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昏来临后,负责苍墟城治安的几队兵士沿街敲着净街鼓,敦促小贩、城中居民各自按时出城或回家,苍墟城非大秦帝国普通城市,而是大秦帝国在南疆的一个重要军事要塞,城中所有寻常活动都需经过军中安排,管理极为严格。
兵营之中更是守卫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旌旗猎猎,篝火闪耀,营盘排列整齐,干净无尘。
此时,苍墟城的权利中枢北大营中几大营帐灯火通明,熊熊的篝火旁,铁甲兵士面部表情的按刀执戈分立两旁,每一盏茶的功夫就会有一只巡逻小队巡查而过,铠甲交击,乒乓作响。
中军帐中,苍墟城最高统治者,大秦帝国上将军天鹰大马金刀坐于大帐正中楠木打造的座椅上,帐中两旁坐着的是苍墟城守军千户以上级别的将领,坐在最前的是五个偏将军,偏将军之后站着各自麾下的十个千户,细细数来也有五六十个人,这些人是苍墟城五万大军中的高级将领。
天鹰大将军慈眉善目,三缕长须垂于胸前,除却身上身上泛着寒光的乌金锁子甲,更像是乡间的教书先生,只是目光移转之下无意之中散发出的寒芒透露着他的不简单之处。
天鹰大将军轻捋颔须,淡淡道:“如意珠的动向可有线索?”
众将默然垂首。
天鹰大将军目露寒光,扫视众人,道:“三年前,密探有报,海国至宝如意珠在南疆出现,王上密令我等以换防之际驻扎苍墟城借机追查如意珠的下落,如今三年荏苒,耗费人力无数,如意珠却毫无线索,我等如何向王上交代?”
“属下无能,请将军大人责罚!”左军偏将军司徒长信单膝跪地,身上重甲咚响,面露愧色,抱拳道。
“属下无能,请将军大人责罚!”其他诸将纷纷同时跪下,动作整齐划一,铿然有声。
天鹰大将军微微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无奈道:“千年之前,圣君率百万大军覆灭海国,斩杀海皇,封印海族龙神,遍寻海国至宝如意珠不得,历代王上更是倾尽财力人力依旧毫无线索,唉,,如果王上责怪,我自一力承担,众将请起!”
“谢将军大人!”众人颔首打千,各自站到原来的位置。
“最近南疆可有异常?”天鹰大将军捻着长须问道。
“禀将军大人!据城中商贾反映,近日抓捕鲛人奴隶数量锐减,城中准备贩卖的笼中鲛人连日来焦躁不安,常常夜啼,凄声哀转。”说话的依然是左军偏将军司徒长信,最近左军中的边锋营轮值城防,因而他对城中情况最为了解。
“哦?”天鹰大将军面露异色,暗凝真气于双耳之中,果然听到城中有鲛人夜啼的声音,只是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而且,卑职追问精通鲛语的商贩鲛人为何如此异常,那商贩只说城内等待交易的笼中鲛人奴隶们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叫........”司徒长信不敢再说。
见司徒长信面露迟疑之色,天鹰大将军说道:“有话直说!”
“是,将军大人,经查,城中所有等待交易的笼中鲛人奴隶们夜啼的内容是——海皇复生,龙神临世!”司徒长信言罢低头不语,帐中其他诸将闻言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愕然,转而面色凝重。
天鹰大将军手指一僵,稍不注意将颚下长须扯下几根,疏眉皱起,久久没有言语。
“可否属实?”天鹰大将军面沉如水,问道。
“句句属实!”司徒长信重重的点了点头。
“来人,立即雁书上京,禀报武侯!”天鹰大将军豁然站起,身旁翎羽护卫赶紧递笔研磨,天鹰大将军检查再三后,封上只有十万火急军情才会用上紫金色火漆,递给一旁的翎羽护卫。
待翎羽护卫得令出账后,天鹰大将军在偌大的营帐中来回踱步,帐中火盆的炭火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庞,其他诸将都只是凝神屏气,手压佩刀不敢言语。
作为大秦帝国高级将领的诸将都知道,千年之前,大荒群雄逐鹿,烽火连天,然圣君出世,西慑戎狄,东威瀛寇,北击荒蛮,南破海族,在破灭海国之时,圣君领百万大军压境南疆,屠戮鲛人无数,江河为之而赤,又手持惊神剑,以一己之力于碧落海之上剑斩海皇,封印龙神!
