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雨侵蚀的夕城街道上,韩暮的身影冲破了雨幕,不停地狂奔着。
这种暴雨天,如果驱车过快的话很容易发生事故,再加上他现在处于力量枯竭状态,可没办法从严重的车祸中安然脱身。
因此,韩暮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法赶路,纵使跑得双腿灌铅,胸口发烫,他也咬牙坚持着,希望能够快一秒见到索菲娜,丝毫没有一丝松懈。
所幸的是,苍瞳指出的地点离韩暮原本的所在位置不远,还处于他体力能应付的范围内,不至于跑到吐血。
当韩暮终于抵达目的地,看到头顶的标牌时,心情已然沉了下去,他的身前是一个港口,名字叫做江南港,这里不是别处,正是他第一次和索菲娜相遇的地方…
据苍瞳所述的情报,索菲娜是搭乘游轮前来夕城的,而且正是在江南港下船并遇到修罗的袭击,但在重伤后,她没有往远处逃离,反倒是在江南港内进行隐蔽,这并不是因为什么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是只有一种可能…
索菲娜受到了致死重创!整个人正在死亡边缘徘徊,连逃出港口这种事都做不到,只能就地隐蔽。
韩暮紧握着拳头,不知不觉地绞断了自己的大拇指,然而现在的他却是无法感觉到这种疼痛…
在短暂的沉默后,韩暮冲进了因暴雨而关闭的江南港,不幸中的万幸,索菲娜躲藏的地方隐蔽性不错,再加上大雨冲刷掉了所有痕迹,修罗当时没能继续进行追杀,否则,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根据苍瞳提供的情报,韩暮在复杂的仓库区绕了一会,随后伫立在了一座仓库的大门前,缓缓地将手放到了仓库的门把上…
韩暮可以发誓,他一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狂跳的心脏仿佛要冲出胸口,四肢的血液也仿佛开始逆流,所有力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一度差点软倒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暮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剧烈的疼痛来驱散了这股无力感,最后用力地推开了仓库的大门。
当韩暮看清仓库内部的一刻,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从未有过地猛然一抽,随着一股剧烈的麻痹与疼痛感,心跳仿佛停止了…
…
十二年前,那个黑暗混乱的年代,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那个所有传奇都尚默默无闻的年代…
南美,一个充斥着鲜血与尸骸,永远不缺少战火的地方,当地的贫民窟亦是如此,枪支和毒品就像和平世界的柴米油盐般随处可见,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些容貌枯槁的贫民,他们的眼中充斥着萎靡与贪婪交织的神色,目光在每一个过路者身上扫过,看看有没有一些因为好奇心而闯入的游客给他们“送温暖”。
在这里,每个人都活在地狱中,但有一种生物却过得很幸福,那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因为它们永远不会缺少食物,每天都有新鲜的尸体在下水道中被发现,有的十分完整,有的被饥饿发狂的难民啃了几口。
当然,老鼠们可不在意这些,反正这些尸体很少有人来处理,它们不介意当一回免费的清洁工,这些满身肥肉的大家伙每天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只需要忌惮一下同样觊觎上尸体的乌鸦们就够了。
就是这么一个充满恶臭与腐烂气息的地方,一座残破不堪的平房中…
东西打翻在地的声音不断传来,房屋中,一个小男孩此时正倒在地上,旁边则站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对着他不停拳打脚踢。
中年人一边打一边咒骂着,唾沫星子不停地从枯黄的齿间喷出,正如这片贫民窟本身一般肮脏。
就在中年人把小男孩打得昏迷不醒时,房屋的阴影处突然跑出来一个更为年幼的小女孩,她有着一头璀璨的白金色长发,俊俏的小脸上虽然满是污渍,但仍是绝美异常,与周围的肮脏格格不入。
…
这一年,他的獠牙尚未尖锐,她的右眼还没有深深疤痕…
…
只见女孩用力地推了一下中年人,眼看推不动,她直接一咬牙,扑到了男孩身上,替他挡住了中年人的拳脚。
中年人见此更加暴怒,呲牙咧嘴地说道:“行啊,索菲娜,以前都是尤里卡护着你,现在你也学会护着他了是吧?我看你能护多久!”
