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横祸让冯家发了懵。不过房子都已经拆了,不可能让工期停下来。云珠的意思是得照样进行。
好在修圈舍没有修房子那么多的讲究,也不需要上梁,所以相对来说要容易些。张五、老熊都是极厚道的人,虽然平安只请了他们帮着拆房子,但他们也主动要求来帮着修圈舍,修围墙。这事和黑狗蛋有一定的关联,他自然是二话不说就跑来帮忙,还不愿意拿工钱,给冯家白干。
平安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自然是不能下地了,前面几日都躺在床上,云珠伺候他吃饭穿衣。袁慕华或是派张峰过来,每三天给换一次药膏。
平安动不了,云珠却不能闲着,除了要照顾平安,还得忙前忙后的顾着修缮的事。圈舍要多大,怎么还能通风透气,鸡鸭们住得舒适,云珠向人讨教过,自己也总结了一定的经验,所以做起来也格外的认真,常常去指点张五他们。
张五他们是大老爷们,常常帮人做事,泥瓦匠也做过,锯木头也做过,搬沙石也干多,总之是活都干,哪里需要指点。刚开始他们还觉得云珠婆婆妈妈的,比如说什么要牢固啊,建多高啊,不全是废话么。
不过后面张五觉得云珠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了。
“冬天莫也要有日晒才行,不然黑乎乎的,也冷。所以得这个朝向,和人住是一个道理。”
“倒也是,没想到宋娘子对这些倒很在行。”
云珠笑道:“毕竟自己养过,也摸索了些。还问过了别人。”
鸭舌建设难度不大,不过三两天就峻了工,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重新修围墙。以前的两个院子得打通,还得再开一道门。
平安这些日子虽不能下地,但家里人总会给他汇报工程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真是没用,正该好好的忙活的时候,却躺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你埋怨也没有用,事实都这样了。好在性命无忧。”这是云珠唯一能宽怀自己的地方了。只要人还在,什么都有奔头。
平安发急的时候总是会去捶左腿,脚上还上着夹板,袁慕华说需要固定,能不能长上去得看天意。
云珠见平安又去捶那条腿,心疼得要命,忙伏下身来护着那腿说:“你别这样啊,有气就往我身上撒吧。”
“男人一不如意就打老婆,算什么本事。”平安见云珠护上来了,自然是舍不得打她。不过因为这腿下不了地,干不了货,他心里着急,最近脾气也不大好,他都在尽力的控制了。想着要真是残废了,将来这个家的重担都得落到云珠的肩上,他心疼呀。
“你也不要太心急了这天还没塌呢,可不能自暴自弃啊。好好的养着,我们都还指望着你呢。”
云珠的话让平安烦躁的心情得到了抚慰,他歉然的捉着云珠的手说:“对不起,是我有些太着急。没顾忌到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太担忧,会努力好起来的。”说着还努力的向云珠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云珠见他笑了,这才稍微的欣慰,总算安抚好了他。
见平安没那么颓废消沉,屋里人都松了一口气。
事后冯老娘真诚的和云珠说:“平安能遇着你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
“哎,我也没做什么。家宅安宁就成。”
“说得好。明儿我得去庙里上炷香,再到菩萨面前许个愿,希望平安的脚能好。”
云珠没有阻拦。
圈舍修起来了,围墙也砌好了,就等着买小鸡鸭回来。不过云珠想着再过段时间买这些小家伙们,她想等平安的脚好些了再说。不然买回来也忧心,不能全身心的照顾它们。再有她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倘或平安的脚真废了,她还得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所以一切都不急,反正天气还不算暖和。偶尔几场倒春寒就会让人将塞到箱子底下的棉衣再次翻出来。
过了两天,不知冯老娘从哪里捉回来一对黑乎乎的小狗,模样甚是可爱,滴溜溜的转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很是好奇。
“你们说要养狗,正好你姑姑家的大黑下崽了,就送了我们一对。”
“才这么丁点儿大,怕不能看家。”香梅皱眉道。
“小是小了点,不过没几个月就长大了。自己养大的才亲近呀,和家里感情也深一些。他们都才断奶。”
香梅也觉得这对小黑狗可爱,逗弄了一回。田田进来了,见着这狗比香梅还喜欢,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的。
香梅看着有些害怕,她虽然也喜欢可不敢这样接近,忙道:“你就不怕它们咬人呀。”
“这么小,怎么会咬人呢。”田田笑着,把手伸了过去,一只小狗就轻轻的舔着她的掌心,痒酥酥的,田田咯咯的笑着,看样子很享受。
田田指着那只舔她手心,额头上有一撮白毛的和香梅道:“这只叫黑虎好了。”
“旁边那一只呢?”
