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被我杀死的
曦辞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马上的少年浑身伤痕,羸弱的在那里,仿佛一直都是记忆里那个奄奄一息的模样,后背的冰凉像是一把尖锐的刀,伴随着这刀的冰凉感,曦辞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依旧是囫囵的模样。
眼前的少年也不过七八岁,他缩在那里,瘦得像是一根柴,一双眼睛担心而又可怜的看着她,那是对人世的眷念,曦辞知道,即便他痛得受不了,但是他她知道,他想活下去,哪怕再痛苦,也要活下去。那个时候,她想,不论如何,她都要让他,活下来。
而现在,他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只不过现在,他的目光不再担心而可怜,而是一种深深的欲望。
那双眼眸慢慢的被一种更加浓墨重彩的色彩所占据,慢慢的变成她从未认识的样子,那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沉寂着百年的目光,带着屠戮的快感,在眼眶里慢慢的挤出来。
这,是她的弟弟吗?
曦辞模模糊糊的想着,但是仍然开口,喊了一声:“阿珩。”
喊了这两个字以后,她便感觉到后背那阵剧烈的疼痛和冰凉。
她想了想,问道:“是因为黑袍吗?”
是因为黑袍威胁你吗?还是他已经控制住了你?所以你才这个样子?
息珩将手中的利刃往曦辞的身体里再次深入一分,然后微微笑了:“姐姐,黑袍,又算什么东西呢?”
冰凉终于彻底贯穿了曦辞的身体,她闻到了死亡的气息,那种绝对不同于那晚喝杯酒就睡过去的感觉,而是,一寸寸,感觉到生命流淌的声音。
“为,为什么?”曦辞觉得自己的眼前越来越黑。
息珩的嘴角带着笑意:“因为,我才是来复仇的呀,姐姐。”
一瞬间,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后背上那块本来在顾西辞身上才闪现的灼热瞬间席卷而来。
周围都在起着变化。
曦辞的脑袋一片空白,息珩的话语切割在耳边,然而,她却一点意思都不明白。
息珩的手刺入她的身体,拼命的吸取着她身上的生命和力量,但是从远处看,也不过是姐弟之间的相拥低语。
白朝生的身子也在不受控制,他微微抿着唇,用强大的意志力去抵抗着那控制住自己的身子的药效,然后手中的长剑一挥!
这一挥,几乎拼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咔嚓——”
也不知道是因为白朝生的剑还是其他,皇城的城门在瞬间裂开,他对着曦辞喊道:“曦辞!快走!”
快走!
曦辞想要张开嘴说话,说他的阿珩才是最后的黑手呀,但是她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叫她帮最后一个忙呀。
她,似乎从来不怎么舍得拒绝这个弟弟,这个一直让她保护的弟弟。
息珩在白朝生看不见的地方,对着曦辞露出一个笑意:“姐姐,你真好。”
一瞬间,马蹄疾奔,瞬间冲破城门!
白朝生的身体,突然间“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夜的月光太凉,曦辞摇摇欲坠的身体被息珩撑着,似乎所有的力量都在灰飞烟灭,她的背部已经痛到麻木和冰凉,身体所有的力量都源源不断的汇聚到少年的身体里。
那本来便属于他的力量。
冲出皇城,他的身子突然翻身而起,然后成为自己掌控这匹马,他的眼神冷漠而高傲,孤独而嗜血,像是一把淬毒的刀刃。
锋利的钉子还插在少年的手掌间,他漫不经心的抬起手,然后一根根将那刺穿自己手掌的钉子一根根给拔了出来,没有颤抖,没有紧绷,所有属于正常人的反应他都没有,仿佛这具身体根本不属于他。
他垂下眼眸,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然后,看着这空荡荡的大街,然后,驰马往前。
一路飞奔,夜色在天地间抹开,那冰凉的感觉一寸寸剥夺开来,所有的天地都在失去颜色,月光凉薄,透过树木丛林,窸窸窣窣的穿过她的身体,仿佛一把难以言说的冰凉。
荒山百里,尸骨之地。
“再见。姐姐。”息珩说着,将少女的身体一拎,然后,抛了出去,宛如就在扔掉一个破布。
他的手伸回来,带走少女所有的生命力,沾着鲜红的血,染红这片土地。
“砰。”
没有声息的身体就这样被彻底的抛入荒山里。
少年没有再看一眼,而是转头,继续朝着前方奔去!
