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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你一定很累吧

食色满楼 十七日猫空 3613 2024-11-16 19:11

  林白筠比林素筠小两岁,性格脾气完全不同。如果说林素筠是一朵端庄稳重的牡丹,林白筠则是一把开得热闹的蔷薇,人前人后都是要争上三分颜色的。

  林家的这两个女儿,早有人说过,谁娶回家,都是积下半世福修来的。

  与林素筠静待闺中、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不同,林素筠与林御史的结合,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私定终身。

  林御史之前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穷书生,在与林素筠交好时,一文不名,林素筠却偏偏爱上他沉稳正直,非他不嫁。

  林家二老被二姑娘闹得没有办法,再加上胞姐林素筠心疼妹妹饱受相思之苦,也时常为胞妹说话。正在僵持不下之际,林书生一举高中,会试考了个十七名的进士,又做了御史。

  林白筠这才风风光光,同样带着四十抬的嫁妆进了林府。

  那林书生并无父母姐妹,在京一人,林白筠上无公婆侍候,下无小姑教导,与夫君琴瑟和鸣,婚后生活,何等自在。

  若不是姐姐的婚姻发生问题,以致郁郁而终,在林白筠的世界里,简直没有能称得上是烦恼的事情。

  但林素筠既然已死,疑窦重重的林白筠就抱着沈澈,带着那只药罐回到林府,发誓要为胞姐将沈澈抚养长大。

  “所以她和姨夫,一直没有告诉我,我娘是被人害死的。”沈澈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依旧波澜不惊地叙述,“姨母常说,满怀仇恨的人,一生都不会幸福。她给我看那只药罐,是要我明白我将来要回去住的国公府,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而不希望我报仇。”

  点心已经快吃光了,暖心茶也续了一壶又一壶,沈澈却没有感到疲惫,继续平静地对钟意说:“姨母一直教我做一个正直、勇敢有担当的人,像我的姨夫一样,无论身处何地,永远不失掉自己的底线。那时在朝中,那王陆明,就是王家那个做官的儿子,在我十岁时,已经升到三品大员,姨夫一个小小御史,是见到他都要低头谦让几分的。可姨夫却偏偏要仗义执言,参他们王家借官商一家,霸占京城多处商铺,强取豪夺,使小本生意无法存活。

  “有时候我会想,是我害死姨母与姨夫的。本来我在他们家住着,受到了无比的宠爱,连他们的亲生女儿三妹妹沈栀,也是要排在我后边的。沈栀小的时候还会找姨母哭闹一番,姨母就哄她说:‘你哥哥没有了母亲,已经很可怜了,你怎么能还和他抢东西呢?’时间一长,整个林府上下,都因为姨母的关系,对我非常宽容。

  “在林府那八年,我过得非常开心,还交了四个义结金兰的好朋友,其中有一个……”沈澈顿了顿,到底没有说出“就是李绮堂”的话,这样说了,钟意岂不是就知道他那天跟踪她了么?“有一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关系很好,而一切,都在我十岁的那个晚上,改变了。”

  沈澈虽然被林白筠教养得很好,但骨子里的敏感与自尊,其实是传自林素筠的。对于没有母亲,寄住在姨母姨夫家,小小的沈澈是很敏感的。

  于是有一天,当街边的其他公子和沈澈一起玩,开玩笑说沈澈是“没人要的孩子”时,沈澈就与他们打了起来。

  沈澈的四个小伙伴为沈澈出头,都加入了这场孩童之间的打架。沈澈在大怒之下口不择言,对那孩子头说道:“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娘是被人害死的,我早晚要回国公府讨回公道!”

  现在的沈澈想想,当日打架的孩子里,还有一个是国公府里王夫人的贴身心腹管家的孩子,那个叫来兴的。

  他一定是察觉出了什么,将沈澈的话,告诉了自己的爹,那管家又告诉了王夫人。

  而那时林御史对王陆明的弹劾,已经成了一场螳臂当车的孤勇壮举。皇帝虽然没有治王陆明的罪,却也叫过去狠狠地骂了一番,要他们家的人都消停一些。

  王妙娘,这个王家的二姑娘,做事狠辣无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从她费尽心思从林素筠手里得到沈复,成为兴国公府当家主母就可见一斑。

