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山下的一个小镇。23s.这个镇之所以小,是因为只有一条街南北穿过镇中心。从街头走到街尾也只需一盏茶的工夫罢了。
这时,南边的街口走来一个人。这个人年纪约在二十七八左右,相貌并不是很出众,浓眉大眼,但也不会很难看。这种人,走在人群里,是极为普通的一个,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身材稍稍高大了一点,穿着一袭玄色长衫,但似稍嫌窄小了一点。
这样一个人,本来是一点也不会引起街上行人的注意的,但是,街上所有的人都盯着他看,确切地说,是盯着他的肩膀看,因为在他的左肩上,竟然蹲着一只火红色的鸟。这只鸟是镇上的人所没有见过的。它体型有点像长尾喜鹊般大小,全身通红,没有一点杂色,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泽。它的嘴接近一寸,和双爪一样,都是白色的,如白玉一般有光泽流动。此时,这只红鸟竟然趴在那年青人的肩上睡着了。“瞧!多俊的一只鸟啊!”有人赞叹道。
“是啊,是啊,我上山打过无数次猎,还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鸟儿呢。”又一个粗大的声音说道。
“你们说这鸟能值多少钱哪?”
“我哪知啊,你不如上去问那年青人吧。”
行人均对那只红鸟议论纷纷,那年青人似乎嘴角**了一下,像是在笑。只听他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谁说一样,轻声地说道:“小羽,他们想出价买你呢。嘿嘿,我怎么舍得把你给卖了呢?”原来,他是对肩上的那只红鸟说的,它还有名字,叫赤羽。不过,它能听懂人话吗?却见那叫赤羽的红鸟忽然睁开了双眼,它的眼睛是淡黄色的,向行人瞥了一眼,又瞟了年青人一眼,呱地叫了一声,似在回应年青人说的话,好像是在说你敢把我卖了不成?然后又闭上了双眼。
年青人行了一阵,见到前面有酒楼,这也是镇上唯一的酒家。他停下脚步,又轻声说道:“好久没有尝过酒味了,就连菜肴也忘了什么味了。唉,三年,三年多了吧……”赤羽这下什么反应都没有。“小羽啊,今天我就带你去尝尝酒味如何?”说着,也不要赤羽回答,他便径自走进了酒楼。
酒楼其实并不是很大,里面只能摆下六张桌子,不过还是挺洁净的。年青人进去时,有三张桌子已有人在吃东西了。一张桌子围坐着三个公子哥,他们毫无顾忌地喝着酒,讲着一些粗话。一张桌子坐着一个姑娘,二八年华,身穿一袭红装,不时用厌烦的眼神瞟向那三个公子哥。还有一张桌子坐着一个文士打扮,年约三十的人,他面无表情地自斟自饮,浑浊无神的目光却悄悄地投向那位红装少女。红装少女假装不知,暗地里却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意。岂不知,那文士见红装少女低头吃菜时,目光一改先前的浑浊,一道厉色一闪即逝。
酒楼里唯一的小二见有客进来,连忙迎了上去,说道:“哟!客官,你来了。请里面坐!”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抬头看见了年青人肩膀上的红鸟,眼睛一亮,叫道:“哟!多俊的一只鸟哇!”小二这一叫唤,里面的人都抬起头来看年青人肩膀上的红鸟。
红装姑娘看见红鸟,欣喜之情跃然于脸上,想是十分喜欢,正想起来走近去看红鸟。但她又悄悄地瞥了那文士一眼,又缩回了身子。
那文士亦看了一眼红鸟,却不露任何表情,似乎见怪不怪了。
三个公子哥见了红鸟,却是眼睛一亮,然后三人便凑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什么。
小二把年青人带到里面靠窗的桌子旁坐下,才问道:“不知客官想要些什么菜?”年青人沉吟了一会,似在回忆什么,然后才说道:“那就给我来个苏州狮子头,清蒸鲈鱼,酱爆鹅肝,红烧鸭掌……”年青人还想点菜,但是立刻发现小二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似乎很难为情的样子。不单小二,就连另外三桌客人也用异样的目光望向年青人。年青人心里纳闷,也不点菜了,对小二说道:“就先上这些菜吧。”小二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道:“客官,你要知道,我们这店是小打不闹的。加上我们这可不比大城市,你点的菜,我们店里都没有。”
年青人才恍然大悟起来,哦了一声,问道:“那你们店里都有些什么菜呢?”小二定了定神,说道:“我们这里有糖醋排骨,水煮牛肉,红烧鲤鱼……”
年青人有点失望,他三年来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生活,裹腹的都是一些黄精山果,并且都是他肩上的红鸟弄来的。至于鸟兽鱼之类的肉食,那只红鸟也曾给他捕获过,但因为佐料奇缺,味同嚼蜡,反而没有黄精野果好吃。所以,他索性不吃荤了,只吃素。
待如今出得深山,他本想大快朵颐,一饱早已清淡如水的口福。谁知这个山镇如此简单,连酒家也只有一间,想吃的菜也没有。年青人忖道:“算了,总比没有好,将就点吃,一会赶到大城里再好好吃一顿。”于是他伸伸手,打断了小二的话,说道:“就随便上几个你们店里最好的菜吧。对了,有酒吗?”
