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水帘洞中,猴子目光闪烁,明灭不定。
飞流和小松鼠与外来的上千只生灵们争着将责任搅在自己身上,争得面红耳赤。
他们反复重复着“是我的错……是我们的错……”只是,他们也没想过他们错在哪里?
“是我的错。”
猴子突然道。
他起身,跳下岩石。
“你去哪?”飞流连忙上前问道。
“出去透透气。”猴子感觉胸口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沉重得喘不过气。
“那他们?”飞流小心翼翼道。
“外面的洪水己经退了,留在这里还是出去,随他们愿意。”猴子道。
“你不怪我们了?”飞流犹豫着问道。
猴子一脸奇怪地反问道:“为什么要怪?”
“呃。”飞流一愣。
猴子皱着眉,他提步走向洞外,前面围过来的人却并没有为他让路。他们带满脸的希冀,目光灼灼地望着猴子。
“他们想拥你为王,想跟着你学习修行,想要保护花果山。”
飞流深深道:“他们,是花果山最后的希望了。”
“求大王成全。”
上千人齐刷刷地向猴子跪了下来,高呼不止。
“这是你的主意?”猴子目光炯炯地盯着飞流,像是要看穿他的灵魂。
飞流迎上猴子的目光,丝毫不避,坦诚道:“是。”
“但,更是他们自己的意思。”
从他们选择让小孩活下来时,那些孩子的身上,注定会承载许多的东西。他们的命运是沉重的,他们别无选择。
“我相信你。”
猴子把目光从飞流身上移开,环顾四周,冷眼道:“你们知道修行意味着什么吗?你们知道在花果山修行又意味着什么吗?花果山是不允许修行的!修行就是‘造反’!是“反天”,懂吗?天若怪罪下来,杀头都是轻的。叫你们神形俱灭,叫你们永堕地狱,火烧油炸,永世不得翻身。你们不怕吗?”
猴子的话明显是镇住了洞中诸人,他们沉默了,有的幼儿被吓得哇哇大哭。
“这天地不留活路,反了就反了。反正不是死便是活,大不了一死。”
有人带头吼道。
“对,大不了一死!”
不少人附和,他们捏着拳头,咬牙切齿,表情扭曲狰狞,血性依旧。
猴子反唇相讥:“你们太天真了,天庭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死都不得安宁,让你甚至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猴子冷言厉喝,字字诛心。
水帘洞中再一次沉默了,不少人露出了恐惧之色,有的人犹豫了,有的人迷茫了。
飞流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刚要开口时。小松鼠跳上了他的肩膀,盯着他,默默地向他摇了摇头。
飞流看了看小松鼠,又看了看一脸冷酷无情的猴子,他捏了捏拳头,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猴子冷笑着扫视众人,依旧不依不饶地打击道:“没有修行时,你们只是普通的生灵,没人会在意你们的死活。一旦开始修行,你们便是‘妖’!是人、仙、神、佛都要致你们于死地的‘妖’!是不容于三界的‘妖’!你们做好了成为‘妖’的觉悟吗?”
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的内心再一次动摇了。
可怕的死寂中。
一道冷笑声响起。
“花果山原本不就是‘妖’的老窝吗?”
是曾经多次请求猴子当花果山之王的猴群首领,他似乎是豁了出去,不再对猴子畏畏缩缩、小心翼翼,他胸口有一团火,不吐不快:“刚才,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之前我们一遍一遍地说‘是我们的错’,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我们到底错在哪里?”
“我还在想,或许是这‘天’的错,是那些仙佛高高在上,凌驾苍生,冷酷无情,随意定人生死。又或者是这‘地’的错,我们不该出生在花果山,这里是‘妖’的老巢,但它战败过。再或者是这‘众生’的错,我们也是芸芸众生其中一员,但众生芸芸却又容不下我们。”
“直到刚刚你一番当头棒喝,我豁然开朗。这‘天’无错,这‘地’无错,这‘众生’也无错。是我们的错,错在我们不够强大。”
他越说越激动,乃至胸口气息不畅,狠狠地咳嗽,咳得眼泪鼻涕直流,他依旧歇歇斯底里地呐喊着:“是‘妖’不是‘妖’又如何?不是妖,我们只是别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尘埃,自然不会有人在意我们的生死。可那样,生死只在别人一念之间。花果山差不多死绝了,这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是‘妖’不是‘妖’又如何?还是有区别的,成了‘妖’,有了力量,至少我们还可以反抗!”
他面目扭曲,表情狰狞,他青筋暴起,咬牙切齿,他握着拳,红着眼,用尽全部的力量,像是在宣誓,神圣庄严,又嘶声竭力。
“宁为斗蚁,不为鱼肉!”
即使是蝼蚁,他也要拿起武器斗争到底。即使充满艰难险阻,他也不愿意成为砧板上好逸等死的鱼肉。
“宁为斗蚁,不为鱼肉!”
“宁为斗蚁,不为鱼肉!”
“……”
就像一堆被点燃的干柴,**(……)熊熊燃烧在每个的胸腔,张牙舞爪,热血沸腾。
水帘洞中,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面红耳赤,吼得嘶声裂肺,吼得热泪盈眶。
飞流笑了。
小松鼠松了口气。
“好,从现在起,我便是花果山的王。”
猴子纵身跳上身后青褐色的四方岩上,如是道。
宛如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