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舜只在家里待了几天,就带人赶往了京城,找到了太子朱慈烺。
詹事府不知何时修筑了一座小湖,一条小沙洲漫延而去,一直延伸到湖心。
白色细沙上。
太子朱慈烺站在湖心,正在大声背诵诗词:“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朱舜沿着水泥小路走过来的时候,距离比较远,没有听见太子朱慈烺在说些什么。
当他站在湖边的雕栏旁边,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太子朱慈烺的声音,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沁园春。
太子朱慈烺每天清晨都要背诵几遍伟人的诗词,他从未见过这么大气磅礴,这么意境高远,这么直击人心的诗词。
刚刚念到兴头上,余光瞥见先生朱舜过来了,只能意犹未尽的暂时放弃了背诵,从营造的小沙洲上走了过去。
立冬过后,天气比较寒冷,太子朱慈烺居然穿的比朱舜还要单薄,说是为了培养吃苦耐劳的品性。
朱舜提点过太子朱慈烺几次,见他一定要坚持这个习惯也就没去阻拦,平静道:“走吧,咱们出去一趟,带你见识什么叫做吃苦。”
太子朱慈烺听到要体察民情了,心里不免有了一丝兴奋,比朱舜还要着急的说道:“先生,那咱们赶快走吧。”
朱舜点了点,带着太子朱慈烺离开了詹事府。
养济院。
养济院胡同。
这条胡同因为有一座养济院而得名,居住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底层老百姓,城廓都不比乡野还能种些粮食自给自足。
城廓都的老百姓一切都要用银子买,尤其是烧火的柴薪,乡野老百姓还能割些野草晒干了当柴薪,城廓都老百姓也只能买了。
好在自从工业派给只给老百姓提供一些价钱低廉的棉条以后,顺天府的手工纺织大为兴盛,城廓都老百姓的日子渐渐好了很多。
不仅买的起平时所用的柴米,就连货郎卖的酱菜都能买上一些了,嘴里终于不再是寡淡的没有任何味道了。
就在一个月前,京城里柴薪全部开始提高价钱,过去只卖几分银子一担的柴薪,全部变成了一钱银子。
没过几天,柴薪的价钱又涨到了二钱银子一担,价钱越涨越高,就在前几天居然涨到了三钱银子。
京城的老百姓哪里知道,李鲁生本来给他们多留了两个月的活路,自从知道京西煤窑全部落在朱舜或者与他私交莫逆的人手里以后。
使了一招釜底抽薪的绝户计,那两个月的活路也不留了,歹毒的把柴薪价钱提高到了三钱银子。
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逼死了很多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冬天又这么的寒冷,体弱的老人一个接着一个冻死在了寒冷的深夜里。
为了买来一担受到官僚乡绅操纵的柴薪,很多底层老百姓把家底都掏空了,就连给父亲爷爷买一口薄棺的银子都没有了。
只能用一张草席盖着,勉强遮住尸体,给父亲爷爷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朱舜带着太子朱慈烺来到养济院胡同,看到了几位触目惊心的一幕,一直被东林党鼓吹为太平盛世的大明,一条胡同内居然几乎家家都在奔丧。
太子朱慈烺体察民间疾苦的亢奋瞬间没了,僵在原地,望着家家户户门口挂着一对破烂白灯笼胡同。
胸口发闷,心里揪心般的剧痛,喃喃道:“这就是东林党所说的太平盛世。”
“太平盛世!”
最后一句,太子朱慈烺几乎是低声嘶吼出来的,怔怔的望着家家缟素的胡同,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了进去。
太子朱慈烺推开一户虚掩的门走了进去,破烂院子内,七八口人正在嚎啕大哭,听见门口有动静看了过去。
全都是露出了愤怒和仇恨的表情。
太子朱慈烺并不认识这户人家,这户人家的老百姓也不认识他,不明白为什么见到他的那一刻,会露出那么仇恨的目光。
太子朱慈烺心里有很多疑问,却一句话也没说,沿着这条破烂胡同慢慢走了下去。
每到一户人家的门口,都会推开虚掩的门进去看两眼。
家里的老百姓只要见到他都会露出愤怒和仇恨的目光,还是一种杀了他们的父母烧了他们的家的刻骨铭心仇恨。
一路走,一路看。
渐渐的。
太子朱慈烺挺拔的腰杆,越来越佝偻,在走到养济院胡同和下一个胡同相交的胡同口,几乎成了一个迟暮年纪的小老头。
身形像,浑身散发的气息更像。
太子朱慈烺在看完最后一户人家,关上简陋木门的手掌,不停的颤抖。
在关上简陋木门的那一刻,沉默了一路的太子朱慈烺,突然问了一句:“先生,老百姓们又不认识孤,为何见了孤全是一种从未见过的仇恨眼神。”
“就像是,孤杀了他们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