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辞做梦也不会想到,慈青花扶她上位的理由,居然会是这样。零点看书可是,以他这不苟言笑、就事论事的性子,她又觉得,他不像是在撒谎或者说笑。
看着顺眼……
白九辞觉得有些凌乱。
一代枭雄选择他手中的傀儡,其依据,竟然是那人的模样是否入得了眼——要是被满朝文武获悉了这一真相,真不晓得他们会作何感想。
白九辞的表情有些僵硬,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
半晌,她才讷讷地问:“摄政王是认真的吗……”
慈青花略一挑眉,答曰:“臣自然不敢欺瞒皇上。”
见男子气定神闲,看她的眼神更是没有半点闪烁之色,白九辞就知道,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完完全全地误解这个男人了。
还真是因为更喜欢她的长相么……
白九辞眉角一抽。
“那真是多谢摄政王的厚爱了。”
“臣不敢。”
慈青花嘴上说着“不敢”,然一双好看的凤眼却是斜睨众生的姿态。白九辞避开他略带轻蔑的目光,表示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今后她也乐得轻松,还请他作为摄政王,多多提点于她。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白九辞已然盯着满地的鲜血看了一会儿了。她很想知道,对方是当真滥杀了无辜,还是仅仅为引诱她露出马脚而设下了局。
所幸慈青花随即就瞧出了她的心思,以一句不冷不热的“皇上看到的是狗血”直接给了她答案。
竟敢欺君犯上?!
这样的话,白九辞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出口的。她唯有心满意足地冲男子嫣然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趁着他还没说要动手收拾她之前,赶紧的,溜吧!
见好就收的女子脚底生风,简直跑得比兔子还快。慈青花面无表情地目送了她火速逃离的背影,终是未有追究其责。
那边厢,被硬是“赶走”的冬苓早已等得心焦,眼见一身明黄的女子总算步履匆匆而归,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自是忙不迭迎了上去。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冬苓还来不及上下端量一番,就跟着不曾驻足的女子快步往前。
“没事。”眼下,白九辞只想尽早远离那冷面阎王的视线,以免夜长梦多。
于是,主仆俩马不停蹄地回到寝宫,冬苓一问才知,人摄政王压根就没动御膳房的人一根汗毛。换言之,她完完全全地被人摆了一道。
“奴婢有罪!若非奴婢轻信他人,也不至于误导了皇上,害得皇上落入了摄政王的圈套!”意识到以上种种的少女懊悔不迭,跪在地上声声道着“有罪、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他既已对朕起疑,那么,就算今天这一计不成,明日也还会再生一计,这防不胜防的,谁也没法子。你别太在意了,起来吧。”白九辞自然知道对方与己方的实力之差,所以不会责冬苓失误,只怪自己先前演得不够逼真。
“可是……”冬苓抬起头来看了白九辞一眼,而后立马痛心疾首地垂下脑袋,“奴婢有罪!”
她不是不明白主子宽以待人的性子,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疏忽将为主子今后的日子带来无尽的烦恼乃至危险,她就深感难辞其咎。
“好了,你先起来吧。”白九辞只得亲手将少女从地上拽了起来,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再下跪,“你这样一味自责,也于事无补。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要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是分析了两句,她又觉着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其实,事情也许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糟糕。依朕看,他未必会对朕怎么样。”
话音刚落,冬苓就难以置信地抬起脸来,微微睁大了眼,注目于若有所思的女子。
白九辞将慈青花的原话一五一十地转述于少女,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珠子。
“这……皇上确定他不是在骗您吗?”
“以他的处世之道,应是不屑于拿这种事情来骗人的。”
“那……”摄政王当真是认为主子看着顺眼,所以才选她当皇帝的?
冬苓不禁觉得,这世道真是愈发叫人捉摸不透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她勉强定下心神,问道。
“和平常一样,走一步、看一步喽。”白九辞不着痕迹地耸了耸肩,显然业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淡定。
冬苓见她如此,也只能忧心忡忡地点头了。
打从这一天起,白九辞看慈青花的眼神就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尤其是当御书房里没有旁人的时候,她甚至偶尔会卸下伪装,百无聊赖地盯着他那张冰冷却英俊的脸。感觉到女子探究的目光,慈青花不以为意地翻过一册书页,让她有话不妨直说。
白九辞微窘,心道他不愧是习武之人。
“参汤要凉了啊,摄政王还是趁热喝比较好。”
慈青花掀起眼皮子看她,映入眼帘的,是女子并无讨好之色的面容。
从半个月前起,这个女人就隔三差五地命人送来两份补身子的药膳,美其名曰要同他一起分享美食。然而,慈青花是个有知识更有常识的人,他不会相信,有人能傻到拿药膳当零嘴吃。要是换做这女子尚未登基之前,他倒是觉得,她有这条件犯这个蠢,可惜,他已然对她生了疑心,再一看她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做法,便越发坐实了心中的猜测。
后来经事实证明,他的怀疑是准确无误的。
收起短暂的回忆,慈青花不冷不热地瞥了女子一眼。
“皇上可知,在你每日享用这上等补品的时候,我丽国有多少百姓尚食不果腹?”
白九辞瞬间感觉好生冤枉。
她低眉看了看眼前那碗寡淡的参汤,略不服气地嘟囔:“摄政王那一碗,抵得上朕十碗呢……”
诚然,她虽是沾了他的光,得以喝上许多上好的补品,但是,她从来没想着要趁机捞上一笔。是以,她让冬苓再三叮嘱了膳房,给摄政王的补药,按寻常的法子熬制,至于她的那一份,只需从摄政王的补品里舀出一小勺来,用清水兑了即可。
当然,这件事,慈青花是不可能未卜先知的——而她,也不打算当真告诉他。
因此,白九辞只轻声嘀咕了一句,就收了那点儿小心思,一本正经地注视着男子的面孔,镇定地对慈青花道:“摄政王说的是,但不知摄政王是否想过,一个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是没法为百姓带来绵长福祉的。摄政王若真心为我丽国子民着想,还当保重身体、劳逸结合。”
脑中忽生一念,她顿了顿,又微笑道:“至于朕,自明日起,朕便以水代汤,也算是与天下人同甘共苦了。”
白九辞泰然自若地说罢,也不等对方作出回应,就径自贴着冬苓的耳朵,低声吩咐起来。慈青花被她这软而不弱的一番话堵得没了声音,看她的眼神里却是多了几分深意。
那之后,慈青花还是默不作声地饮下了参汤。只不过,他总觉得,自己之所以会从善如流,并非因为这话里带话的小丫头,而是在于,她的一席话实在有些耳熟。
原来,过了这么些年,他还是未能参透当年听过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