小二立马答道:“有,有,当然有酒!不知客官要多少酒呢?”
年青人估计这酒家也不会有什么好酒,应该就是山镇里的人自酿的土酒。想到这,他便说道:“就来两斤吧,要最烈的。”
小二应了一声“好嘞”就跑进厨房里去了。不一会儿,便端上一壶酒和一只酒杯,一副碗筷,并给年青人把酒杯斟满。接着,小二又陆续上了一盘卤牛肉,一碟排骨,一煲红烧肉。年青人就着水酒,吃起荤菜来可谓是津津有味。正吃得起劲,他肩上的红鸟却叫唤了几声——声音清脆嘹亮,甚是悦耳。年青人却听出了红鸟叫声里的不满,不禁莞尔道:“小羽,你瞧我,光顾着自己吃了,把你给忘了。”然后提高声音叫道:“小二!给我添一只碗和一只杯子!不要筷子!”小二有点纳闷:“不要筷子?”但他还是听从客人的吩咐,给年青人加了一只碗和一只杯子。
年青人把新添的碗和杯放在对面,倒上了酒并挟了肉。只听那红鸟欢快地叫了一声,也没见它怎么展翅,身形便落到了年青人对面。红鸟先是探头往杯与碗处瞅了瞅,似乎在闻其中的味道,然后便把嘴伸进酒杯。兴许是这红鸟第一次喝酒,它吸了一口酒后,脑袋不断地甩动,叽叽喳喳地叫唤了几声。
年青人见状,哈哈一笑,说道:“小羽,酒的味道如何?比起山里的泉露来,哪一种好喝啊?”红鸟一副老沉的样子,呱呱地叫了两声。年青人又笑道:“等你喝多几次,你就会觉得比山泉晨露好喝了。”说完左手捧起一杯酒仰头便倒入喉咙,右手则挟起一块红烧肉送进嘴里。
另外三桌的客人都注意到了红鸟的非凡表现。
一只会喝酒的鸟!
三个公子哥中,有一位瘦高个子,衣服最为华丽的公子,他见到红鸟如此有趣,不禁生出要据为己有的想法。于是他起身走到年青人桌前,嘴里不断地夸道:“有趣,有趣,真是有趣的一只鸟!”然后转而对年青人询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可否割爱,把此鸟卖与我呢?”
年青人依然喝酒吃肉,连头也不抬一下,冷冷地答道:“不卖。”
那公子有点生气,但他还是强压心头的不快,说道:“只要兄台开个价,金银珠宝随你挑。再多的钱财,我想我还是能够满足兄台的。”
年青人放下酒杯和筷子,抬头望着那位公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了不卖就是不卖,你就算给我一座金山,我还是不卖。”
那公子大怒,心里哼道:“如果不是出门在外,本公子岂会如此低声下气?早就强买回来了。”于是他恨恨地说道:“哼!不就是一只会喝酒的扁毛畜生吗?用得着这样珍视么?你如今要卖与我,我还不要呢!”