  当天晚上,当林府上下一十三口陷入沉静的梦境中时,火,从四个地方烧了起来。

  老管家拼死将八岁的沈栀和十岁的沈澈救了出来,在满面烟尘中,老管家告诉他们,放火的人,他认出了一个,是王家的。

  老管家死了,沈栀成了孤儿,沈澈也不得不提前回到国公府,叫王夫人“母亲”,由她教养。

  沈澈曾经托几个小伙伴,让他们找自己大人,为林家讨回公道。

  “我那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姓李,他爹是内阁大学士,很是帮我们查探了一番。那案子也派了人投了状子,但是查到已经畏罪自杀的纵火犯那里,就再也查不下去了。王家不知道使出多少银子,将上下打通,因此这桩案子,竟然成了本朝一桩奇案。连街边走卒都知道是王家放火烧死了我姨夫和姨母,可就是没有办法捉拿王家。后来王家又用了很多手段,将那流言打压,过了八年,如今京城只知道第一家族王家,谁又知道当年冤死的林家呢?”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年轻气盛的沈澈与李绮堂打了一架,甚至要单枪匹马杀到王家报仇,被李绮堂带着另外三个人,把沈澈狠狠地揍了一顿。

  “你忘了林夫人是怎么对你说的吗?满怀仇恨的人,一生都不会幸福!”在那个下雨天的某个小胡同里,满脸泥的李绮堂朝他大喊。

  沈澈爬起来,将从来不离身的那把乌金扇狠狠摔在地上,“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认你这三哥!”

  头也不回地带着满脸泥水回去。

  后来李绮堂又派人把那乌金扇送回国公府,怕国公府人多眼杂,未留只言片语,只那送扇子的小厮私下里让静容传给沈澈他们家公子的话:“你要报仇,就想清楚,需要我,对我说。”

  可心高气傲的沈澈,却是一连八年,都未曾再联系过李绮堂在内的那四个人。

  虽然那乌金扇,他失而复得之后,再也没有离过身。

  只是这些他与李绮堂之间的羁绊,却是没有必要对钟意说的了。

  “我姨母对我说,满怀仇恨的人,注定不会幸福。”沈澈又喝了一口茶,对钟意说道,“可对我来说,林府是我最后的家园,她和姨夫被王家害死,我和妹妹孤苦无依,沈栀不得不以‘义女’的身份,住在国公府,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而我,却在我成为锦云卫小旗之前,每一日的早晨傍晚,都要对着害死我娘亲和我姨母姨夫的人,叫母亲。这样的日子,如果不怀着手刃仇人的念头,又怎么让我活得下去?”

  说到最后,嘴里已经是一片苦涩。

  沈澈成为锦云卫小旗,也是因为他拼着一死,赢得的机会,获得了皇帝的青睐。而这也不过是今年才发生的事,而在此之前,他和三妹妹是如何在国公府一点一点互相防备着,连太太赏的一块糕都不敢吃地长这么大,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瞧,你说国公府很乱,是真的很乱呢。”沈澈故作轻松地说,“不知道钟掌柜出自何等家庭,想来是不必对杀母仇人叫母亲吧。”

  眼泪,正一滴一滴地从对面的女子漂亮的大眼睛中涌出。

  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地落下。

  女子开始用手背抹眼泪,就好似沈澈说的这些事,是发生在她身上似的。

  “呜呜……”女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呜咽着说,“你真惨,呜呜……你娘亲和你姨母、姨夫都是大好人,包括你的三妹妹,到今天,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害怕你不再以报仇为己任。对她来说,也许对你来说,报仇就是唯一的生存意义……可你这样,多辛苦,多累啊,你一定很累吧?”

  沈澈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钟意。

  第一次有人问他累不累,而不是报仇值不值,或者是能不能撼动已成大树的王家。就连三妹妹在内,想的也是如何为林家报仇,而从未问过他,他累不累。

  只有眼前这个被他认为是玩物的女子,睁着一双他认为清澈无比、没有一丝杂质的大眼睛,对他说“你一定很累吧”。

  沈澈歪到椅子里,故作轻松地说:“有多累呢,在大家族中生存,都要这样。你看我的长嫂沐大奶奶,一个麻油店出来的女儿,也想着先做王夫人拥趸,然后再踩着她,登上主母之位呢。”

  “你搬出来不就好了。”钟意天真地说,“你带着沈栀搬出来,反正你现在也有俸禄了,又不是养不起沈栀。”

  “分家?”沈澈笑起来,“怎可能,再说我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子,我为什么要搬走,把我应有的一切,都留给害死我娘亲的女人和她的子嗣?”

  钟意认真地看着沈澈,轻轻地问道:“那东家,你活这一生,是为了什么呢?”

  沈澈又呆住了。

  为了什么,为了报仇啊,为了得到国公府啊,还能为了什么?

  不是因为这个信念,才让他支撑到现在吗?到钟意这个心思简单的家伙嘴里,为什么听起来,是那样的没有意义呢?

  “东家有没有想过,若是东家独自一人,没有国公府这些包袱,东家会做些什么呢?”钟意又问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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