操持。
“也别单备一桌,这除夕也图个团圆热闹,再备一席一起吃吃聊聊。”史菲儿发了话,顿了下又道:“去将周婆子也叫了来。这周全回来了她定还不知,今日除夕,只怕此时也是独自偷哭呢。”
贾母发话自然是有人去操持。待贾珠带着周全梳洗停当返回之时,这饭餐酒席已备好,周婆子也都到了。周婆子见到自家侄儿完完整整回来,忍不住也是老泪纵横。姑侄二人自是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子。史菲儿让人又单置一小桌,让周婆子与周全也坐了。
众人自然关心贾珠是如何遭了难,又如何化险为夷的。可贾母坐着还未开口,众人也不好着急去问。史菲儿瞧着贾珠将自己面前的一碗碧梗二米粥吃尽才开了口:“珠儿你这一路究竟是遇到何事?”
贾珠此时比方才精神好了不少,知众人心急便放了筷道:“珠儿进学得中后,因想着扬州与金陵也是不远便想去见见姑父,另因恩师提起扬州有几位名望学士,自己也借机想拜见一番。于是便备了厚礼,路上乘舟而行,哪知道竟遇到了水匪,他们见我们财帛礼品动了歹念,便截了船,将我们一众绑了手脚,打算打晕后再丢入河中。”
听贾珠如此一说,王夫人自然又止不住眼泪,抽噎起来。贾珠叹了一声:“那一船上有十数人,如今也不知能有几人获了救。”
史菲儿叹道:“应是还有一人。若不是他,我们怕是不知要多久才要知道你出了事?”
贾珠听到此眼神黯淡:“哎,竟只有三人躲过此劫。这事是珠儿之过,若是珠儿无此举,说不定他们也不会遭此难去。这除夕夜也能守在家人旁了。”
王夫人道:“这事自是与珠儿无干,人各有命,珠儿你有此心也是好的。珠儿你也切莫为此而自责。”
史菲儿瞧了眼王夫人,又看向贾珠道:“陪你同去的众人,府上皆送去了银钱抚恤,也将其家人老小安置妥当。这个你且放心,但人死不能复生,伤感自责也是无用。”
听了贾母的话,贾珠点点头道:“珠儿让老太太、太太烦心了。”
“珠儿,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得救?”贾政忍不住问道。
“此番能得救也是亏了周全。那日水匪截船时将众人先绑了看压在一处,再四处搜刮财务。那水匪凶狠,竟然得了财物也不放人。有人咒骂便将人打晕了再丢下水。周全见水匪凶狠,忙出言假意投诚说我们是商家子弟,今日也是去看亲戚送礼的。若是能饶了性命,家人必有重谢。那时的酬谢自然比我们这带的礼物要贵重许多。水匪自是贪财,便点头应了。周全又说那必要给家中写封信去,那水匪也点头应了命人取来了纸笔,松了绑让我们给家中写信。因甲板摇晃周全故意将墨洒了,苦求对方能否拿个桌子或者让我们依靠着船边书写,要不然这字也不像出自我们之手,家人也不会相信。那水匪便依了,让我们靠着边写。周全抓着我后退到了船边,借着风浪直接跳了水。”
众人听到此也是舒了口气去。史菲儿一愣问道:“那水匪没下船追你们?”
