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脸汉子不妨有人竟叫出来那躺在门板上的人是冒充的,还直接说出了真名,还是个债主,心里有点慌,但仍梗着脖子说道:“你是哪里来的——”
话还没说完,何七旁边的人就给了他一个嘴巴,“怎么跟我们爷说话的!”
黑脸汉子挨了打,又看到何七不是善茬,捧了脸不敢言语了。
这边李绮堂又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来,一叠声地问着这里是怎么回事。
黑脸汉子哪里敢吱声,就是人群里,挑事的那些人也都没了声,那个大婶早就不哭了,站在一边,恨不得缩成一团。
李绮堂皱着眉头,先看向那个张狗蛋,指着何七问他:“这人说你欠了他的赌债,可有此事?”
那张狗蛋看到何七,吓得差点就想溜,只是演戏的银钱在那黑脸汉子手里,他还没拿到,只好硬着头皮点头说是。
李绮堂板着一张脸,大红官服衬得他面如冠玉、英姿丰伟,立刻就一板一眼地说道:“既是欠了别人的赌债,不赶紧还,却有钱买白鹤楼的点心吃,这白鹤楼的点心,可不是寻常之物,看你们的穿着——”李绮堂又上上下下地看了看黑脸汉子和张狗蛋,以及后边的那个大婶,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一样,连着两道长长的入鬓的浓眉,非常威武。
那黑脸汉子还在挺着,后边的大婶一看官家的人都出来了,就知道这戏是再也演不下去了,连忙跪地痛呼着“大老爷饶命”,“有人让我们来找白鹤楼晦气,不关我们事!”
人群里忽然就没声了,那几个挑事的人安安静静的,就想走。
早就被何七和阿九、阿四等人揪了出来。
阿九阿四是早就盯着的,何七是江湖里混老了的,谁是专门躲在人群里挑事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几个人看瞒不过去,也跪在李绮堂面前说了实话。
李绮堂眉毛一皱,也没说什么,只罚他们连着十天在白鹤楼门前扫地。
钟意感到这个惩罚很好,也不伤人还丢脸,他们中伤白鹤楼的阴谋也被粉碎了。
何七哈哈一笑,说道:“到底是官老爷做的,要换到我何七,不打折他们一条腿去!”
李绮堂皱着眉毛看着何七,没说话,钟意一看,知道李绮堂是不大看得上何七这种市井之人的,连忙迎上来,一手拐一个,亲热地说:“两位爷今天竟像得了我的贴子似的,同时来了,也算是缘分,你们今天的酒都算我账上的了,也报答两位爷的恩典!”
钟意一上来搅和,李绮堂和何七卖钟意面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就随着走进白鹤楼了。
这件事,反倒是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得了便宜。一两银子一盒的点心啊,皇帝陛下亲手御书“天下第一酥”的琥珀酥呀,就这么没花一个子儿,到了他们的肚子里。
这个风波因为李绮堂和何七的出现,很快就解决了,就算是这两人不出面,钟意也有信心平息下去,因为这波人的手法实在是太低劣了,不值得成为对手。
最大的问题是原料的危机,尤其是城郊的面粉坊,钟意陪着李绮堂和何七吃完酒菜后,吩咐紫烟和银蝶,“把马车叫来,咱们出趟城。”
买卖做大了,老板就是要不停处理企业的各种关系的,政府、供货商、经销商、客户……所有的关系都要做好,这才是一个老板的职责所在。
也不对,钟意坐在马车上时,自嘲地想:她不算老板,只能算个CEO,真正的老板,可是东家沈澈呢。
可是想到沈澈,钟意的心又低落下去。
今天李绮堂也说有很久没见到沈澈了,看来是在帮皇上查一件事情。
沈澈从去年加入锦云卫时,就一直在给皇上查一件事情,最近可能是要紧关头,忙得抽不开身也是有的。
想到沈澈,钟意就想到那个王颖淳,想到沈澈的身份,想到自己在意的,也许终究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恋情,心情就有些低落。
但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只不过是个孤女,唯一的亲人,那位婶娘,也在她灵魂穿越之前离世了,人家堂堂国公府的嫡公子,她钟意,是高攀不起的。
春天的天气很好,钟意是午后出的门,外面的风吹得人心头暖暖的,马车隆隆地驰着,钟意不禁想起穿越后遇到的这么多事,认识的这么多人,她在现代过一辈子,似乎也不会像这小半年以来,有如此丰富的经历呢。
很多时候,钟意是不愿意去回忆的。回忆有什么用呢,人要做的是往前看。
但是在这个春日的午后,因为对沈澈的怅然,钟意回忆了很久她来到这个时代的事情,直到紫烟对她说“姑娘,我们到了”时,钟意还没回过神来。
但是看到“洪记面粉铺”五个字时,钟意已经收回了马车里的怅惘,神色也变得坚定起来。这是白鹤楼很重要的供货商,今天一定要说服这家老板重新给白鹤楼供货!
