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醉道:“魏无极够不够胆跟赵俸侾为敌我不知道,但是他跟魏无病两个是死对头这件事我是能确定的,敌人的敌人就算不是朋友也至少有机会成为盟友吧?我琢磨着要说天底下最熟知魏无病底细的人大约就是稽查司这位魁首大人了吧。”
“你先前撬了魏无极的墙角,拉拢唐天豪的时候已经把人家得罪了,现在又想修复关系,真当魏无极是吃斋念佛四大皆空没脾气的老和尚吗?”
“我所认识的老和尚一共就俩,脾气可大着呢。”陈醉笑嘻嘻道:“不过我倒是能确定魏无极一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动真怒,他是做大事的人,该发脾气的时候能发雷霆惊天的怒火,该忍的时候也能捏鼻子忍着人家骑脖子上拉屎。”微微顿了顿,又道:“你还不明白吗?对我来说,这个稽查司是无论如何都要掌握在手中的。”
“很难!”婵儿道:“魏无极一向与狮驼齐名,在超品移山巅峰这个层级的高手当中,大约只稍逊陈师道和赵俸侾,兄长想要收服他可太难了,要我说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难也得尝试。”陈醉道:“事在人为,总归要努力后才知道结果。”
“我觉得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婵儿道:“结果还是不成呢?”
陈醉道:“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只好让致儿刷一道圣旨把他那把椅子给我来坐,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这么做,毕竟这个人是一大助力,如果能拉过来,影响力绝不在叶斩之下,反之则等于把他推到了对立面。”
“兄长是想通过跟他联手对付魏无病来建立交情?”
“这就是个试探的由头。”陈醉耐心解释道:“看看他是不是有这个意向,他是绝顶聪明的人,如果不愿意跟咱们联手就说明他还不准备站到咱们这边来,或者说他还想中立观望一段时间。”
“对我来说有点复杂了,我想不只是我,对所有年轻人来说,你这些细腻心思都有点难以理解。”婵儿道:“难怪郦凤竹把你的名字从新秀榜上拿掉了,跟天刀叶斩和宁怀古那些几十岁的老头子似的,哪里配得上新秀两个字。”
“其实一点都不复杂。”陈醉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我也是赶鸭子上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得不想的周全些,比如跟稽查司有关的事情,进入炎都前就得有个眉目,否则到了炎都以后咱们都不晓得第一把火该怎么烧。”
“第一把火?”婵儿揉着小脑瓜,歪头道:“兄长是怎么打算的?”
“你可知道六年前赵致是怎么坐到那把椅子上的?”陈醉答非所问道。
婵儿歪头想了想,道:“公开的说法是,原本十全王爷赵奉文是挺受到满朝文武拥戴的,但是武威王赵俸侾忽然还朝,手拉手领着赵致坐上了龙椅,私下底这个过程并不简单,赵奉文方面流了很多血,他积蓄多年的死士力量一夜之间被摧毁殆尽,五军都督徐鸿图饮鸩自尽,而原本支持他的魏无极也忽然倒戈......我懂啦。”
陈醉会意一笑,道:“稽查司衙门统领着三万玄甲亲军,其中一多半都留在京师,魏无极这老小子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不到最后一刻很难吃准他的真实想法,咱们进京以前,我这个稽查司总巡至少要先摸到他的脉门心里才有谱。”又道:“重点是咱们得找一个插手稽查司内部的突破口,与横山气宗之间这场矛盾刚好是个契机。”
“自从那天以后,我总隐隐觉得不舒服,好像有人在暗中窥视,偏偏又不能找出这个人来。”婵儿道:“哥哥选定了这条路,婵儿也只好陪着你走下去,只是这横山气宗的地界很广,人家要对付咱们要比在其他地方容易很多。”
“防不胜防,所以咱们才要主动出击。”陈醉道:“稽查司方面暂时不肯协助,咱们就自己找线索。”
“这个什么追云山庄的蔡追云就是个地方小江湖中的草头大王,哥哥真觉得能在他这里找到线索?”
