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理了?”
“你个畜生。”
两句话就这样突兀的在同一时间入了众人的耳朵,只是石老太君的话是对着赵嬿婉的,而赵仲康的,则是在斥责二郎。
赵仲康看了一眼母亲,抢先对着二郎发威道:“你今日就去庄子上思过去,过年也不许回来,我府中可不能有你这样不知道爱护妹妹的儿子。”
众人都没有想到,事情到了这一步,赵仲康还只是说别人的不是,对赵嬿婉的大错是一句都不提。
二郎何其无辜,做错了什么就要被送到庄子上?反而放着一个真的犯错的人在府中金尊玉贵的养着?这是谁家的道理?
石老太君气急,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我竟然不知道,定国公府原来是这样的家教。”忽然就听见屏风背后传出一声冷笑来。
施氏一直在纱幔背后坐着,压着性子听外面的糊涂公案,原本赵令仪无事,她也不打算参与到别人的家事中来。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这赵仲康越来越糊涂,听着这样没有道理的话,她差点儿被气死。
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一步,赵仲康还是一意孤行,放着作恶的人不管,只凭着自己的喜好惩治无辜的人,这样的人如何配做父亲?
让令姐儿在这样的人家生活,自己怎么能安心?
今日的事,也是她命大,若不然这会子炕上躺着的会不会就是她?
施氏想着都觉得后怕的厉害,因此,她才会出面一争。
众人这才想起来,舅太太可一直都在纱幔背后呢,这一次算是脸都丢干净了。
看着施氏从纱幔背后走出来,赵仲康的脸色也白了一下,当场便觉得有些胆怯。这大嫂从来都是厉害的,自己一直以来都有些怕她。
可是想起来李氏已经去了,现在这么亲戚说不得是算数还是不算数呢,因此底气也就足了些:“这是我府中的家务事,大嫂还是不要管的好。”
这话虽然口称施氏为大嫂,可是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这中间可没有多少客气的意思。
“我倒是不想管贵府这些龌龊事儿,可是今日府中这位三姑娘要推下水的可是我的嫡亲外甥女儿。倘若不是她娘亲在天之灵保佑,正好让她滑脚跌倒,只怕今日躺在炕上的就是她。”施氏这话说的倒是不留一丝情面。
施氏一脸讥讽的笑容让赵仲康觉得很不舒服。
这原本就是自己家的事,让人听见也就算了,还被人这样威胁,当真是一件没面子的事。
“令姐儿不是没事吗?既然没事,那还追究有什么意思。”
要推到赵令仪是赵嬿婉承认了的,所以赵仲康也不能否认,可是即便不能否认他也不愿意因此让赵嬿婉受委屈。
“令姐儿她现在没事,算不的数。我们说说二郎如何?照顾嫡出的幼妹有什么错?怎么在姑爷眼中就变成十恶不赦的大罪了?莫非二郎就该撇下年幼的嫡妹不管,而去奉承庶出的才合理?还是在姑爷心中,令姐儿就一文不值?倘若姑爷是这样的心思,朝廷之上,我家老爷还认得几个御史,总该和他们讨论讨论才是,看看会不会说姑爷宠庶灭嫡?”
施氏可不是那等软弱的人,御史她当真认识几个。到底是左相府中出来的姑娘,清流一派,怎么能不认识御史?
“舅太太说笑了,不过是府中孩子们之间的小事情,我们自家处置也就是了。”石老太君忙就陪笑说道。
这样的事虽然只是家事,可是万一闹起来,对赵仲康的前途却也不好,尤其是那些闻风奏事的御史说不定还能演绎出来多少故事呢,到时候,这定国公府可就成了人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了,定国公府几辈子的脸面可就荡然无存了。
石老太君说话,又狠狠的瞪了赵嬿婉一眼,都是她害的。
这蠢货不过是个小娘养的,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对嫡女下手,当真是府中把她养的胆子肥了。
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怎么年级长了不长脑子?难怪这些年做官都不见长进,别人都是节节高升,只有他多年不挪窝。
不过这时候可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还是应该想想要怎么平息舅太太的怒火。
今日这事,要是没有舅太太在,也好说,可如今这舅太太就在这里听着,而且明显对这件事情的意见很大。这处置的轻了,只怕舅太太不依。
可要重重处置,儿子这一关就过不去,弄的不好,反而家宅不宁。
石老太君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为什么今日要带着施氏同来,早知道会这么麻烦,早些送了她走方好,这会儿也就不必畏首畏脚的了。
可是,知道赵令仪也牵扯其中,施氏真的愿意就这么离开吗?她对令姐儿的感情可做不得假。
“我素来听人说,老太君您是最讲规矩的,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可尽信。”施氏看着石老太君的面色变成了紫红色,便知道她现在天人交战难以决断,遂激将两句。
石老太君的脸这会子越发的滚烫,自己一直都标榜着守规矩,可自从吕氏母女出现以来,这府中那里还有规矩了?这嫡庶不分,规矩不明的罪过,就是栽也载到自己头上了。
若是府中有个主母管着,何至于就会糟糕到如此的地步?
