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引路的人一身宫里侍人的打扮,面白无须,看不出年纪,漠着长脸,浅浅的几道皱纹如触须般,从眼角伸展而出,看起来不显老态,反而平添了几分睿智的感觉,步履矫健如风,意态沉稳,脚步却十分轻盈有节奏,分明身怀上乘武功。
我走在他后面,故意放慢脚步,使之迟滞沉重,脚印深浅不一,装出一副完全没有内力的样子,以他的修为,本来要察觉我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没有内力并不难,但竹邪给我的解药我也才服下不过半个时辰,身体被禁锢得太久,药效发挥还需要一段时间,我现在无须装模作样也足以蒙过这个人。
其实,我本可以不跟他走。
他出现的时候,神态淡漠,虽然不至于傲慢,却也谈不上多恭谨,竹邪还留在我那里,他修为虽高,竹邪却也能制住他,但我还是决定跟他走——当我看到窗外的璃苑侍女纷纷向此人行礼时。
试问,这宫里能大过璃浪的人有谁?纳龙庭的地位虽然比璃浪高一点,但是一来他尊重弟弟,顺带着也不会对弟弟的客人无礼;二来纳龙庭和我也算是有点交情,要见我完全可以来璃苑找我,锡勒的风气又不像天日那样严苛,排除了纳龙庭,这宫里只有一个人,比璃浪更高,也更有可能对我怀着目的复杂的好奇。
他对我好奇,其实我对他又何尝不好奇?
去就去,别说我现在功夫已经处于逐渐恢复中,就是我一身功夫毅然被封,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
一弧青色的飞翘瓦檐,挂着一枚青铜色叮当作响的铃铛,衬着半片墨灰的天空,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一怔。
只是简单的一个弯弧,我已看出来,这个深藏在漠漠草原上的偏僻宫院,竟是澜都一带的清丽典雅风格,完全迥异于北方的粗犷大气。
飞翘的瓦檐下,立着一个高大而消瘦的人。
只见他蜡黄的长方脸儿,剑眉疏朗,星目含威,唇上一撇乌黑严肃的胡子,背负着双手,即使若有阴郁病容,却依然不减那一股飞扬豪迈的气概。
奇怪的是,绝艳的璃浪不像他,儒雅的纳龙庭也不像他。
我站在他面前,也不行礼,也不说话,静静地望着他。
他目光炯炯,将我上下打量,毫无顾忌。
良久,我不动如山,他突然哈哈大笑,一扫阴霾,矮树上的雪花被震得瑟瑟纷落。
我终于浅浅微笑,屈膝到了个优雅而高贵的万福。
“初次见面,小女子凤无忧,很荣幸能够得到锡勒王的亲自接见。”
锡勒和燕交界的燕岭,冰天雪地,干冷逼人,绿松冠雪,动物无踪。
山峰不甚高,大雪覆盖了顶峰的一处宁静山寨,木头垒成的房屋四散开来,树皮都没剥,简陋至极。
连降了三四天的大雪,今儿雪虽停了,天上依旧灰蒙蒙的,看不出时辰,山寨里大部分的屋子都一片沉寂,只有山寨中央正对着上下山唯一途径的一间屋子悄然打开了门。
先走出的是一个圆脸少女,个子不高,一身厚重的青布棉袄,遮去了少女的窈窕曲线,但面庞白皙晶莹,娇媚漂亮。
她手里捧着一盆用过的水,水亮的圆眼中睡意惺忪,清脆的声音连珠炮般地响起。
“将……公子,如今粮也有了,布匹也有了,大家伙儿也都有了住处,您干嘛每天还起得这么早?好歹也该歇几天吧?”
她话音未落,身后走出个高挑修长的冷峻青年,乌发如墨,随意地扎成一束,垂在肩上,一身黑色劲装,手握长剑,正打算在院中练剑呢。
青年十**岁的模样,个头高挑修长,剑眉斜飞,英气迫人,五官虽谈不上十分俊美,却也深刻立体,极深的双眼皮,尤显得目光深邃幽深,那黑幽幽的光芒里却又透出灿亮锐利的光芒,威仪隐隐,风仪罕见。
“锡勒与大燕边境屡屡摩擦,你可曾见锡勒吃过闷亏的?如今我们劫了它这么多粮食,锡勒绝不会罢休。”
青年淡淡地道,声如金玉相击,浑厚深沉。
“可是总不能看着这些百姓活活饿死啊,咱们也是打听过锡勒今年不缺粮才下手的,我们问心无愧。”少女翘起红红的小嘴巴,很不服气的样子。
“锡勒的贵胄将军纳龙璃王爷可不是什么善角……”
青年声调空沉,负手而立,目光遥遥地投向更北方那隐隐的城池轮廓,单薄的衣袂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却丝毫没有感到寒冷。
“我觉得锡勒贵胄将军是条血性汉子啊,不但没有侵占过大燕半寸领土,也从来不曾向大燕退让半步。不过现在毕竟情况不同,听说南方今年天降奇寒,越国与朝廷的将士冻饿而死者不计其数,影帝陛下震怒,竟动用天尊令,从澜国和赤国调遣大军包围越国,澜国和赤国趁机扩展自己的势力,越王苦苦支撑,向锡勒求援,可惜,听说锡勒太子病了,大权落入王爷纳龙璃之手,纳龙璃王爷却是个强硬派的,竟对越国的求援无动于衷,看样子,天下第一美人花寻舞即便嫁进锡勒,只怕日后的日子也难过得紧。”
少女唧唧呱呱,浑如一只刚刚能出声的夜莺儿,声音倒是悦耳,只是语速太快,稍不留意,只怕也听不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天下第一美人嫁进锡勒?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最好把紧口风。”青年低低地哼了一声。
少女的脸上漾满蜜一样甜的笑,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