自此,大荒格局大定,圣君得以开元立国,建号大秦,登基称王,威服四方,建不朽功勋,成千古霸业。
当年覆灭海国之时,圣君严令全军,一定要寻得海国至宝如意珠,如意珠乃海国龙神内丹,蕴藏着无穷无上力量,圣君在和龙神大战时,就在如意珠手上吃了不小的亏,然而大战之后,如意珠却不知所踪。
除了如意珠蕴藏着无穷无上的力量之外,更是甄别海国皇族血脉的神器,同时也具有重新唤醒龙神的作用。
因而,只要海国没了如意珠,那么海皇复生就无从谈起,龙神临世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诸位将军怎么看?”天鹰大将军站起身环顾四周道。
“誓查如意珠,灭尽鲛人!”司徒长信躬身道。
“誓查如意珠,灭尽鲛人!”其他诸将纷纷出列齐声道。
天鹰大将军深吸一口气,静静的看着帐中的诸将。
“将军大人,标下有事要奏!”右军偏将军万军上前一步道。
“讲!”
“渊城来报,安平公主明日午后将会抵达苍墟城!”万军道。
“安平公主?”天鹰大将军脸上浮现一抹不悦之色,帐中诸将顿时冷汗涔涔,万军背后更是汗浆淋漓。
“报将军,安平公主代王上巡视四方,微服而行,渊城守将同样是在公主殿下临到前在才接到消息,标下也是有属下前往渊城办事才得知此事的。”万军解释道。
天鹰大将军脸色稍缓,众将跟着心中一松。
“将军大人,午后时分可需标下领兵在城外迎接?”万军又道。
“不必,既然公主殿下代王上微服巡视,我等不必打搅,城中一切依旧!”
“诺!”众将齐声道。
.......
陈青云嘴里叼着一根草根,依靠在满是蔬菜肉食的马车尾端,手里摸着坠于颈上的那串佛珠,这串佛珠晶莹剔透,似石非石,似玉非玉,每粒佛珠之上皆有繁复的梵文,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只是此时的陈青云眉头紧皱,曾经盛极一时的佛宗在大秦帝国境内占宝寺三千,拥僧众百万,信者不知凡几,只是十四年前秦皇下令举国灭佛,一时间拥有数千年底蕴的佛宗倒在了世俗皇权之下,寺塌僧散,佛宗圣地白马寺被帝国铁蹄踏平,只能偏居西南苦寒之地,被帝国大多数人遗忘在历史长河中,其影响力已大不如从前。
近年来虽说帝国对佛宗的打压手段减弱了不少,但佩戴佛宗饰物同样也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当年养父养母饿毙道旁时曾告诉过陈青云,这串佛珠是他生来这个世间唯一的信物,所以陈青云才会冒着风险留存至今,同时也想在日后的某个时间,亲赴西南苦寒之地,寻找最后的佛宗,查明自己的身世。
“青云,在想什么呢?”坐在前面执鞭的老赵回过头来,问道。
“老赵叔,没什么,你专心赶车,可不要误了今天的饭时,不然又要被人找借口刁难了!”陈青云微微一笑。
“青云,你还是不要和牛二擂斗了,那是找死啊!”老赵苦言劝道。
“我意已决,老赵叔你不用再劝了!”陈青云索性将手抄在脑后,抬头望着天空,今日天气并不算好,天际乌云翻滚,看来不久之后会是一场大雨!
