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把刀给我吧,唐总旗。”
讲完自己编了一天两夜的故事,边鸿影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全身瘫软,精神颓丧,不由自主地倒进年轻武官的怀里;这位青年锦衣卫被爱情、义愤以及从未领略过的肉感弄得如醉如痴,怀着全身的激奋接住她,将她紧紧地搂在胸前,闻着那张漂亮的嘴里散逸出的气息,他全身颤抖;触到那副起伏跳动的胸脯,他神慌意乱。
“不,不,”青年军官说,“不,你一定要光彩纯洁地活下去,为战胜你的仇敌你也要活下去。”
边鸿影一边用手慢慢推开他,一边吊着眼神勾引他;然而唐谊却是死死抱着她,仿佛恳求一尊女神在恳求她。
“啊!让奴家死吧!让我死吧!”她眯着眼皮语声喃喃道,“啊!与其蒙耻不如死掉;唐总旗,求你让我一死吧!”
“不,”唐谊大声嚷道,“不,你要活下去,你一定会报仇的!”
“唐总旗,我就是个扫把星,我会给我周围的一切都带来灾难的!抛开我吧!让我去死吧!”
“那好,我们一起死!”唐谊将自己的嘴唇紧贴着女囚的嘴唇大叫道。
这时响了几下叩门声;这一次,边鸿影真的将唐谊推开了。
“你听着,”她说,“有人听见了我们的说话;有人来了!这可糟了,我们全完了!”
“不会的,”唐谊说,“那只是值岗卫兵通知我巡逻队来了。”
“那么你快去门口自己开门吧。”
唐谊乖乖地顺从了;这个女人已经成了他的全部思维、全部灵魂。
来到外面,他的面前站着一位领着一队巡逻兵的中士。
“怎么,有什么事吗?”唐谊问。
“你曾对我说过,如果我听见喊救命我就打开门,”校尉说,“可你忘记给我钥匙了;我刚才听见你在叫,又不明白你在叫什么,所以我想打开门,而门从里面反锁了,于是我就把小旗叫来了。”
“我来了,”小旗说。
唐谊神色迷惘,举态呆滞,茫茫然呆在那里无言以对。
边鸿影明白,该由她挽回局面。她跑到桌前,拿起唐谊放在上面的那把刀。
“你有什么权利想阻挡我去死?”她说道。
“夫人,别!”唐谊看见她手里举着明晃晃的刀大叫道。
就在这时,走廊里响起一阵嘲讽的大笑。
由于大声吵闹,潞王穿着睡袍就走了过来,站在门口。“哈哈!”他说,“我们看到最后一出戏了;看见了吧,唐谊,整出剧目是按照我指出过的全部情节一幕一幕地上演了吧,不过你放心,不会流血的。”
边鸿影清楚,倘若她不向唐谊立刻显示出一个她勇敢的可怕证据,她就彻底完了。
“你看错人了,王爷,今日,奴家必定在此血溅五步!”
唐谊大叫一声向她冲去;然而已为时太晚,边鸿影已经将刀插进身体了。只不过那把刀刺破裙子时以一种隐蔽而奇怪的方式滑下去,斜着扎进了肌肉和肋骨之间。霎时间,边鸿影的裙子也渗出了许多血。边鸿影仰面倒下去,仿佛昏死过去。
唐谊拔出刀,神情阴郁地说:“你看见了,王爷。这就是我看守下的女人,可她自杀了!”