看起来还是要尽快让老二娶一房正头媳妇才好,到时候,自己也能省事些,这府里头也能规矩些,施氏今日说的那厉害的女子方才好,要是性子柔弱的,只怕也难置辖。
“既然这府中是这样的规矩,让令姐儿留在府中,我们做外家的到底也不放心。我就暂且把令姐儿接过去住几日时间,等到府中把这件事处理清楚了再让她回来,免得到了最后连她都带累了。”
看老太君只是红着脸一句话都不说,施氏可没有打算继续给赵家面子。
要是这一次不强硬些,只怕等到来日,便是连赵令仪的小命都难保,不管怎么样,今日先带走了这孩子再说吧,也让赵家知道,李家可不是面捏的人儿,惹急了也是有脾性的。
“令姐儿是我们赵家的孩子。”赵仲康脸红脖子粗的说道。
赵家的女儿到李家去养着,是怎么回事,这要是传出去了,自己还不要被同僚们笑死?这施氏贱人,多管闲事。
“知道她是你们赵家的孩子,可就算是你们赵家的孩子,也不能无缘无故的被人往水里推。想来赵姑爷是忘记了,她可还是我家老爷嫡亲的外甥女。我可不希望下次来的时候,是给令姐儿送葬。”施氏这话说的不好听,可却是实话,在场的人都不敢否认。
赵嬿婉小小年纪就心肠歹毒的要害了嫡出的妹妹,府中有了这样的人,还不是要人人自卫?
何况如今家主糊涂,对她还不惩罚,那么将来势必还是会有第二次,迟早有一日,这府中就会有人被害了去。
“就算是看在老身的面子上,舅太太还请留下令姐儿。”
石老太君可还要脸的,要是自家的女孩儿被外祖家接走抚养,赵家便成笑话了,她不得不开口。
“老太君且宽心,今日我只接了令姐儿回去,便已经是天大的容情了。只等着府中到了那一日把这事处理好了,我再送了令姐儿回来。如不然,便是打官司,我也必定要夺了令姐儿去抚养。”施氏这一番话说的越发硬气。
要是别人说这话,或许不可信,可是施氏若是说了,那就当真能做出来。被外家夺去孩子的抚养权,这样的事情虽然不多见,可是并不代表就没有。
就在五六年前,京城里就发生过一件事,继母把前妻的儿子女儿发卖的事情败露之后,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就被前妻的娘家夺走了。
要是这一次,定远侯府拿今日的事说嘴,一定要夺令姐儿的抚养权,也并不是没有胜算。
“这——”
“老太君请放心吧,要是府中把这件事情处理公平了,过年之前我定会送了令姐儿回来。虽然我们家不讲究这个,可是外面的人话可不会好听。”
到底,孩子在外家过年也不体面,何况施氏嘴上说的硬也就是让赵家的人有个警醒,并不是真的要把事情闹僵。
“不过,我今日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这件事情处理的不好,说不得令姐儿一辈子就住在我们府中也有可能,我们家虽然不敢和贵府比,可一份嫁妆还是有的。”
施氏虽然放软了语气,可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既然已经闹开了,若是赵家真的不能让自己满意,连一个庶出的女儿都舍不得略施薄惩,索性就打官司把令姐儿的抚养权夺过来,也省的自己这般费心。
“我赵家的姑娘,你李家凭什么说接走就接走?难不成还真就以为这天下跟着你们李家的姓了?”