“叫黑熊。”
香梅没有异议。
田田给它们取了名,当真就叫了起来,后来叫开了,家里人也跟着叫。
田田见家里人都叫她给取的名,第一次觉得她被人这样重视着,心里格外的开心。又对这一双更加宝贝了。甚至黑虎黑熊的饮食都由田田亲自照顾,把它们喂养得极好。所以两只小狗也格外的喜欢田田。
“以前家里也养过不少的牲畜,也没见你这么宝贝的。我看你干脆晚上带它们一起睡好了。”
田田嘟囔道:“以前养的那些不是卖了,就是吃了。我想宝贝也不敢呀。”
“你这小丫头,敢情还是我的不是了。成,你好好的喂养着它们。要不去再给你阿奶说说再养一只猫,好不好?”
“不了,有它们就够了。多了我也照顾不起来。再说我看见好些狗要追猫的,肯定不能好好相处。狗也能拿耗子呢。”
“狗拿耗子,那叫多管闲事!”
后面有人过来了,接了这句话。母女俩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黑狗蛋来了。
云珠笑着点头道:“你又过来了。”
田田赶紧招呼人:“黑叔叔好。来,过来看看我养的小狗儿。”田田献宝似的把她的黑熊和黑虎介绍给黑狗蛋。
黑狗蛋笑道:“这么一来,倒和我成了一家子似的。”
云珠瞧着不妥,忙上前开解:“你别在意,田田她一个小孩子口无遮拦的,你别在意。”
黑狗蛋笑道:“我逗她玩呢。平安嫂子不用着急。”接着又笑问:“平安哥呢,在吗?”
“在。”云珠向那房间努努嘴。
黑狗蛋便往平安屋里去了,他走到门口时,却见平安竟然下了床,瞧着哪阵势似乎想要下地来走走。黑狗蛋惊呼了一声:“哎呦,我的哥哥勒,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快到床上躺着。听听见袁大夫交代的别乱动嘛。”
平安无奈的说道:“我再躺就真成一个废人了。”他变得有些执拗,或许向来都很执拗。
黑狗蛋赶紧上前搀了平安。
平安鼓足了劲,小心翼翼的试着,左脚轻轻的沾了地,刚要使劲,想要迈步子,这么一拉扯就觉得一股疼痛直窜脑仁,冷汗跟着就滚落下来了,别说走了,看来根本不成。
平安突然就发了火,将旁边一桌上的东西发泄似的给扫到了地上,这动静把黑狗蛋吓了一跳。
黑狗蛋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扯着嗓子大喊:“嫂子!嫂子!你过来一下!”
云珠听见黑狗蛋的交换,心想出什么事了,慌慌忙忙的就跑了过来。却见黑狗蛋搀着平安,地上滚落着东西,唬着脸说:“平安你发这么大的火是要干嘛,脚上有伤不上床好好的躺着,你又是要干嘛!”
“来,平安哥,我扶你上床躺着,千万别再逞能了。看看嫂子急成这样!”