“不好说,不过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这些地方江湖中的草头大王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多半都离不开背后宗门的支持,蔡追云是玄阴宗出身,能在横山气宗的核心地盘上发展这么好,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陈醉道:“你莫要小觑了这些不入流的江湖人物,他们能在纷繁复杂的市井江湖中取得成功绝非偶然,潜龙在渊也只是时运未达而已,若论心机智谋未必就在你我之下,他肯拜程白象为义父,就这一点便不俗。”
“哥哥具体是怎么想的?”
“先礼后兵,如果程白象不上道,那就先命听风司盯死追云山庄这个贼窝子。”陈醉笑眯眯道:“这个蔡追云既然拜了程白象为义父,二者之间必然有些不可告人的往来。”
“程白象明知道哥哥入城,故意避而不见,却愿意给蔡追云这个面子来参加他的寿诞,哥哥难道不觉得已经足够说明当前稽查司上下对兄长的态度?”婵儿道:“哥哥虽然贵为稽查司总巡,但是这个职位从来都是个有级别没实权虚衔,那个所谓密折专奏的特权对你根本没意义,就算想办这程白象个什么罪状也得经过魏无极这一关。”
“程白象扛得住,蔡追云肯定不行。”陈醉眯眼看着门庭若市的追云山庄大门,道:“阖家老少得有几百口子了吧?既然能跟着蔡追云享受横行乡里锦衣玉食的福气,那就也该承受陪着蔡追云一起人头落地的风险。”
......
追云山庄内堂,十六岁的蔡小符出落得亭亭玉立,此刻正跪在程白象面前,口称给曾祖爷爷请安。
程白象摆摆手,道:“罢了吧,不必拘礼。”看着身材欣长凹凸有致,出落的越发标志的蔡小符,转而含笑对着一旁的蔡追云说道:“这才几年没见,一晃儿都是大姑娘啦。”
一旁侧坐相陪的蔡追云赶忙赔笑道:“义父面前,她什么时候都是个孩子。”说着,挥挥手,示意蔡小符退下去。
程白象看着小姑娘快步离开,直到背影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孩子终归要长成大人的,女孩子也迟早要成为女人和母亲,小符说亲了吗?”
他这话说的直接又突兀,蔡追云闻言一愣,随即摇头惶恐道:“草莽之家,不知礼数,忽略了这件事。”
程白象道:“你不必太自谦,在这北通城里你蔡追云也算头面人物了,半条街都是你的物产,连府尹大人都要卖几分薄面给你,小符作为你的孙女,又到了这个年纪,提亲的怕是要把你追云庄的门槛踢破了吧?”
“义父大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蔡追云有些惶惑,谨慎问道:“可是追云有什么事做的不对了?”
程白象淡然一笑,道:“你我之间这个义父子关系不过是一句戏言,你未免太当真了,实际上你比我年长二十多岁,按年龄算,我尊你一声祖父又有何妨?”
如果这样都还不明白程白象是什么意思,那蔡追云这五十八年就白活了。面对这个并不比他拜干爹更荒唐的要求,他却有些为难。不是因为程白象的年纪,而是因为稽查司的这位千户将军换老婆的频率实在太高。在此之前,他已经娶过上百个女子,每一个都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多则月余少则数日便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死掉了。
由于程白象娶老婆办事的频率太高,以至于北通城里早已闻名在外。大家私下里说他是花里魔王催命的恶鬼。这家伙不但要人命而且还死要银子。成婚的时候摆宴待客收份子不算,被他看中的人家,还都必须搭上一大笔陪嫁。
蔡追云不怕给他银子,却有些舍不得将自家的亲孙女嫁给他。
“义父大人这话可真折煞追云了。”蔡追云陪着笑脸,道:“追云万万不敢当,您若是在银钱方面有什么需要,只管对追云开口,孝敬您老人家本就是追云的分内事,若您有其他方面的需要,追云也一定想办法孝敬,只是蔡家小女德容粗鄙,无论如何万万配不上义父。”意思就是要银子给你银子,要人也想办法给你弄去,只要别弄我孙女就行。
程白象捻须一笑,目光里带着寒意:“蔡追云,你有十几个儿子,孙男娣女几十个,添我一个孙女婿难道辱没了你蔡家门楣?”言语如刀,一下子戳进蔡追云的心坎上。他根本不提银子的事情,只一心一意要做蔡家的女婿。
“并非蔡某不识抬举,实在是家有高堂老母,一向只对这个丫头宠爱贴心,所以还舍不得把她嫁出去。”蔡追云心底里早把程白象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但一腔苦水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强忍着愤怒恶心,继续分说道:“这孩子及笄之年时曾有高士给看相,说她二十岁之前不宜出嫁,否则必妨夫家......”
