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桓之和熊广泰送厂公到京师的时候,朱后山和李蜜跟他们分手。他们都要分别去拜访一些人。
李蜜去了通州,她一到通州,就去私会了才子魏漫的夫人杨氏。自从当年被某位女忍者启蒙之后,这位老太真的是男女通吃。
朱后山在大栅栏儿离开李蜜以后,就去了东宫见王才人。他觉得,有必要将他的某位兄弟即将成为左都督的事情告诉太子。之前的冒险已经结束,他们重新回到了各为其主的位置上。
至于郑贵妃,在季桓之正式成为左都督后,召见了他。
“季大人,”她对他说,“别人对我肯定地说,城里还不太平。这帮老百姓,听了多年的蛊惑和教唆,把本宫当成妖女,本宫有些担心。您守在马车右面车门旁边。”
“请娘娘放心,”季桓之说,“我负责保卫娘娘。”
他向郑贵妃行了礼,走了出去。季桓之从郑贵妃那儿出来的时候,阮鑫过来对他说,厂公等他商量要紧的事 。
他又立刻去见厂公。
“季同知——现在应该叫季都督了,”厂公对他说,“我得到消息,有人想要在路上袭击咱家。”
“请卢公公不用担心,”季桓之说,“没有人会碰您一根头发的。”
于是季桓之又叫熊广泰守护在马车的另一边、
这样的安排大家都很满意,这倒是难得的事情。郑贵妃信任她了解的季桓之的勇敢,厂公信任他领教过的熊广泰的力气。
队伍上路了,先后次序事先己经确定好。东厂的缇骑最前面,接着是贵妃和厂公同乘的马车,季桓之和熊广泰各自守卫着两旁的车门;再后面是锦衣卫,他们都是季桓之十七年的老朋友,他做了他们十七年的指挥同知。从昨天起成了他们的最高指挥左都督。
京师和往常一样,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到了内城,人更加多了,他们都是从相连的街道涌到这个广场上来的。这些百姓就像一条波浪翻腾的大河,奔流到马车跟前看热闹,想瞧瞧这么一大队人马究竟护送的是谁。在崇文门里街,人群前挤后拥,一片嘈杂的声音。
郑贵妃和她的亲信感到不安是有道理的,至少厂公是有道理的。人群在表面上只是想围观一下看看热闹,可是现在也开始乱纷纷地动荡起来了。响起一阵阵低沉的嘈杂声。这样的声音掠过海浪,暴风雨就即将来临,这样的声音传遍人群,骚乱便准会发生。
季桓之朝锦衣卫的队伍转过身去,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百姓无法觉察的手势,可是那些勇敢优秀的卫士人人都懂得他的意思。
马队渐渐靠拢,人群中出现轻微的骚动。
到了东单牌楼北街,队伍不得不暂时停下来。缇骑们原来走在最前面,这时来到马车跟前。郑贵妃朝季桓之望,用眼光征求他的意见,季桓之也用眼光回答她。
“向前进,”郑贵妃说。
那些缇骑回到他们的位置上。队伍费了一番力气,百姓组成的活动栅栏被猛烈地冲破了。
人群中发出一些表示不满的低语声。
“前进!”季桓之大声喊道。
“前进。”熊广泰也叫了一声。
可是,人群仿佛就等待着这样的表态,一听见这样叫喊,原来压在心头的敌视的感情全都一起迸发出来。四面八方响起了叫喊声:“严惩阴阳人卢受!”“ 打死厂公!”