平安一语不发的,在黑狗蛋的帮助下,慢慢的挪到了床边儿,上了床静静的躺着,似乎不大想和人说话,又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
黑狗蛋和云珠面面相觑,他耷拉着脑袋,情绪有些低落,只好无奈的和平安说:“平安哥心情不好,那我也不打扰了。你好好的养着,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鞠了一躬就出去了。云珠赶着去送他。
“平安他心里着急,脾气就大了点儿。你千万别在意啊。”
黑狗蛋苦笑道:“我是心疼平安哥啊,这事都怨我,要不是我,平安哥也不会受这苦啊。”
“不怪你,是他命里该有这么一遭,是劫数。过去就好了。”
黑狗蛋心中对冯家有许多的愧疚,他心里虚,所以冯家的活忙完后还三天两头的往冯家跑,希望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
黑狗蛋原本想和平安聊聊天,让他开开心的,哪知半点忙也没帮上。这走的时候心里也不是滋味啊。当初这事刚出来的时候,爹娘把他给臭骂了一通,又揪着他的衣领,把他带到冯家人面前给平安磕头,爹娘一个劲的给冯家道歉。第二天,爹就不知从哪里捣鼓出一堆滋补的东西来,让黑狗蛋给送过来。
家里没什么钱,他知道爹弄了这些来,必定是找人借钱去了。
这事真得怨他。要真是平安的脚不能好,这一辈子只怕他都过得不痛快。
黑狗蛋只顾着埋头走,也没看眼前,直到他撞着了一个人,才猛然的刹住了脚,抬头说道:“对不起,不小心撞上了。”
原来是张峰,只见他背着个药箱,看样子是去冯家要给平安换药的。
张峰抿了抿嘴,没有吱声,两人擦身而过。
黑狗蛋走了几步远,这才回头来瞧了眼已经走远的张峰。他想起一事来,便调转了方向,往别处而去。
张峰背着药箱敲开了冯家的院门。
给开门的是云珠,瞧着张峰站在门外,含笑着侧了身请张峰进了屋。
“你师父今天忙呀?”
“嗯。”张峰简单的答应了声。他不擅于和人交谈,能答应云珠的话已经是不容易了。
他径直走到平安屋里,平安心里的那口还没顺过来,缩着脚一动不动的。张峰也不开口,就在旁边守着。
直到云珠进来了,将平安给拉了起来,又主动的帮平安把纱布一一的给拆开了。张峰赶着准备。
就在此刻,平安竟然伸手去捏了捏左脚,云珠没阻止上。
每捏一下都觉得疼,看样子这脚是废了,平安的心情再次跌到了谷底。云珠也不说话,眼泪就吧嗒的掉着,泪水打到了平安的脚背上,灼热的。他垂着眼帘,伸出另一只手给云珠擦了眼泪。
张峰进来的时候瞧见了这一幕,一时有些尴尬,云珠赶紧起身让了张峰。
张峰便拿出那只罐子,里面装的是药膏。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黑乎乎的,一点也不好看。云珠已经拿了湿润的布巾来,也不用张峰动手就给平安擦了脚。可能是裹了这些天,除了上面的口子已经结了痂,好的皮肤显得有些雪白,和别处的肌肤呈现出两种色泽来。
云珠给擦拭好了,张峰便按照师父所教的,找到了脚上的几个穴位开始按摩起来,手劲拿捏得刚刚好,不至于让平安很疼。
按摩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给上了药,紧紧的绑好了。一语不发的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了。
云珠想着麻烦人家张峰也不好,便对他说:“你先等等。”说着就跑到灶房里去,过会儿就出来了,她手里已经多了个油纸包,里面装着几块她亲手做的香芋饼。
“这个你拿去吃吧。要是喜欢赶明儿我多做些,给你爹娘也带些回去。”
张峰握着那油纸包,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云珠。他眼神竟犹如孩子般的清澈,不带一点的杂质和私欲。这让云珠微微一怔,她温柔的笑了笑,向他挥手再见。
张峰便珍重的将油纸包放在了药箱,又轻轻的拍了拍药箱,微微的向云珠一笑,似乎是在感谢她,接着便扭身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