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寒风里冰雨里,走了很久很久,只是一直找不到路,鲜血从我的身体里流了出来,染了一地。
幸好脑袋还是清醒的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只是好像走不动了。在季蚩部落与大正边境不过几百米地一处山林中,有着一个血人拖着脚步走着,只是他终究是坚持不住而倒了下来。
他是王二,算作是在仓土城搅动风雨的主要人物,若非他的存在凌衍的计策或许都很难实现,但与洪铜以伤换伤下才发现对方实力竟然比情报当中的高了许多,逃出季蚩的过程中还遭遇了碟子部的暗杀,若非命大早就死了,只是一路挣扎好像也不能回去了。
从这里可以望见大正的哨兵,但这短短的几百米就像天堑,自己根本踏不过去,王二,一个平凡的大正士兵,最后死于季蚩,或许数年数十年也没人知道他死在就在边境不远处的这里。
他与镇世军遗卒梁毅不一样,梁毅死得轰轰烈烈,他死得默默无闻,但两人终归都死于伟大。
梁毅的夫人女儿摇歌梁思亮经过一个月的时间才被人送到了镇世王府,接待母女俩的是王府身份最特殊的丫鬟香儿,香儿看着满脸脏兮兮的小女孩安安,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抱着去见了凌纪。
凌纪得知摇歌母女身份之后,竟是差点泪水就洒了出来,镇世的老卒太苦了啊。他立刻让人安排最好的房间给母女俩,同时亲自让厨房抓紧时间烧出一桌好菜来,他要亲自接待遗卒的遗孀。
摇歌受宠若惊,以前虽然知道自家夫君从前应该是大正朝那传说的镇世军的一员,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够进入那在天下都闻名的镇世王府之中。
作为一个部落酋长之女,摇歌知道眼前这个一脸和蔼的老头是自己传说中可怕杀破营的营主,论地位甚至不必九图部落酋长的地位低,或许还要高一些。
等安排摇歌和安安休息之后,凌纪连夜出了府,王府的马车缓缓行驶进了监天司内,后来人们听闻这一天杀破营营主凌纪与大司长洪落愚大闹了一顿,还说就连那座院子都门槛都差点被凌纪一刀砍烂。
时隔多年,凌纪再次进监天司以一场闹剧结尾,京中许多官员都在观望,如果镇世王府的凌纪突然再与监天司和好的话,那是否也是意外已经解散的杀破营或许都要重组,自己等人头上有着鬼面营金缕衣都已经很恐怖了,如果再多一个杀破营出来怎么受得了。
有些官员甚至冒险上奏,请求诛杀暗中那些存在暗处的杀破营的人,其中更有江南外官上奏说有着一批不知身份的武林人士扰乱江南,请陛下下旨派遣金缕衣诛杀,这位官员赫然是才刚刚走马上任作为江南路八位知府之一的大仁书生严集,这位才入朝堂就是正四品的新贵,在京中引起一桩美谈,寒门士子都言陛下圣明。
他这一纸奏折,天子应允,颁布指令凡是坊间出现以武犯禁之人,格杀勿论,一时间竟然在庙堂之外的江湖掀起了一股恐慌,杀起那些江湖人来严集最为卖力,并且有心人发现被金缕衣和地方军士杀了的所谓武林人之中曾经有一些是朝堂军队中的,还有曾在杀破营待过的刀手。
监天司内洪落愚叹了口气,陛下这又是一釜底抽薪的狠招啊。
京城之中发生的事凌衍不清楚,他站立于一处高高城墙,四下无光,无人,这是一处被季蚩与大正都屠杀过了的城池,已经无人,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有些埋怨洪落愚为何与北地神做那么个交易。
如果不是这个交易,梁毅就不会死得这么快,王二也不会死,九图部落这么多无辜的百姓也应该不会死。
今天他站在这里,便是等神,他想质问一下,你为何原意做这样一个交易。
冬季的夜色很浓,天空无星光更没有月色,远方的轮廓都看不见,其实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凌衍靠着感知还是知道自己身边突然站了一个人,不,应该是一个神。
凌衍不回头轻轻讲道:“你闻一下,这空气是不是还是飘荡着血腥味?”