“放心吧,唐谊,”朱翊镠说,“她没有死,这个女人是不会如此容易死掉的,放心吧。你到后头屋里等着我。”
“但,王爷……”
“去吧。”潞王用命令的语气说。
唐谊服从了;但在出门时,他将那把刀藏在自己怀里了。
而潞王呢,他只是叫来了侍候边鸿影的女仆;当她到来时,他将仍处于昏迷不醒的女囚交给了她,让她一个人陪着边鸿影。
不过尽管他满腹疑团,但伤势毕竟是严重的,他立刻派了一个人策马去找大夫了。
正如潞王所料,边鸿影的伤势没有危险;所以当她和潞王叫来的仆人单独在一起并当后者急着要为她解衣时,她就立刻睁开了眼睛。但不管怎么说,还得装出点儿虚弱和疼痛的样子。像边鸿影这样一位影后,这岂不是雕虫小技;而可怜的仆人则被这位女囚完全诓骗了,尽管边鸿影再三强调无关紧要,仆人还是执意照顾了她一整夜。
不过这个仆人在场影响不了边鸿影开动脑子。
唐谊已被战胜,唐谊现在是她的人,这一点已无可怀疑。纵然观音显圣,向这位青年对边鸿影当面谴责,由于他处于如此精神状态,他也一定会将菩萨视为恶鬼的化身。
想到此,边鸿影眉开眼笑,因为唐谊今后是她唯一的希望,是拯救她的唯一工具。
但是潞王可能已经心存疑窦,而且唐谊现在可能已经受到了监视。
将近三更天,大夫来了。但自从边鸿影用刀自戕以来,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故大夫检查不出伤口的具体部位和进深,他只能按伤者脉动情况诊断,认为伤情不很严重。
清晨,边鸿影借口一夜没有睡着,说她需要休息,便支走了在她身边看护的仆人。
她心里怀着一种希望,就是唐谊能在早餐时刻到来,然而唐谊没有来。先前的担心难道真的成了事实?是唐谊受到了怀疑,他会在关键时刻把她忘了么?她只有一天时间了,因为潞王早就对她说过她于明天上路,而现在已是这一天的清晨了。
然而,她还是相当耐心地等待着,一直等到晚饭时刻。
尽管她早上没有吃东西,但晚餐还是按习惯时间送来了;
边鸿影这时恐惧地发现,看守她的侍卫都已换装了。
于是她壮起胆子去间唐谊的情况怎么样。校尉回答说,唐谊一小时前就骑马出发了。
她又打听潞王是否总在坞堡里,校尉回答说是的,并说如果女囚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讲,他会奉命前去通知他。
了解到这些后,边鸿影说她暂时非常累,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校尉走出屋,将备好的饭菜留下来。
唐谊被支走了,看守校尉换防了,这就是说唐谊受到怀疑了。
这是给这位女囚的最后一击。
她独自一人呆着,她站了起来;出于谨慎,为了让人相信她严重受伤才躺着的那火炕,现在像灼热的火炭在烤着她。她向门口溜了一眼,她发现潞王派人在窗口上钉了一块木板;这无疑是潞王担心边鸿影会通过那个小窗口,又用什么迷魂法达到勾引站岗的校尉们。
边鸿影又得意地一展笑靥,因为她又能不被人注意地任意宣泄情绪了。她带着一个疯子似的激奋,或像被关在铁笼中的一只母老虎的狂躁,在房间里穿来走去。确实,倘若那把刀子给她留了下来,她会想到去用它,但不是用于自寻短见,而这一次是去对付潞王了。
卯正,潞王走了进来;他全副武装。在来到坞堡之前,这个人在边鸿影的眼里只是一个相当愚蠢的皇族猪头四。而此时却成了一个令人折服的狱卒:他似乎能预料一切,揣摸一切,预防一切。
他向边鸿影只是用眼睛一扫,就明白了她灵魂中发生的一切。
“算了吧,”潞王说,“不过你今天还是杀不了我,因为你没有家什了,再说我已严阵以待。你早就开始勾引唐谊,他已经被你给洗脑了,但我想挽救他,他再也不会来看你了,一切都完蛋了。还请爱姬整理整理你的行李,明天你就上路了,去天津卫坐船到辽东。我本来决定你后天出发,但我又想,做事愈提前也许愈有把握。明天中午,我将命四名铁卫押送你去天津。在你上船前,假如你不管向谁说一句话,本王的铁卫都会让人击穿你的脑袋;在船上,倘若你没有得到船主的许可,不管你对什么人说一句话,船主就派人将你扔进渤海,这都有言在先!”
潞王说完话就走了。
边鸿影带着轻蔑的微笑听完了这段威胁性的话语,但心中怀着疯狂的愤怒。
晚饭送来了;边鸿影感到她需要力量,她不知道在这个即将来临的可怕之夜可能发生的一切,因为大块大块的乌云在天空滚动,远方的道道闪电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夜间戌时左右,暴风雨隆隆炸开。目睹大自然也在分担她心中的万千思绪,她感到是一种心灵的慰藉;雷霆在空中隆隆,犹如愤怒在她头脑中炸开;她似乎觉得狂风经过之时仿佛像折弯树枝卷走树叶一般,吹得她披头散发,她像咆哮的暴风雨在怒吼,但她的吼声似乎湮没于也在呻吟和绝望的大自然那浩浩轰鸣之中。
忽然,她听见有人叩击窗户玻璃的声音,凭借闪电那稍纵即逝的一线亮光,她看见一个男人的面庞在栅栏后闪动一下。
她跑到窗口,打开窗子。
“唐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