同时,从东四牌楼南街和东长安街又各自涌出来两股人流,突破了卫兵组成的薄弱的人墙,像旋风似地再向前冲,一直冲到季桓之和熊广泰骑的马跟前。
这一次冲击比前几次更危险.因为这些人全都拿着武器,甚至武器都很精良,这是在这种情况下少见的。看得出来这次行动不是偶然发生的,不是一些心怀不满的百姓因为目的相同临时聚到了一起,而是共同的敌对情绪组织了这样的进攻。
两群人都有一个领头的,一个不像是百姓,而像是丐帮里的一员,另一个虽然装做百姓的模样,可是一看就看出来是一个做过官的人。
两支队伍很明显都受到同样动机的推动。
马车里也感到了强烈的震动。接着,响起无数的叫喊声,汇合在一起,震耳欲聋 ,当中又夹杂着两三声火铳声。
“锦衣卫过来!”季桓之叫道。
护送队分成了两行,一行在马车右面,一行在马车左面,一边是来帮助季桓之,一边是来帮助熊广泰。
于是一场混战开始了,因为它没有目的,所以就更加可怕,因为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又为了谁打,所以这场厮杀就更加可悲。
这一次人流的冲击就像所有的百姓的骚乱一样可怕。锦衣卫的人数太少,队形又排得不好,在这么多人当中,马也无法行动,于是阵势开始混乱了。
季桓之愤怒地转过身来,他的神情可怕,向那个闹事群众的头头冲过去,那个人一手拿着手铳,一手拿着长刀,想开出一条路冲到马车门跟前,两个锦衣卫挡住他,不让他靠近。
“让开,该死的!”季桓之叫道,“让开!”
拿手铳和长刀的人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抬起头来;可是己经太迟了,季桓之一刀刺中了他,谷雨刀穿透了他的胸膛。
“是你!”季桓之想收回刀却来不及了,他叫道,“孔定邦,是谁把你带到这儿来的?”
“在劫唯逃,”孔定邦倒下去,跪着一只膝盖,说道。“您曾经刺过我三次刀,我都能站起来,可是第四次我站不起来了。”
季桓之有些激动地说:“我刺的时候不知道是你!”
孔定邦对季桓之伸过手来,季桓之握住了它。孔定邦想说话,但是一口鲜血涌上来,把他的话压下去。他最后抽搐了一下,全身挺直,断了气。
“向后退!”季桓之喊道。“你们的首领已经死了,你们在这儿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孔定邦是攻打厂公的马车的领头人,所有的人都跟着他走,听从他的指挥,现在看见他倒下了,立刻纷纷逃跑。季桓之带领二十来个锦衣卫向前猛冲,一直冲进东四牌楼南街的各个胡同,这儿的骚乱已经平息,就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了,那些闹事的人从圣四散奔逃。
季桓之回过身来看熊广泰是不是需要帮助,熊广泰在那边和季桓之同样认真地完成了他的任务。马车的左面和右面一样打退了来犯的人。此刻,他显出一副十分忧郁的样子。
“二哥!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一个打赢了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神情!”
“可是你呢,”熊广泰说,“我看你也很激动不安!”
“这是有道理的!我刚刚杀死了一位老朋友。”
“会这样?”熊广泰说。“他是谁?”
“那个姓孔的……”
“哎呀!这和我一样,我刚才也杀了一个面孔并不陌生的人。糟糕的是我一刺中他的脑袋,他的脸上顿时鲜血直流。”
“他倒下去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说吗?”
“不,他喊了一声……喔唷!”
“我明白了,”季桓之禁不住笑出声来,“如果他没有说别的话,那么你就不可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怎么样啦,季大人?”郑贵妃问。
“娘娘,”季桓之说,“道路已经完全畅通,您可以继续前进。”
果然,全部队伍一路平安无事地到了东安门大街。
临下马车的时候,卢受对郑贵妃小声说道:“娘娘,这位季大人可真是一位盖世无双的好汉。”
“是的,卢公公,你说的不错。咱们要好好对待他,这对我们和福王的将来是非常有用的。”
“季大人,”卢受走下马车的时候对季桓之说,“如果方便的话,您和您的蓬莱伯二哥,今天和能否和咱家一同吃顿晚饭?”
这对季桓之和熊广泰是一个极大的荣誉,熊广泰不禁欣喜若狂。可是在吃饭的时候,这位现在已荣升贵族的人好像一直心事重重。
“蓬莱伯,你怎么啦?”季桓之走下楼梯的时候,问熊广泰;“吃饭的时候你始终愁眉苦脸。”
“我在竭力想过去在哪儿见过那个乞丐,我也许已经把他杀死了。”
“你没有想起来吗?”
“没有。”
“那就再想吧,二哥,再好好想吧,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那还用说!”熊广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