他,才是这个世上最后的一匹狼。
天上一轮圆月,照见一骑绝尘。
——
天明。
黑袍站在那里,看着倒在那里的白朝生,嘴角缓缓的露出一丝笑意,然后闭上眼,享受着那一寸寸移过来的日光。
终于,天明了呀。
即便逃走一个曦辞和息珩,但是,这姐弟俩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呢?
他抬起手,那一个个站在那里的士兵仿佛都反应过来,然后,顺着阳光的照射,一个个跪在了地上:“拜见国师!”
李归仪的眼睛一眯:“叫皇上!”
“拜见皇上!”
“哈哈哈!”李归仪畅快的笑了起来,筹谋了这么多年,现在这权杖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他低头看着白朝生,然后站到了他的身边,开口:“醒来。”
白朝生睁开了眼,直愣愣的,完全不再清醒的眼神,然后,他站了起来,如同身后的那些士兵一样,弯下了自己的腰:“参见陛下。”
听见整个秦国最高傲的朝生君说下这四个字,李归仪的嘴角挤出一丝得意的笑意,拿回自己的东西固然值得高兴,但是征服别人同样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尤其是,这个人,是白朝生。
他看着那些全部被自己控制的文武百官。
什么白太师,文太尉,左丞相,全部,都不过是他手里的木偶!
他要将他曾经失去的一切通通找回来!
他下令:“传令下去!所有战旗变为金蔷薇战旗!我要带着蝰蛇之神,来夺回我在三国的权利!我失去的!通通要找回来!”
“是!”
一声令下,整个秦国彻底的陷入了惊慌之中,金色蔷薇的标志再次占据所有的城池,曾经江家的所有都通通推翻,分列边关的十大将领,除了三个之外,其他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李归仪控制在了手里,一时之间,风声鹤唳。
而沉睡两百年的蝰蛇终于再见天地。
李归仪为这条巨大的蝰蛇用黄金打造了一个车驾,狼祸被掩盖下去,所有的狼似乎在顷刻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有肆掠的蛇群,再次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而仅有的三个将领,依然维护着江家,聚集在一起,成为一股势力,顽强的开始抵抗李归仪的队伍,一直靠近泾阳前面的白城。
“真是蠢货,既然要来送死,那么,就通通来送死吧。正好用他们的尸体来给蝰蛇大人您当祭品,您说,是不是?”李归仪看着那个黄金车驾上盘旋着的巨大蝰蛇。
蝰蛇懒洋洋的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李归仪带着白朝生这个傀儡,然后亲自率兵,上百匹马和人拉着那辆蝰蛇车驾,朝着白城前行。
在这段时间内,所有的人都知道,大金王朝的末代皇帝李归仪复活了,并且,伴随他复活的,还有传说中的凶蛇,蝰蛇。
三国之内,一时之间都陷入人人自危的状态,瞬间集齐兵马,也开始朝着秦国进击。
与此同时,李归仪的队伍也不断的靠近白城。
白城外,秋风翻飞着梧桐叶。
驻扎在那里的兵马有十五万之众,这些都是江家的皇亲国戚,和另外的七个大将不同,那七个大将都是外姓,按照当初江家祖先对李家的做法,如果李归仪当了皇帝,他们恐怕也不单单就是死那么简单了。
他们只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抓住逃出来的息珩。
秋日的阳光依然热烈,息珩一身红衣,闭着眼迎着阳光。
灿烂的阳光照在少年的身上,那红色的衣服仿佛血,少年的身体却又像是雪。
红与白,在老旧沧桑的城墙上,有着一种浓烈的对比,渲染泼墨一般的色彩。
少年站在城墙上,看着这山河,嘴角勾着一丝笑意。
身后的江晋久看着眼前年轻的太子殿下,心里有些害怕。
年前的时候他才见过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少年,仿佛活生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太子殿下,您,您说,如果,如果那个李归仪将蝰蛇也带来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呢?”
