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去……”
澈涟的声音不大,固执地重复着,尾音拖得低而绵长,清幽眸子定定地望着我,忧伤的,祈求的,固执的,绝望的,那么生动地传递着他心底复杂而难言的纠葛,人的眼睛真是有无限的潜力,可以在一瞬间容纳世间最多最复杂的情感。
我蠕动嘴唇,我该说什么?我值得他如此对待吗?在曾经放弃并利用了以后?
“跟你回去后又能怎么样?”
身边,久久不语的兰雍啪地一声合上了折扇,脸孔沉了下去。
“我问你,我去朝堂送粮的时候,你这个堂堂一国国师在哪里?”
澈涟微微一动,一直只定定地望着我的眼光终于转向兰雍。
我亦有些讶异,兰雍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可是我知道,兰雍并不是爱废话的人,尤其是重要场合,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可能隐藏着深意,于是配合地沉默下来,由兰雍主导现场。
“天日的第一国师,不是应该站在百官之首,为皇帝陛下分忧么?但为什么,我们堂堂的国师大人,却站在那一片神秘的帷幕之后,坐在那金黄耀眼的御座之上,南面称帝呢?”
轻飘飘地,兰雍的话落入在场人的耳里,却仿佛是晴天霹雳一般!
我微微一晃,耳中仿佛刚落入了一枚火炮弹,轰然一声炸响,脑海里记忆碎片纷飞,顷刻间一片荒芜的废墟空白!
什么,兰雍在说什么?
一双双惊讶的眸子蓦然瞠大,纷纷看向默然不语的澈涟,至于在他们心里,到底激起了多大的波涛,起码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在场的人都是久经训练之辈,没有一个情绪过分躁动不易控制之人。
我看到少数年纪较轻的禁卫军一震,目中射出不敢置信的光芒,但大部分依然如雕塑一般,眼珠也不转一下,也许他们早就知道了澈涟的身份,也许他们不知,但他们知道他们忠于的主子就是澈涟而已,无论他的身份是天日第一国师,还是天日至高无上的影帝——他们忠实的是人,而不是身份。
兰雍的话,是拖延之计,还是实有其事?
澈涟沉默不语,眸中的神色却阴晴不定,若有所思着。
看着澈涟既不承认又不反驳的不言不语模样,我的心沉了下去,笑容不自觉地消失,凤眼缓缓眯起,推开兰雍,来到澈涟的面前。
“涟哥哥……”
澈涟一震,倏地看向我,眸中有着欣喜,然而看到我凤眼中的迷惘,欣喜的神色褪了下去,换上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
“涟哥哥,你告诉我,兰雍哥哥是骗我呢,你是云氏这一代的家主,其实我们还是亲戚呢,我们凤谷第一代祖先中的妻子就是来自第一世族云家,族谱上清清楚楚地记着,应龙也算是亲戚吧,你瞧,我们都姓凤,我们是睿王那一支的嫡系,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你怎么会突然变成皇帝呢?兰雍哥哥骗人也该找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没有人管我是不是毫不顾忌地叫出了影帝的名讳,此刻,所有的人,都像被点穴了似的。
不,不是的,如果是真的,那么当年澈涟为影帝向我求亲又为的是哪般?他何不直接开口要我嫁给他?而且澈涟去西国是为影帝向轩儿求亲的,如果他就是,就是,就是影帝,那么这又为的是哪般?
我自认虽不十分精明但也不蠢,可我现在怎么觉得头脑乱成一团了呢?我完全搞不懂澈涟在想什么了。
“如果是真的?忧儿肯原谅我和应龙吗?”
幽红的月亮下,明亮的火把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温度,周围人连同我在内,仿佛都不存在了,澈涟静静地立在那里,白衣湛然,玉树临风,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澈涟轻缓孤孑的嗓音,沉沉地徘徊在天地间,空洞而决绝,似有无限遗恨,难舍难求,让人几乎忍不住流泪。
他微低着头,似乎是在对我说,其实只是在自言自语,在说给自己听罢了。
“怎么会是真的?”
我强笑,可是脑中执拗地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那时候在国师府,我不是还感叹英俊性感的应龙压根就不像传闻中温雅喜好诗词歌赋的影帝吗?可是如果把影帝的形象套到优雅若天人一般的澈涟身上,那简直是天衣无缝……
“怎么不会是真的?”
也许我不信的态度伤害了他,澈涟的口气强硬了些许,清幽的眸子也慢慢聚起焦点,紧紧地盯着我。
“若是假的,你囚禁忧儿,封住她的武功,这是一个师兄对师妹做出来的事?何况她一向那么信任你?若是真的,你就要好好解释一番,当年你为影帝向忧儿求亲的苦衷了。”
兰雍悠悠地接口,为无言的我解围,我向他感激地一笑,兰雍的唇畔微微一勾,却是嗜血的冷意。
“另外,今晚大师兄无故出现在这里,还毁了咱们凤谷的货船,只怕愚兄妹也需要听听大师兄的解释。”
澈涟虽在凤谷住了几年,精力却是放在无所不能的爹爹身上,以学到知识为主,对于凤谷本身的一些运作则不甚了解,也因此,澈涟并不知道火枪或者船上的火炮,若果他知道了,后果会是什么呢?
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恍然间发现,心底竟不知不觉开始把影帝的一些正常举动往澈涟身上加,难道我的心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澈涟是影帝这么让人不能忍受的消息?
澈涟沉默了许久,忽地勾起唇淡淡一笑,那萦绕他身周的黯淡缥缈气息一扫而空,逐渐地,重新显出一个明晰,挺立,强硬,自信的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