洪记面粉铺是个小作坊,自然没什么掌柜东家,管事的是这家主人,“洪记”嘛,自然也是姓洪了,不过因为钟意是个女子,所以出来迎接的是洪老板的妻子,洪方氏。
洪方氏是个嗓门很大的长脸女人,以前替丈夫送货时,钟意在白鹤楼见过,对她的印象很深刻,看她出来迎自己,钟意连忙笑着走上前,“嫂子这一向可好,有日子不去我们那里了!”
洪方氏不停地在围裙上搓着手,试图把手上的面粉弄下来,让自己的双手干净点,一边大着嗓门对钟意打招呼,“钟姑娘怎么亲自来我们这个小地方了,你瞅屋里全是面,可哪里有让你坐的地方!”
钟意摇摇手,笑道:“我来只说几句话就走,也怕耽误你们生意,就是今儿早我们伙计过来跟我说,明日你们家不再卖给我们白鹤楼面粉了,这是怎么一说呢,嫂子?”
洪方氏听钟意如此直接,上来就开门见山,于是也不跟她兜圈子,本来她当家的面皮薄,怕不好交代,让她出来,就是说清楚这件事的,因此洪方氏就大喇喇地说道:“姑娘,玉仙楼出了两倍价钱给我们。”
只这一句,钟意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她该怎么说呢?
起初她还以为是玉仙楼的什么阴谋,又或者是洪家的这两口子看她不爽,要治她一治。问到面前了人家也不瞒着,就来了这么一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她要是想制气,也大可以再出三倍价钱,让洪记面粉铺重新成为白鹤楼的供货商,然后玉仙楼再抢回去,她再抢回来……
因为成本增加,她要是不想赔本,那点心就要涨价,消费者就会对白鹤楼有意见,白鹤楼的口碑,就会遭到损伤。
这样一来,便宜的是谁呢?
只能是上游的供货商。
做生意,上下游的供货商和经销商是必须要有的,但是如果被他们捏住了,那这生意,就算做得很大,攥到手里的银子,却是不多的,而且还很不痛快。
钟意看洪方氏笑得爽朗,也笑得甜甜地,说道:“好嫂子,我知道了,祝你和洪大哥生意兴隆,多开几个面粉铺子!”
说完钟意就对洪方氏行了个礼,要上马车走了。
洪方氏愣在了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都说白鹤楼的掌柜是很不肯吃亏的个性,今儿怎么这么好说话?
钟意正上马车,屋里走出个人,正是当家的洪才。
他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听到钟意这就要走,按耐不住,走了出来。
这件事就算有玉仙楼的银子在前,也是他们夫妻做得不地道,那低筋面粉的方子,可是这钟姑娘给的,并没有要一个钱。玉仙楼也是因为他们是京城唯一一个能做低筋面粉的面粉铺,才会收他们的所有面粉。
就是因为这一桩事,脸皮薄的洪才不好意思面对钟意,就叫自己老婆出去对付。洪方氏快人快语,就算说什么话得罪了钟意,也可以推到性格使然。
可是钟意却没说什么,还实心实意地祝他们生意兴隆,洪才不是个没良心的人,在屋里听着,就坐不住了,连忙走了出来。
钟意转头看到是洪才,就笑道:“大哥忙吧,你这铺子离不开你,我是知道的。”
洪才更不好意思了,犹豫半晌,只说了句“姑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钟意越洒脱,他越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憋出一句,“姑娘以后,怎么办?”
钟意笑眯眯地说:“我有办法,你放心吧。”
说完就对洪才夫妇挥挥手,马车驾着她与紫烟银蝶隆隆离去了。
洪才夫妇看着那马车驶去了好久,才叹着气走进屋里。
屋里传来老人呻吟声和小孩子玩闹的声音,还有洪才与洪方氏互相埋怨的声音,一个说“你只顾着钱,把别人坑了,当时钟姑娘给我们方子时,可没要过钱”,另一个就长长的叹气,说“你看家里这老的老,小的小,我还不是想多挣点钱,你都有七八年没买过新布料了……”
洪方氏和洪才又在老人的呻吟声和小孩子的玩闹声中长吁短叹起来。
有关洪家的事,紫烟早就告诉过钟意了,在马车里,紫烟还是忍不住说道:“姑娘,你心一软,不跟他们计较了,可我们怎么办呢?”
银蝶也说:“是啊,要是奴婢,就跟他们要几十两,权当那方子的钱。”
钟意捏了捏银蝶的脸,笑道:“他们卖我们的面粉也不值这些呢!”
紫烟忧愁地看钟意,问道:“我们可怎么办呢?”
钟意凝神想了想,忽然说道:“我们可能又要搬回白鹤楼了。”
银蝶和紫烟不明所以,都看向钟意。
钟意看着她们说:“我想凑点钱,干点大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