“倒是没有。许是因为那夜太黑?”贾珠摇摇头,“这事我也不太清楚了。也就是因水匪未下来或许我们才能留有一命。”
王夫人又道:“你们即以躲过了水匪这一劫,为何不早些去信给府中,也好寻到你们。”
贾珠苦笑道:“回太太的话,那秋日的湖水实在是冰冷彻骨,没游多久我们便体力不支。又因是个无月之夜,天黑也辨不出方向。也亏了周全用腰带将我们二人绑在一处,若非如此,怕今日我也是回不来府中了。”
“哥哥此话是何意?”元春在旁听得一脸紧张,也问道。
“我们二人体力不支,便随波逐流了一夜。其实我也只是能记到这里,之后的是都是周全讲与我听的。或许因水流湍急之故,那夜我在水中被撞了头,胸口的骨头也断了一根。周全伤了手臂,如今这右臂还不能提举重物。”
听到贾珠这样说,王夫人忙拉着贾珠问道:“这胸口骨头竟然断了一根?如今还痛不痛?还有哪里不适?明日我给你请太医好好给你诊治一番。”
贾珠道:“如今也只有刮风下雨之时会隐隐做痛,应是无大碍了。”
“明日怕是太医也不便请,且过上两日,到时给你好好瞧瞧。”史菲儿又开口道:“既然珠儿不太清楚之后之事,便让周全说清楚吧。”
周全听了贾母如此说忙起了身道:“回老太太的话,那夜之后我也不知道与少爷在这河里漂了多久,醒来之时是在一河滩处。那时少爷不知在这河中撞了何物,我一直唤他不醒。我那时也不知少爷胸骨断了一根。便背着少爷想去寻个人家求救。走了半天也未瞧见人家,倒是遇到一位老僧,见我们二人如此,问明情况将我们二人带到一小庙中。那老僧会些医术,是他告知我少爷胸骨断了一根,不过万幸没伤及五脏,否则怕是早就……”说到此周全声音哽咽起来。
众人听到此也是叹了口气,一方面感慨这周全机灵应变,一方面也感慨其忠心。受了此难还能惦念着主子实在是难得。
“……因少爷伤了骨头,又昏迷不醒。那老僧给少爷上了药,又用夹板将胸骨护着,说是不能翻动。伤筋动骨便是一百天,我也是没法。问那老僧少爷何时能醒,他说他也不知,要看天意了。”
周全顿了顿又道:“我也实在着急。可身上早就被水匪收刮干净,连个香囊荷包也没有,想写信给府上,那老僧告知这里距离最近的镇子也是要行个两日,而且这山中一人行走颇不安全。我便只好等少爷醒了再议。”
“周全那如今你这手好了没有?”史菲儿忽然想起贾珠说这周全伤了右臂便问道。
“回老太太的话,已没有大碍了,那日下水着急将手与少爷帮在一处,怕水流太急冲撒了。估计是那时拉脱了环,已经接上。老僧说只要不提重物就是无碍的。”
“珠儿昏了有多久。”
“回老太太,大概有个二十五六天。那些日子小的真是度日如年。待少爷醒了,又能将护胸的夹板拆了,没有大碍了,那老僧送我们下了山,又给了些盘缠,我们这才往回走。”
“珠儿,你们为何不去扬州找你姑父?”王夫人问道,“若是去扬州,你姑父也能帮你寻医再瞧瞧。”
“儿子那时想着已过了许久,怕是家中已是着急。况且那里已非扬州地界,回去又怕再遇水匪,自己又没有盘缠路费,便走了陆路,跟着一票商队回了京。一路上也是走了一个多月。”贾珠道。
这贾珠说的简单,但众人也知其这话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辛苦去。昔日里府中那是如何尊贵宝贝,可出了府遭了大难却能逢凶化吉,毕竟只是一对十四五岁的孩子,能相互扶持着从千里之外回了家,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可记得就你僧人的法号是什么,那个庙名是什么?”
贾珠想了想道:“那老僧的法号问他他也不说,那庙名是叫来去庙。我问他是何意,他说这来人自往来处来,去人自向去处去。故而这庙叫来去庙。”
史菲儿听了一愣,若有所思。众人听完这一遭,对贾珠自是好生安慰了一番,之后又夸赞了周全两句。
史菲儿对张王二夫人道:“昔日周婆子救瑚儿,今日周全又保了珠儿平安。虽是忠仆,但对于府上绝不是赞一个忠字便了事的。你们二人去敬他们姑侄一杯酒,他们是吃的起你们这一敬的。”
贾母这话唬得周婆子忙起了身,连连摆手道:“老太太这当不得当不得,这是要坏了规矩的。”
“哪里当不得。若是知恩不报,这才是坏了府里的规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