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殷湛的生母是和先帝青梅竹马的舒贵妃,那个女人是先帝一生挚爱,所以殷湛子凭母贵,从一开始就享受万千宠爱,和别人都是不一样的。
而且不仅如此,他自己本身也是争气,先帝宠爱他,他又十分的聪慧能干,文韬武略,在兄弟们之间一直拔尖。
天时地利人和,那时候的殷湛,少年荣光,几乎是得天独厚,占据了所有的优势的,这就直接导致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成武帝发自内心的恐慌。
虽然先帝从没提过要废太子另立的意思,可殷湛的存在,却叫他时刻不安,几乎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威胁。
殷湛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也好在是老天有眼,就在殷湛十二岁的那年,一直缠绵病榻郁郁寡欢的舒贵妃病逝,先帝对那个女人大约是真的太在意,随后也跟着辗转病下了。
应该是预见到自己的病好不了了,他并没有等到自己咽气,而是提前传位给了当时的太子成武帝,自己做了太上皇,远远地躲到了舒贵妃的祖籍,也是她埋骨之所的临阳静心养病。
那个时候,也是殷湛寸步不离的追随左右,陪着他的,直至两年之后,先帝终于油尽灯枯,驾崩在了临阳。
他为一国皇帝,死后的尸骨自然要葬入皇陵,不能流落在外。
成武帝亲往临阳接回了他的遗体,而在先帝的丧事办妥之后,殷湛就带着提前从他那里得来的恩旨,远远地避开了京城繁华之地,十四岁上就去了北川军中历练。
他从来就没有表现出野心,也没有做过任何对皇帝不敬的事情,可是他的存在,却是从很早的时候就让皇帝觉得不舒服,就算他再安分,也会如鲠在喉。
这些旧事,都是皇帝心中最阴暗的隐秘,他从来就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他不能叫任何人知道深埋在他心里的自卑,和殷湛的存在所带给他的不安和恐惧。
他要让他所有的臣民都只看到他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样子。
可是——
就算他在人前伪装的再好,自己却也总骗不过自己的心的。
这些年,他排挤殷湛,时时处处的提防他,没有哪一天不是生活在这个弟弟的阴影之下的。他是一国之君,万民的主宰,说来这情况可笑,但偏偏事实如此,这一点让他越发的看殷湛不顺眼。
所以,当初殷湛提起要娶一个民间女子为妻的时候,他便就恶意的故意否决了。
这种报复的手段听来幼稚,但那却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让他感觉到自己是可以高高在上的压过殷湛一头的。
只是事情的后续还是有点出乎意料——
殷湛没做什么忤逆犯上的事,只是态度强硬的和他翻了脸,从此水火不容。
彼此间较劲了这么多年,皇帝还是头一次当面挑明了这件事。
殷湛神色嘲讽的看着他,“当初我北上军中之前就和你说过,我对这皇位没兴趣,而且我和父皇有过约定在先,我自是不会自毁诺言的。可是这么多年以来,皇兄你却疑神疑鬼,从来就没信过我。”
皇帝的脸色越发显得难堪。
当初先帝明明那么宠爱器重殷湛,就是因为这样,最后反而没有把这个帝位给他,这就更叫皇帝心里不放心。
只是这件事对他本身而言是种羞辱,皇帝不想承认。
他的目光慢慢的冷淡下来,死死的盯着殷湛同样冷冰冰的面孔,“你说你和父皇之间有过约定,既然是约定,那总要有叫彼此妥协的条件的,当初朕就问过你的,你们之间到底达成了怎样的约定?现在你还是不肯说吗?”
就是因为殷湛一直对此绝口不提,所以才更加加重了皇帝的疑心。
可是提起这件事,殷湛就只觉得好笑。
那本来就只是个影响不到其他任何人的私人约定,可是现在皇帝一再想逼,阴错阳差的发展到了今天,反而也成了他不愿意再坦诚和保证的东西了。
“已经时过境迁了,现在我更不想说了。”心里冷然一笑,殷湛仍是面容冷静的面对皇帝的审视,“总之我可以给你保证,现在我的手里没有父皇留下的任何遗诏,也没有拿着足以威胁到你的任何把柄,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他说完,就一抖袍子站起来,临走,却又回头看了眼放在皇帝案头的折子道:“这些公文,皇兄还是尽快处理吧。我不想因为这种事,和你之间再起冲突了。”
言罢,也不等皇帝开口,他就头也不回的推门走了出去。
皇帝坐在案后没动,只目光阴测测的盯着他的背影逐渐走远。
殷湛的手里真的可以确保没有抓着任何足以威胁到他的东西了吗?这个人,时时处处的和他作对,如果不是手里抓住了什么有利的筹码,他哪里来的这样的底气和脾气?
皇帝的疑心病又犯了,总之是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高金立送走了殷湛,回来的复命的时候见他正在失神,就试着叫他,“皇上!皇上?”
“哦!”皇帝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收敛了神色。
“宣王走了?”努力让面上表情缓和下来,皇帝作势又低头去整理桌上的折子。
“是的!”高金立点头。
皇帝随手将手边的折子翻了翻,又把殷湛拿来的结案文书扔给他,“交给大理寺核实,趁着年前,赶紧结案吧。”
“是!”高金立慌忙将那折子接住,转身要往外走。
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叫住了他,“等等!”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高金立止步转身。
皇帝的神色之间可以看出明显的烦躁之意,拧眉又沉默了一阵,方才不耐烦道:“回头传一道口谕给宋家那个丫头,让她明日早朝的时候一起过去吧。”
皇帝这就是要承认宋楚兮宋氏家主的身份了?
这个妥协,对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
高金立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不情愿的,却不敢多言,只低眉顺眼的垂眸应下,“是!奴才这就去安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