赵仲康可没有想这么多,女儿是自己的,是赵家的血脉,李家有什么权利和自己争夺这孩子?便是李氏还活着都没有权利,何况李氏都不在了,自己可是亲生的父亲。
“这话姑爷可别乱说,我们家从来洁身自好,不会有这些乌七八糟的想法。至于要接了令姐儿去,却也不是没有先例。
虽然说父亲祖母都在,孩子是没有跟着外家过日子的道理,但是我朝的制度却很有人情,要是这孩子在本家的生命受到威胁的话,外家便可以打官司夺抚养权,这样的事便是不用我细说,姑爷也该听说过才是。也不知道这一次,令姐儿差点儿被人推入水中,算不算是生命受到威胁?要是姑爷有些异议的话,不妨让我家老爷携了姑爷上金銮殿说道说道?请皇上做个决断如何?想来,皇上也该是能理解我们做舅舅舅母的一片爱惜之情。”
本来已经软和一些的施氏在听了赵仲康的话以后,不由的就冒火了,她瞪着眼睛一点也不让步的看着赵仲康。
自家老爷当年是怎么选的人?怎么就看中了这么个没用还拎不清的糊涂蛋?莫说是害了亦柔,如今看起来说不得连令姐儿也要被害了。
赵仲康倒是有些接不上话了,可不是么,嬿婉都说了,今天她想把令仪推入水中,这话可是许多人都在场呢。要不是正好是令仪跌倒,才逃过一劫,这会儿的情况还很难说呢。若是李家借着这件事和自家打官司,还真是不太好弄,何况,李家的人脉可不定国公府要深的多。
“舅太太,奴婢求您了,就算是看在老太君的面子上,您别逼二爷了。原不过是我们府中姑娘们玩,才闯了大祸,您要是就这么带走了四姑娘,老太君的面子上可过不去。”
吕氏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机会好的很,忙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插嘴说道。
她一双美眸中,带着水汽,好像是受了万般委屈无处倾诉的模样儿,越发的惹人怜爱,只让在一旁的赵仲康看的难受。
可是施氏却没有忽略她言语中的字字句句却都指着自己在逼迫石老太君和赵仲康。
吕氏心中打的好算盘,今日她就要拼一把,让老太君知道,自己是全心全意为了赵家的。她就不相信了,难道老太君能连这样的委屈都受得住。
果然,石老太君的面上就不好看了,而赵仲康的脸色却更是阴沉。
施氏冷笑一声:“府中当真好规矩,主子说话,下人居然能回嘴了。”
老太君本来只是气恼施氏欺人太甚,可是听了施氏的话,面子上更是搁不住了,什么时候,府中的一个妾能在这样的场合说话了?尤其是看着儿子已经去搀扶吕氏,心中越发着恼。
她只能冷着脸道:“还不把这没规矩的东西给我拉下去?搁在这里丢什么人呢?”
“母亲,可儿也是为了府中的名声着想。”赵仲康看母亲不恼施氏,反而对着吕氏发火,忙就对道。
想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怎么就能被一个女人这么威胁?就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不住。
“闭嘴。给我回前院去,半月之内不许回后院来。”这吕氏就是个祸害,把自己儿子的心智都迷住了,要是有她在,这事,自己就处理不下去。
事情到了如今,自己可不能和以往一样的假作不知,必须要狠下心才成。要不然,舅太太这一关只怕过不去。
石老太君一辈子要强,很想这时候和施氏反目,可是她懂得审时度势,知道现在自己根本就没有翻脸的资本,只能委曲求全。因此她在经过短暂的思考以后,忽然就开口道:
“舅太太见笑了,都是我没有教导好。令姐儿舅太太就暂且先接过去在府中住几日时间,要是能成,能不能连二郎都接过去,也好让他在舅舅家亲近些。”
老太君忽然就应了施氏的要求,这让府中的人很意外,更加意外的却是老太君居然会说出来连二郎带过去的话,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庶出的子女都把正妻的娘家当舅舅家,可也没有这样带着庶出的孩子常住的。
石老太君莫不是真的糊涂了?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还说什么和舅舅家亲近些?嫡母都去了,还有这样的道理?
“母亲——”
赵仲康有些难以置信,忙就开口要阻止母亲,可是他来不及说出话来,就被石老太君瞪回去了。
“舅太太也看到了,我们府中现下乱糟糟的,只怕也影响到这孩子。他虽然是庶出,可是你那小姑子在的时候,也是和大郎一样养着的,倒是也懂规矩。丧母的孩子,总是艰难些,要是舅太太能怜惜些,一并带回去教导几句,也是他的福气了。”
姨娘算不得母亲,嫡母去世,府中的孩子就算是都无人教导了,石老太君这话却也不错。可是,到底庶出就是庶出,李家能容得下令姐儿,难道还能容得下二郎?
