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翠又要带儿子去看病了,本来应该是下个月再去,但是她等不及了,就事先给莫医生打了电话,提前了时间。
早上8点半,他们准时出门。走到小区的出口时,池翠发现路边的电线杆上,贴着好几张寻人启事,寻找失踪的儿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看到这些就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目光落到了失踪儿童的照片上,那些孩子被贴在电线杆上微笑着。
小弥拉着妈妈的衣角说:"你在看什么?"
"一些孩子失踪了。"
"什么叫失踪?"
"就是突然不见了,谁都不知道他(她)是活着,还是死了。"池翠忽然有些恍惚,嘴里喃喃地回答。
"妈妈,我会失踪吗?"
池翠听到儿子的这句话立刻紧张了起来,她牢牢地捂住了儿子的嘴巴,警告他说:"小弥,妈妈不准你说这样的话,不准说'失踪'两个字。绝对不准,明白吗?"
小弥的眼睛眨了眨。
她松开了手,低下头说:"小弥,妈妈不能失去你。"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医院。
池翠拉着儿子的手,悄悄地推开了眼科门诊室的门。门诊室里死一般寂静,她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把头伏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地起伏着。
"莫医生--"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啊!"他高声地叫了起来,猛地仰起头,面部表情恐惧无比,好像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对母子,过了许久才想起来,"池翠?对不起,我刚才太累了,快请坐吧。"
"没关系。"池翠拉着儿子坐在他面前,柔声问道,"莫医生,你没事吧?"
莫云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面色非常可怕,他摇着头说:"不,我没事。"
"没事就好。"
然而,莫云久的表情又变了,他咬着自己的嘴唇,许久都没有说话。池翠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莫云久避开了她的目光,却和小弥的眼神撞在了一起。面对着这个6岁男孩的重瞳,他立刻产生了一种恶心的感觉,马上闭起了眼睛。
"医生,你家里出事了。"小弥盯着莫云久说。
池翠连忙斥责起儿子:"别乱说,小弥。"
莫云久又睁开了眼睛,他知道自己逃不过小弥的眼睛,也不想再强忍掩饰了,于是摇着头,近乎绝望地说:"是的,我家里出事了。"
"怎么会这样?"
"我8岁的儿子失踪了。"莫云久捧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就在前天晚上。他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第二天起来就不见了。"
"真可怕。"
"我听说,最近这附近有许多人家都丢了孩子,你们也要小心。"
池翠忽然想起了出门时看到的那些寻人启事,耳边仿佛又响了那神秘的笛声。
莫云久忽然苦笑了起来:"妻子要和我打官司离婚了。如果儿子不回来,我这辈子就完了。"
"对不起,也许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池翠站起来准备离开,但莫云久忽然想起来什么,拦住她说:"请别走。小弥是一个很特殊的病例,我愿意为他尽一把力。好了,现在可以开始检查了。"
这回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用手电照小弥的眼睛,而是先让小弥坐到仪器前。这一次他用了很长时间,橙色的光线不断照射着小弥的重瞳。莫云久坐在仪器后面,神色越来越冷峻。
小弥忽然感到有些不舒服,他叫了起来:"妈妈,我眼睛疼。"
莫云久立刻关掉了仪器,橙色的光线消失了,小弥从仪器前站了起来,重新回到了妈妈身边。池翠看着儿子的眼睛,眼圈略微有些红,看起来并无大碍。
池翠搂着儿子,忽然问医生:"莫医生,上次你说小弥得的那种病,是真的吗?"
"我不敢肯定,这些天查了一些关于眼蝇蛆病的资料。国内这些年虽然也有这种病的记录,但是那些病例都和小弥不太一样。小弥的问题是他的重瞳太特殊了,眼睛里找不到小'瞳人',也就是眼蝇蛆。不过,昨天我在网上查到了一个美国的病例。那是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一家大学医院大约在9年前收治的一例特殊的眼蝇蛆病人,那一病例的情况和小弥非常相似,眼睛里找不到眼蝇蛆,后来经过脑部CT扫描,终于发现眼蝇蛆已经侵入了病人的大脑半球的顶叶,完全寄生于其中。"
池翠的胃里一阵难受,她似乎感到有一群蝇蛆在她的脑子里爬着,强打精神问道:"那个病人后来怎么样了?"
"不知道。不过当时的主治医生认为,那个病人活不了几年,整个大脑就会被蝇蛆就吞噬,就好像脑瘤一样。"
"不......那小弥?"
"我想小弥的运气不会那么差。"莫云久站起来徘徊了几步说,"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带小弥去神经内科去检查一下。"
"检查他的脑子?"
莫云久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前额说:"是的,我怀疑他的问题在这儿。"
说完以后,他又靠近了小弥,看着这6岁男孩的额头,还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忽然,小弥仰起了头,那对重瞳直对莫云久的双眼。
那是一双神秘的黑洞。
吸收宇宙间一切的时间和空间。
莫云久看到在这男孩的瞳孔里,映出了一张女孩的面孔。他渐渐看清了对面的眼球,里面映着一张右半边被黑发覆盖着的脸,一边的眼睛美丽动人,而另一边则完全看不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看到那张脸的黑发被撩了起来,露出了一只全部都是眼白的眼睛。
她?
"不......"莫云久立刻吓得面如土色。
小弥继续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你是一个坏东西。"
"别乱说。"池翠教训儿子。
但小弥就像没听见一样,接着对莫云久说:"你欺负了她,对她做了坏事。"
莫云久第一次被6岁的小男孩吓倒了,他恐惧到了极点,全身瘫软在椅子上。他闭起眼睛,痛苦地摇着头说:"我承认,是我干的坏事,是我欺负了她。"
"你在说什么?"池翠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你儿子说得没错,我是一个混蛋,一个真正的恶棍,罪孽深重。"莫云久说着说着,泪水已经在脸上纵横起来了。
小弥那双重瞳,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莫云久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地忏悔起来:"年前,有一个年轻的女病人来我这里治疗眼疾。她非常美丽,也非常纯洁。可惜的是,她的一只眼睛被春节的焰火严重灼伤,伤势很严重,我每天都为她检查治疗。她原本有一双迷人的眼睛,但受伤以后只能用长长的黑发,遮掩住半边脸庞。我依然被她所深深吸引,无法抗拒她的魅力。终于在一天午后,趁着她昏睡过去的机会,占有了她。我真的很卑鄙,事后我狠狠地惩罚了自己。然而,这秘密还是被她发现了,她承受不了这羞耻,最后便跳楼自杀了。是我杀死了她,是我......"
把这些全都说出来以后,他的心里反而豁然开朗了许多。他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一口长气,然后睁开了眼睛。他发现眼科门诊室里空无一人,池翠和她的儿子早就离开这里了。
莫云久摇摇头,然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一面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