一想到那传说中的凶蛇,他浑身上下便不由得颤抖。
息珩的手指轻轻的扣在那老旧的城墙上,他闭上眼,笑了笑:“送死。”
送死?
身后的江晋久有些冷,息珩淡淡的道:“蛇那玩意,算不得什么,反正这东西只知道吃,太过贪婪。只要拿着人命往前送,只要你的前面还有挡住的,那么便吃不到你头上。”
江晋久迟疑了:“可是,可是我们不是应该保护百姓的吗?”
息珩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保护?保护什么呀?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还想保护其他人吗?给本王准备酒吧,明天早上,他们就来了。”
江晋久心事重重,根本没有注意到息珩的用词。
本王。
他的耳边只回荡着息珩的那句话。
明天早上,他们就来了。
息珩仿佛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一样,果然在第二日的黎明来临之际,守在城墙上的人远远的就看见了前行的队伍。
息珩一整晚都没有睡觉,眼前的这个羸弱的少年,仿佛此刻已经根本不需要睡觉的,他的手里提着一个酒壶,穿着单薄的红色衣袍,宛如一抔火一样的燃烧着。
他低低的咳嗽着,喝了一口便低咳一声,灌得狠了,便压抑着咳嗽,撕心裂肺般的疼,等到咳出血来,少年嘴角勾着的笑意愈发大了。
旁边守着的大夫想要劝诫,但是看着少年端着酒杯的手,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莫名的恐惧。
那只手,干枯如老树,但是从第一天见到开始,便有着一直未曾退下来的血红色,似乎是染上去的,仿佛又像是从筋骨里面透出来的。
息珩的手里转着酒杯,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看着那浩浩荡荡前行队伍。
守在城墙上的士兵看见那巨大的蝰蛇,顿时便吓得脸色发白。
因为一直以来,他们对敌的都是人,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东西,顿时便吓得双腿发软,那是超出他们想象的东西。
李归仪的队伍渐渐靠近,江晋久心里发着颤,然后立马吩咐士兵拉开弓箭的,排好箭弩,却被息珩满不在乎的打断:“不用了。”
“不用了,为什么?”江晋久不明。
息珩的嘴角勾着似笑非笑:“蝰蛇那东西,你们这些普通的弓箭能够刺穿它的身体?别想了,只会引起那个懒货的发飙。”
江晋久颤抖着问道:“那么,我们该做什么?”
息珩嘴角勾了:“等死呀。”
这三个字瞬间便将江晋久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李归仪站到了白城之下。
息珩站在城墙上,看了一眼直愣愣的白朝生,道:“白朝生也不过如此呀,就这样成为了你的傀儡,还真是没想到,当初这个邪门歪道倒是被你弄成了。”
李归仪总觉得眼前的息珩有点不一样,直到这个时候,这个少年看着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这让他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他冷笑道:“太子殿下,你认为,你白城里面的那些人马,能够起到什么风浪?”
息珩似笑非笑:“哦,我只是觉得,人多,杀起来,爽一些,你难道不觉得,看着那些厮杀的血腥场面,其实,也挺有趣的吗?”
李归仪简直恨不得将息珩的这双眼睛给抠下来。
他冷哼一声,双眼发出一阵冷光:“息珩!如果你想死的痛快点,那么就将你的姐姐江曦辞给我送出来!虽然我知道你是一个没本事的,只想要护住你的姐姐,但是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吗?”
息珩畅快的笑了起来:“我只想要护住我的姐姐?江曦辞呀,算什么东西!”
李归仪的脸色一变。
息珩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然后,将自己那拿着酒杯的手抬高。
“给不了你了。”
“因为,她已经死了。”
“被我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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