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快的鸟鸣把我吵醒,睁开眼,已是一片灿烂的冬阳。大文学
篝火已经熄灭,身下垫着的依然是乱草,大氅也不异而飞,甚至连平南也不知所踪。昨夜的一切,恍如一场梦境。
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意识到身在何方,蓦地跳起来冲出庙门,慌慌张张地大叫:“死了,死了,这下死定了!”
快中午了,我居然还在这间破庙里睡大头觉,如果赶不回锁情楼,两个月心血可全白费了!可凤现在不知急成什么样了?
平南倚着一棵树也不知想啥心事,闻声回头,淡淡地道:“放心,死不了。”
“快走,快走,迟了来不及。”我朝着树底下的马儿冲过去,胡乱去解绳索。
该死,这厮早就醒了,竟然不叫我?
“别急,先吃点东西再走。”平南皱了皱眉,叫住手忙脚乱的我。
“怎么不急?我今天要是回不了京,死定了!”翻身上马,冲他乱吼乱叫,再也顾不得形象,也顾不得启人疑窦,心里只想着那该死的曼陀罗:“我赶时间,先走了!我保证不逃跑,OK?”
说完,也不等他同意,轻夹马腹,箭一般顺着小路朝前冲了过去。
“十七~”平南提气疾掠,轻松地从我头顶越过,张臂拦住了我:“等等。”
“沈平南,”我生气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十七,你就那么想回京?”他望着我,表情冷漠。
“是!”
“为什么?”他狠狠地盯着我,似乎想要用目光把我凌迟。
“我赶回去杀一个人,如果他不死,我就得死,这样说,你是不是满意了?”我又急又气又憋屈,态度恶劣地吼回去。
反正不管我怎么说,他有心里已认定我是个魔女,就再坏上一点又何妨?
他呆了一下,脸上闪过几百种表情,真可谓瞬息万变,精彩纷呈。
“让开!”我不耐地催促。
“江小娅,你,真的无药可救!”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大文学
“我知道,所以,没打算让你这个神医下手。”我冷笑。
“京城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平南不再看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苍凉与寂廖。
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大踏步地离开。
“平南~”望着他绝决的背影,我一阵心慌,冲口叫住他。
是我错了,再怎么生气和着急,也不应该随口说那种谎。
他,是真的关心我。
哪怕再生气,再愤怒,他也没舍得扔下我,还顾着我的安全,顾着我的身体,甚至顾着我的情绪。
他顿住身形。
我大喜:“平南,你听我说~”
“你走吧~”他头也不回,一字一字清晰地传来:“江小娅,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说完,如一阵轻烟掠上了树梢,飘然无踪。
就这样走了?小金人呢,他也不要了吗?
他这一走,是不是代表今生也不愿与我再相见了?
他与我,一切都结束了,是吧?
我愕然,望着空旷的树林,心中一阵刺痛,默默地流下泪来。
我怅然若失,恍恍惚惚地回到京城,已过了酉时。
可凤等在玲珑居里,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听到门响,蓦然回头,煞白着脸迎了上来:“我的好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放心,”我勉强一笑,掩住心里的伤感:“还有两个半时辰,来得及的。”
可凤急急朝我眨眼。
“你眼睛怎么了?”若是平时,我自然心领神会,可是现在,我情绪纠结,脑子处于当机中,竟然没有看出异样。
“十七~”优雅清冷的男音,自里间淡淡地传来。
聂祈寒?我怔了怔。
这妖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还不进来,想让师傅出去接你不成?”他淡淡地轻嘲,声音还是那么优雅。大文学
我一惊,出了身冷汗,什么伤春悲秋的情绪都抛到九霄云外,急忙掀了帘走进去请安:“师傅,你怎么来了?”
“我若再不来,你怕是要逃到天涯海角去了吧?”他望着我,浅浅一笑。
“徒儿不敢。”我垂着手立在他的身侧。
“刚回来,急急忙忙又要做什么去?”他淡淡地瞟了一眼我这一身的积雪,眼中含着嘲弄:“莫不是在外面藏着什么情人?”