年青人听了,大怒,正要拍案而起,却见一道红影比他还快地射向那公子。他便又安然不动了。
那公子正要回转,却见一道红影向自己射来,心下大骇,想躲却又躲不开。那红影从他头顶一掠而过,他才察觉到自己的额头一阵剧痛,一道鲜血直往下流。
那抹红影便是年青人的红鸟小羽。虽说小羽是一只鸟,但它已经活了近千年,又常食天材地宝,更加上那乾坤老人的教化,早已通灵。要不,三年前,它怎么会把年青人救了呢?虽然它不会说人话,但是听却是早已无碍了。它可是能与年青人交流的鸟。不说它是年青人的救命恩人,单是它的年龄,也是年青人的长辈了。所以,当那公子说它是“扁毛畜生”时,它可是恼怒得很,便飞过去抓伤了那公子的额头,以教训他出言不逊。
那公子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指着年青人怒道:“你,你这个,你这个纵鸟行凶的家伙!看我怎么收拾你!”他的另两个同伴亦上前立在那公子两侧,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仿佛只要那公子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前去教训年青人。
年青人却还是平静如水,又喝了一杯酒,用手抚mo着伤了人又飞回他身边的小羽,才慢悠悠地说道:“谁叫你说我的小羽是扁毛畜生呢?它弄伤你的额头,只不过是教训你出言不逊罢了。当然,如果不怕小羽啄瞎眼睛的话,你们尽管上前来收拾我好了。”
那公子一想起红鸟抓伤他的额头的情形,还心有余悸。它的速度实在是太过于惊人了!便是对上一个武林好手,它的速度也绝对是一个噩梦!更何况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呢?如果说叫红鸟啄去他们的眼睛,他们断无幸免之理。继续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他咬牙切齿了一番,然后沉声地说道:“我们走!”说着便带头向外面走去。
小二却急了,忙追上去叫道:“几位客官,你们还没付帐呢!”那公子头也不回地扔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三人败兴而走了。
刚才红鸟伤人的一幕,中年文士颇为惊讶,不由地“咦”了一声。他对红鸟的速度同样感到震惊。那只红鸟如果找上他,他对付起来也一定会手忙脚乱。但他很快就压下眼中的震惊,又低头喝起酒来。
反倒是那位红衣姑娘见了,不单惊讶红鸟的速度,亦更觉得红鸟的可爱。她再也坐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年青人旁边,也不问话,径直坐在了红鸟的另一侧。然后深深地望了一眼红鸟,才说道:“这位大哥!你这只鸟好可爱呀!嘻嘻,它还会教训人呢。这位大哥,我可以摸摸它吗?”
年青人本来是没怎么注意这位红衣姑娘的,但她坐在面前时,他才注意到这位姑娘的容貌。瘦削的小瓜子脸,一双大而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细细的樱桃嘴。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她在平常一定是很喜欢笑的,但不知为何,她却要硬装成大人,一副深沉的样子。年青人见了这位红装少女,总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当然,在生活当中,见到一个陌生人,有时也会产生这种在哪见过的感觉。所以年青人也没在意。对于这位红衣姑娘的请求,他点了点头。小羽见他答应了,老大不高兴,叫了一声表示抗议,然后干脆闭上了双眼。
红衣姑娘见主人点头了,高兴得“呀”了一声,然后便伸出手去抚mo红鸟的身子。她顺着红鸟的头颈一直到尾巴,都轻柔地抚了个遍。她显得很高兴,主动地说道:“这位大哥,我叫萧洁,不知大哥该如何称呼啊?”
年青人一听到“萧洁”两个字,浑身一震。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道:“见姑娘身带佩剑,不知姑娘师承何处?”
萧洁听了年青人的问话,先是偷偷瞥了不远的中年文士一眼,见那文士没有注意她们,然后把樱唇送到年青人耳边轻声地说道:“嘻嘻,大哥哥,我是峨嵋派的弟子哦。不过,你不要声张哦。嘻嘻!”说完她便又坐回原处,用手轻轻地摸着红鸟。萧洁整个心都在红鸟那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年青人变幻不定的目光。
年青人的目光里有惊喜,有惭愧,有怜悯,有激动,还有……害怕。
萧洁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年青人的回答,又抬起头来,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还没告诉我呢。”
“我叫秦慕……”年青人顿了一下,然后既像回答萧洁,又像是自言自语:“秦始皇的秦,牧羊人的牧。我叫秦牧。”
这位年青人正是三年前便被传已经死了的折花公子——秦慕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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