“蔡追云!”程白象忽然把脸一沉,断喝一声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善道:“你这般推三阻四,强词借口,看来是铁了心要驳本座的面子了?”
“杀我的头也不敢呀!”蔡追云想不到程白象会这么不给面子,联想到自己这些年苦心巴结,竭力孝敬的那些金银和昧着良心帮他办的那些事,心中不免充盈愤怒和委屈,着实难以吞下这口恶气。但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深知程白象在稽查司内深得魏无极信任,在地方上更是权势熏天,州府衙门都要卖他面子,这口气忍不了也得忍,赶忙又叫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呀!此事还好商量,好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天大的干系本座替你担下了,你跟魏无病那边私下底的那些勾当不要以为谁都不知道。”程白象语气阴沉道:“魁首大人和横山气宗这位掌教的关系如何你心里头有数,但你不知道的是他们这次针对的那人是什么身份。”
“难道不是抱天揽月楼的主人,炼锋城主吗?”蔡追云有些意外的问。
程白象冷哼一声,道:“除此之外他还是我稽查司内与魁首大人平起平坐的天下总巡!”微微一顿,又道:“你协助魏无病等人提供消息,设置陷阱暗算我稽查司一品将军,一旦东窗事发,必然满门抄斩,这么大的事情是你能担待的吗?”
“啊!”蔡追云听到这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扑通一下跪在了程白象面前,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这不是我饶不饶你的问题!”程白象道:“那人已经入城,还派人带了礼物找到我,出示了总巡神符,命我些协查城中与横山气宗有关的江湖势力,主要针对的人便是你。”
“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啊。”蔡追云更加惶恐,道:“看在追云这些年鞍前马后竭尽所能孝敬的份儿上,请大人救我满门老少啊!”
“你现在还觉得本官刚才的要求过分吗?”程白象冷森森问道。
蔡追云跪伏于地,头也不敢抬,道:“小人明白了,一切都按大人的意思办。”
“我的意思?”程白象问道:“你真明白我的意思了?”
“小孙女蒲柳之姿,能侍奉大人是她的福气,追云山庄在城中的物产作为陪嫁,一并转入大人名下。”蔡追云十分上道,继续说道:“不知道小人这么安排,大人可还满意?”
程白象未置可否,定定注视着这个所谓的本地江湖霸主人物,也没急着让他起身,而是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你先起来说话吧。”又道:“你有这个态度就好,此事关乎重大,即便是本座替你担下干系,也并不表示你做的那些布置就神不知鬼不觉了,陈醉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你之前不晓得,现在也晓得了,你懂本座的意思吗?”
“小人明白!”蔡追云肃然立在那里,恭谨道:“这竖子小儿虽有些才干勇略,却怎么配得上跟魁首大人平起平坐?”这家伙不愧是见风使舵的江湖老手,立即从程白象的话语中把我到了关键点。
“你这话私下底跟我说说也就罢了。”程白象道:“此子是老总巡云玄感的亲传弟子,稽查司的身份也是老总巡传下后得到陛下认可的,这人在西南护驾有功,与陛下有过一段患难之交,在玄天宗门户里,辈分比魁首大人还高一辈,他若是个安分人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却是个能搅风闹雨的主儿。”说到这里顿住不说,后面的意思却已经很明确。
蔡追云其实别无选择,他在横山气宗的眼皮底下吃江湖饭多年,根本不敢得罪魏无病。而且他出身玄阴宗,这次行动他的师门也有份参与,他区区一个外山弟子,仗着师门的名头威风多年,现在要他出力了,自然更无从拒绝。如今得到了程白象代表的稽查司势力的默许,他就更有决心把这个事情干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