中年人丝毫没有留情,直接奋起一脚踢在索菲娜的侧脸上,从他的身材来看,应该是一个晚期的瘾君子,全身骨瘦如柴,不会有太大力量。
可怎奈索菲娜实在太年幼,稚嫩的脸庞完全受不住成年人的奋力一脚,直接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整个人倒飞向了一旁。
当索菲娜倒在地上时,视线默默地移向了腐木组成的天花板,她的双眸中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一丝一毫对现境的不满,有的只是一种默然的麻木。
因为,这就是她的生活,或者说,这就是她的一生,从诞生一刻便注定无法改变的命运。
圣经旧约,申命记第章第4节说:“他是磐石,他的作为完全;他所行的无不公平,是诚实无伪的上帝,又公义,又正直。”
基督徒们将其奉为圣典,而索菲娜称它为狗屎。
公平?正义?一群和平世界的温室花朵们所编造出的谎言,他们沐浴在阳光下,吃着永远吃不完的面包,用甘醇滋润的净水冲泡蜂蜜,不用思考如何存活,每天用大把的时间感性地唱诗兴叹,赞美心中的神,臆想死后升上天堂的未来,然后告诉你:“神爱世人,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你应该赞美自己获得了生命。”
对于这些自以为是的可怜虫,贫民窟从来不介意让他们知道所谓信仰的低贱,不久前,就有一些充满爱的传教士们来到这里,试图用他们的信仰感化当地这些堕入撒旦怀中的人民。
结果?很简单,肥胖的老鼠们又多了几顿每餐。
他们的衣服被抢走,口袋里的东西被掏空,手中的圣典被当厕纸,不论男女,浑身上下有洞的地方几乎都被插了个遍。
这时候,他们的信仰呢?他们的神呢?敝鼓丧豚,沉默无声…
从一出生,索菲娜心中就没有和平,正义这样的概念,因为她每次睁眼要思考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天要如何活下来。
索菲娜以挨了一顿毒打的代价,偷来一些纸,自己做过几个阄,她不会写字,就用符号代替,每个符号代表一个能活下去的方法。
上上阄是去贫民窟的出口站着,看看有没有哪个伪善的人对她感兴趣,然后就可以装可怜耍计谋把这个人骗进来,让路边饥渴的贫民们杀了他,哄抢遗物的时候自己也分一杯羹,这是最省力的方法,缺点就是并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蠢货上钩。
其它阄还有很多,比如冒着被打被杀的风险去偷食物,偷钱。
比如给父亲下跪,看看他愿不愿意多给一小块发霉的面包。
再比如可以选择饿一天,把今天的定量食物留到明天一起吃,过个小瘾。
而下下阄是索菲娜最不喜欢的,那就是去找那些胖乎乎的老鼠,看看能不能抓到一只烤了,或者看看这些贪吃鬼有没有留下吃剩的尸体,她可以找点干净的部位应付一下饥饿的肚皮。
抓阄,以此来决定今天的生活方式,这或许是索菲娜唯一和其它贫民不同的地方,她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的生活不那么无趣。
有时候,贫民窟里也会有报纸这样的东西,索菲娜也在垃圾堆里捡到过一些,每当看到报纸上的人们神色阳光,满面笑容,她都会很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表情?微微眯眼,嘴角上翘,有时露出白牙,这个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索菲娜不知道,因为贫民窟的世界没有这个表情,只不过偶而无聊的时候,她会偷偷学着练习,慢慢地,她也学会了不少表情,还能演绎得活灵活现,当然,在这个只有堕落与贪婪的地方用不到这些,这只是作为消遣的工具,仅此而已。
如果说索菲娜有什么愿望的话,那或许就是早点去死吧,但她也有些不甘,如果就这么死掉的话,她的尸体顶多被谁趁热捡走发泄一下,然后送给那些已经肥得走不动路的老鼠。
指不定哪一天,会有和她一样的孩子,抓到了自己做的下下阄,跑来和老鼠抢食,把她的尸体也一点点啃掉。
当然,索菲娜没有选择去死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哥哥。
索菲娜和绝大多数贫民窟的儿童一样,有个吸毒成瘾的父亲,有个两块面包就能换一夜的母亲,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可能就是她有一个哥哥,流着相同之血的哥哥。
在索菲娜的记忆中,这个叫做尤里卡的哥哥性格比较冷漠,和大多数贫民窟的男孩一样,但他胆子很大,经常会跑出贫民窟,或者跑到一般人不敢进的贫民窟深处,然后回来给她讲一讲所见所闻的故事。
而且以前每当索菲娜犯了错要挨打时,尤里卡总会跑出来替她挡住拳脚,他们的父亲因为吸毒而体力匮乏,往往打着打着就没力气了,也不会继续折腾她。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哥哥就是她的守护神,也可能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些许微光吧,就像救命稻草一样,被她紧抓着不放,让她的心中还残留着一丁点藕断丝连的希望…
对此,索菲娜并不知道如何回报,直到有一天,她从报纸上看到一个动作,就是当男女在一起时,其中一方会用自己的嘴唇去贴到另一方的嘴唇上,这种时候,他们脸上似乎会出现一种比填饱肚子还满足的表情。
索菲娜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简单的动作会比吃饱饭还满足,但她还是决定学一学,算是对哥哥的报答,也算是某种尝试,于是,某一天,她就用自己的嘴唇贴了贴尤里卡的嘴唇。
禁忌的种子,似乎就是从这里生根发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