我抖了抖嘴角。
这种笑话很冷,一点也不好笑。
由他嘴里讲出来,简直可以称得上阴森。
“你满身的风霜,这是去哪里了?”他笑容一敛,话锋转了回去。
开始了,要兴师问罪了。
“报国寺。”他来者不善,我也懒得周旋。
“去那里做什么?”聂祈寒面色一变,目光如刀,冷冷地望着我。
“求菩萨保佑长命百岁?”这种答案,别说聂祈寒,我自己都不信。
“求人不知求己。”聂祈寒果然不信。
我淡淡一笑,点到即止,转了话题:“师傅所来何事?”
聂祈寒长眉一挑,声音冷冽:“听说萧云谦花重金包下了你?”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怕踩到地雷,来探消息来了?
真是讽刺,早在他把我送到这种地方,就应该想到会有这种可能,现在这付表情是什么意思?
吃醋?未免太可笑了。
“替你挣钱,不好吗?”我并没有问他怎么得知的消息。
即使用膝盖猜,也知道锁情楼其实是聂祈寒的产业。
事实上,京里有很多著名的产业,几乎都在他的名下。
我相信,认真计算起来,他的财富即使跟首富王少琛比,也是不惶多让的。
只是,他习惯低调,不爱抛头露面,只肯做幕后的老板。
“别小看了他,他为人极为机警,曾与你相处那么久,迟早会认出你来。”聂祈寒冷冷地指出事实。
“怎么,你怕了?”我冷笑。
看来我高估了自己,他担心的并不是我,而是怕我暴露了身份。
“那天他来看你,可有什么异样?”聂祈寒不理我的挑衅,淡淡地问。
“姓萧的好象认识我,他那天看我的表情很奇怪。”装做思考了片刻,我缓缓地抛出诱饵,紧紧地盯着聂祈寒,不放过他面上最细微的表情。
我很失望,聂祈寒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我知道了,这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但是,下次千万不要招惹到他。”
“这个恐怕由不得我。”我自嘲地撇了撇唇。
说得好听点是花魁,其实不过是玩物,最多也只是档次稍高一点的玩物罢了,有什么资格挑剔主顾?
“无敌!”他不满地蹙起了眉尖。
“这里是青楼,他有钱有势,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岂是我能支配得了的?”
我说的是事实,相信他也明白这一点。
“你没有办法阻止他来,却应该有办法让他讨厌你。”聂祈寒淡淡地望着我:“相信,这不用我来教你吧?”
萧云谦身分高贵,怎么会对一个青楼女子认真?
我只需以情缠他,他必然心生退却之意。
这招叫以进为退,聂祈寒好狡猾。
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他越是要我疏远萧云谦,我偏要去招惹他。
“师傅,羽衣呢?我好久没有看到她了。”我乘机提出了要求。
“她很好,”聂祈寒略带嘲弄地看着我:“以你目前的身份,不宜去见她。”
有什么不宜?分明是推脱之词。
他不让我见,难道我自己就不会想办法?
“是。”我垂下眼帘,掩住心底的情绪。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聂祈寒看也不看我一眼,闪身出了门,飘然而去。
“呼,吓死我了。”可凤冲上来,握住我的手。
“不要紧,他没有獠牙,不吃人的。”我漫不经心地安慰她。
“差点闯出大祸来,还有心思开玩笑!”可凤白了我一眼,顺手替我脱下早已湿透的外裳。
“有惊无险而已。”我笑着按住她的手:“别脱了,反正马上要出去。”
“还是换一件吧,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念叨着拿出早备好的衣裳给我换上。
“可凤,你真是贤惠。”我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如果是个男人,一定娶了你做老婆,一生一世对你好。”
“行了,别贫了。”可凤微红了脸:“银子拿到手没有?”
提起银子,我的脸色暗了下来。
平南,我还欠你一个小金人呢,你真的不要了?
“怎么,聚宝斋的掌柜赖帐?”可凤是何等样人?马上看出不对:“不会啊,他似乎不是这种人。”
“不是,遇到点小麻烦,恐怕这笔钱得下次再去拿了。”不想让可凤担心,我强打起精神,装出笑脸。
“还有下次?算了吧!”可凤皱起了眉头:“有钱虽然很好,可也得有命花才行。那点银子,你就当成从来也没有过,可别再想着它了。”
“是,老婆大人!”我笑着凑过去,在她颊上啧地印了个响吻。
“别闹了!”可凤满面通红,挣脱我的磨掌,一跳三尺远:“时间可不多了,还得侍候那盆花呢。”
“嗯,我走了。”
“小心点。”可凤送到门边,不敢再走。
“回去吧。”我向她眨了眨眼睛,迅速没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