南意思黑夜里看不清模样,所以不知道他脚上穿的还是不是那双草鞋,不过说话是感觉不到颤抖的。
他依然是一种不在乎的态度回答:“没有,我是神,对我来说没有味道这种感觉的存在。”
凌衍有些生气,这段时间都所见所闻让他对这个号称庇佑了北地安危的神有些反感。
南意思察觉到了他心里的愤怒,似乎是带有了一丝嘲笑的语气,说:“你是大正朝的人,竟然在这里悲伤九图部落的百姓。真是一个可笑的笑话,这一切其实不都是你们大正造成的吗?”
凌衍加重语气,骂道:“我猜得出来,这不过是你让季蚩与我们做的一场交易,而九图部落不过是无辜的牺牲品罢了。你知不知道,许多九图部落的百姓临死都还在祈祷你这位神能够出现保护他们。”
“我知道啊。”南意思这样的回答特别随意,随意得让人有些无可奈何,“不过这是大势,我不能改变,违逆大势就算我是神也会遭受不可预料的伤害。”
南意思说完这沉默了几个呼吸又继续说道:“其实我不是没有付出努力,只是如今事情已经超出我的掌控,我的生命出现了危机。”
凌衍惊讶,问道:“你不是神吗?你的生命怎么可能出现危机。”刚说又哑然,“也对,其实你这位神不过是更加强大罢了,根本不是传说中那种神。”
南意思否决了凌衍的话,说:“我的确是传说中的神,我存在的岁月超乎你的想象,但每过三百年我都有着一次生命危机,这次的危机不知什么原因提前了,所以我不得不仓促计划。”
凌衍不知为什么想起自己得到千年记忆的事,不过他没给南意思说,只是试探性问了一下,“你的危机可以在黎阳被解决?”
南意思嗯了一声,“在那里藏着我能存活下去的东西,但等我再一次醒来后那地方已经被你们占领,我没有能力抢,只能借助这些部落的力量。”
凌衍又问:“所以这些年你传授给他们许多东西便是为了夺回黎阳?”
南意思今夜很有耐性,回答得很痛快,“不算吧,我的责任便是负责传播,至于扶持季蚩是因为黎阳,也因为他们是最能替我拿回黎阳的部落。”
“所以你就选择牺牲九图部落,他们也是你的追随者。”凌衍有些难以接受,南意思无奈的叹了口气,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居然听见北地的神叹气。“我没得选,不这样大正不会同意将黎阳割让给季蚩,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九图的子民活下去。”
“可你似乎没有做好?”
南意思让凌衍摸摸自己,凌衍听从伸出手,一触全是冰凉,比城墙上的冷风还要冰,另外凌衍惊讶的发现,神居然有心,只是如今跳的好像不太灵活了。
“感觉到了吧。我暂时不能在外面多久,我再过几天会到黎阳,那时候黎阳将会拒绝一切人的进入,我会沉睡十年,这十年我管不了外面的一切,季蚩部落的野心或许因为我的消失而变得膨胀,接下来的十年应该会非常乱。”
凌衍沉默了,接下来的岁月或许比得上诸侯乱战的时代了吧。
南意思看透了他的心思,说:“比不得那个年代,你们这一代无法复制那时的辉煌,其实更应该说是灾难。我愿十年后我苏醒后看见的你是如今的你,而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你。”
“这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是神还是鬼?”
凌衍最后一个问题南意思没有回答便消失不见,黑得可怕的夜突然从天空闪起一道闪电,电光将大地照得通亮,凌衍惊鸿一瞥,光头穿草鞋的神长出了头发,脚下的鞋掉了,一团光又再次模糊了凌衍的视线,再眯眼,再度回归完全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