连府中的两位太太也是睁着眼睛等着看施氏究竟会怎么做。
二郎施氏却清楚,这孩子虽然是庶出,可小姑子在世的时候,也总是夸奖他懂礼貌有规矩,还常说这孩子同她的大郎性情相似。
且他对嫡母恭敬,对姨娘也好,从来不错了规矩的。要说带回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施氏虽然不知道石老太君这是什么意思,可既然石老太君开口了,自然有她的意思。
罢了,带走吧,要不然还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到了最后,就成了那个顶缸的人呢。
赵仲康被石老太君制止不说话了,而施氏,实在没有和赵家人继续说话的欲望了。
今日满是高兴的来一趟定国公府,不想到了最后居然是好大一场气。
带着气愤,施氏自是带着赵令仪和赵思齐两个走了。
既然要去舅舅家,赵令仪也就不打算继续操心府中这些破事,反正现在的局面就是,赵嬿婉即便不会被重罚,吕氏的扶正梦也该醒来了。有了舅母强有力的介入,这这一次赵嬿婉的作茧自缚,以后自己就好过多了,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因此,赵令仪带着快乐的心情和有所思的赵思齐两个就一同到了李家。
沈姨娘知道二郎跟着施氏去了定远伯府的时候,也知道了今日在四太太院子里的一场争吵。虽然老太君再三的说了,不许把这些事外传,可是在府中发生的事,怎么也不会彻底的藏住。
沈氏没有想到,二郎居然会受到这样的一场无妄之灾,她也感激老太君和施氏,能救二郎一次。
同时,压抑在心中的不甘也再次的抬头。她自己一辈子如此也就算了,可是二郎总不能一辈子如此憋屈度日,做为庶出的长子,居然被一个庶出的姑娘欺凌。
邱姨娘也只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不由也觉得心寒,二郎好歹年纪大些,总还有些自保的能力,自己所出的六郎可还是稚儿,要是被人惦记上了,那可真是连活路都没有。总要想办法保护自己的儿子才是。
赵令仪上次来住了几日时间,对李家也算熟悉,赵思齐则只有在嫡母在的时候,也曾经跟着来过李府,也是规规矩矩不敢走错一步路的,所以心中的忐忑难安却又觉得总算是能因此躲过一劫也是好的。
虽然不是自己亲舅舅家,好在李家老爷和太太们对他也客气,所以不过两日时间慢慢也就习惯了。
因为他要在李家住一段时间的缘故,学业却不能耽误。施氏在问了李家大老爷之后,就让他和自家的一群小子们一起上学。因为有一群表兄弟们说话玩耍,倒是比在府中的时候,更加活泼了一些,脸上也更加有神采。
那日赵仲康留给她的阴影好像也逐渐的淡了下去,可是赵令仪明白,二哥心中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日父亲的表情。
父子之间的裂痕这一生只怕都不能恢复如初,就像是自己心中的伤痕不能愈合一般。
赵令仪的到来,府中的两个姐儿都是欢喜的,平日里在一起闹腾的人又多了一个,这可是极好的事。
李晴悦甚至都在背后求母亲,以后不让令姐儿回府了,就住在自己家里算了。
可是施氏怎么能和小女孩一样的想法,她还是希望赵家能妥善处理这件事,然后接了两个孩子回去。毕竟,自己再怎么好,这两个孩子心里终究会因为亲生父亲的冷漠而受伤。
赵令仪这边过的自在,二郎这边更是深深的喜欢上了李家的学堂。这样的先生和自己家中的先生就是不一样,若是自己能一直在李家读书那该有多好。
可是,到底自己不是舅舅的亲外甥,舅舅舅母能容自己这几日已经是自己的福气了。若是再有奢求,便是自己不知足了。
这日是定远伯府学堂的休沐日,府中的孩子们都不去上课,就是府中的两个姑娘也停了刺绣课。这么多的孩子在一起,不免就会热闹一些,尤其施氏对孩子的管束又是宽纵的,府中的孩子有自己的选择权,可以选择这一天要怎么度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