“吁!”忽然,老赵勒紧缰绳,停下了马车。
“怎么了?”陈青云察觉到马车停下,翻身站起,问道。
“前面人太多,堵住了!”老赵无奈的指了指前方。
举目望去,果然看到前方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站满了人,让本来宽广的道路显得拥挤不堪,而且隐隐约约的听到争吵声,陈青云让老赵看好车上的蔬菜肉食,自己只身前往查看。
城中百姓看到有帝国兵士,怀敬畏之心自动的分开一条道路,让陈青云轻易的来到事发地点。
场中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矮胖男人手持皮鞭,身下蜷缩着一个遍体鞭痕奄奄一息的年轻鲛人。
矮胖男人的对面站着三个年轻女人,当中一人身穿素雅长裙,俏丽的脸庞一侧一抹鹅黄轻轻飘舞,看似是寻常人家的闺中小姐,身上却偏偏有着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气质,不消说,她身后的两个年轻女子是她的贴身婢女。
“发生何事?为何聚众喧哗,堵塞交通?”陈青云只是普通兵士,在大秦帝国尚武崇军的风气下却拥有着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威严,更不用说身份低下的商人。
矮胖商人见状,恭敬的上前解释,原来矮胖商人是城中的鲛人奴隶主,今日见鲛人和平时不同,骚动不已,便拿起皮鞭挑出一个鲛人当众鞭挞,以警示其他鲛人,不料面前的这位小姐带着婢女上前阻止,双方胶着不下才有了以上一幕。
“军爷,您评评理,依照大秦律法,这些卑贱的鲛人奴隶理乃是小人的私产,外人有何道理对我指手画脚?”奴隶商人点头哈腰,态度恭敬无比,让只有十五岁的陈青云一时无法适应。
陈青云转身,年轻女子身边的两个婢女见状同时上前一步,挺起并不算丰满的胸脯,挡在她们主子的面前,两个婢女的年纪和她们身后的主子差不多,顶多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年轻女子微微一笑,分开两个护主心切的婢女,淡淡道:“小女子姓赵,今日初入苍墟城,未曾想遇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奴隶亦是人,怎能如此毒打,依照大秦律法,伤人性命是要偿命的。“
赵姓女子神色坦荡,目及年轻受伤鲛人时露出淡淡的悲悯,对于矮胖鲛人的论调颇有不忿。
陈青云眉头微皱,心中一时不好下决断,两人说的都有些道理,千年前海国覆灭后,鲛人世代为奴,被人鞭笞殴打乃是常事,帝国百姓司空见惯,并不是很反触此类情况,但赵姓女子所说也并非虚言,大秦律法中确实规定伤人性命者需以命相抵。
赵姓女子莲步轻移,蹲身于年轻鲛人的面前,接过一旁婢女的丝质手帕,轻轻为年轻鲛人擦拭上身的累累伤痕,手法细腻,尽显呵护。
年轻鲛人抬起头来,露出鲛人特有的俊美脸庞,蔚蓝色的双眸之中闪现着奇异的光芒,嘴角还挂着一丝意味莫名的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赵姓女子柔声道。
“萧泇!”年轻鲛人应道。
“萧泇?呵呵,很好听的名字!”赵姓女子嫣然一笑。
“咳咳,军爷,你看这事.......”矮胖商人见年轻女子如此旁若无人,轻咳两声,欲言又止。
陈青云看了赵姓女子一眼,说道:“这位姑娘说的并无过错,希望你日后对待鲛人需多存怜悯之心,他们毕竟也是我大秦疆域之奴,并不是什么牲畜。”
“军爷,你.......”矮胖鲛人万万想不到寻常这些抓捕鲛人最得力的苍墟守军竟然会偏袒他人,眼中犹有不信。
“谢谢你!”赵姓女子起身对陈青云道谢。
恰在此时,天际一道银蛇卷舞,雷声轰轰,原本绵弱无力的日头也被漫天的黑云遮盖,豆大的雨滴自云幕散落,越来越密集。原本围集在街道两旁的百姓瞧见天公不作美,压抑住好奇的心情,纷纷退散而去,行人渐少,原本宽广的街道开始显得空旷起来。
“轰隆!”又是一声轰雷。
“小姐,下雨了,走吧!”两个婢女随身带了雨具,此时早已撑开绣伞,替赵姓女子遮挡住了天地间的雨帘。
“嗷!”
就此此时,城中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长啸,矮胖商人心中“咯噔”一声,心道,这些鲛人最近是不是都太过于亢奋了些,这个时候还不忘捣乱,看来之前的那一阵鞭挞并没有错。
“小姐,是鲛人长啼!”一个婢女细心道。
“嗷!”
“嗷!”
.........
第一声长啸之后,城中各地像是响应一般依次响起了鲛人凄厉的啼叫,在这样的瓢泼大雨之下,让人心悸不已。赵姓女子脸色微变,从这阵阵鲛人啼鸣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
“啊!”
“扑哧!”
随着一声惨叫,陈青云和赵姓女子几乎同一时间回过头来,入耳之处是利齿入肉的可怖声,只见刚刚那个奄奄一息的年轻鲛人忽然暴起将矮胖鲛人扑倒在地,鲜血从商人短粗的脖子间喷洒而出!
年轻鲛人扬着满是血水肉丝的嘴角,冷冷的看着街中主人,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嗷!”年轻鲛人引颈长啸,啼声撕破雨幕,传至天边,整个苍墟城中刹那间响起了如浪如潮的鲛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