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历朝历代,但凡谋反失败的,最后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重则抄家灭族,轻则流放千里。
可这事不能套在当今圣上头上。
毕竟千年来,溺爱皇子的皇帝不少,可任由这皇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甚至想要诬陷皇后和太子,让这位皇子上位的,当今这位皇帝怕是千古以来头一位。是否要处置建王,沈宛还真拿捏不住圣上的想法。
可若是不严惩建王,天下人皆知谋反的代价不过如此,到时候那些藩王们有样学样,这天下就要大乱了!
沈宛眉头微蹙,有心遣人去问问周北慕,但想到现在兵荒马乱的,周北慕未必就有空闲来见一个或许无关紧要的下人。更何况无论是周家还是叶家,想来都有自己的打算,若是自己的人无意间撞上了什么,那也损了这些日子的情谊。
也罢,自己已经为这事做出过最大的努力,不管结果如何,都无愧于心。
可是,还是不太甘心啊。
沈宛心里有事,一顿早膳只夹了一筷子泡萝卜,就放下了筷子。
绛紫看着满脸焦灼,不住劝道:“小姐,您昨日就只喝了点鸡汤,今儿早上厨房做了您最喜欢的粳米粥,里面还放了些桂花,您好歹尝一尝。”
沈宛微微一笑,当真就喝了小半碗粳米粥。只是建王的事,始终如同一根刺卡在她的咽喉,让她坐卧不宁,心里总吊着。
若被皇上和建王反打一杷,那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就全付诸东流了。不仅皇后和太子性命难保,周家,江家,叶家,包括沈家,恐怕都会受到牵连。
东方渐白,光芒照耀着整片大地。
时已近初夏,太阳照在窗棂上,坐在窗边的沈宛身上披了一层阳光,有耀眼的金色光芒。只是昨晚一整夜没有睡好,如今看见阳光觉得眼睛涩涩的,有流泪的冲动。
浅碧惯会察言观色,只见沈宛眉心微动,就合上了窗子,又将几盘开胃的小菜往她面前推了推,“这里面都放了些醋,酸酸凉凉,小姐不妨尝尝。”
眼前青青嫩嫩的小黄瓜,清爽的百合,肥厚的小木耳,往日沈宛是最爱吃的,可到如今,都失了从前的吸引力。
沈宛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尝了一小口,放下了筷子,“余下的你们分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的丫鬟脆生生的喊:“侯爷!”然后是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宛忙站了起来,迎到了门口,“父亲!”正屈膝行礼,却被沈晔扶住,“我有话和你说。”说话间,院子里和屋内的丫鬟都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沈宛抬头瞥了他一眼。
沈晔虽面上风平浪静,可垂在一侧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青筋暴起。
“父亲,这边请。”沈宛亲自替他打起帘子,迎着他在榻上坐下,又照着他平日里的习惯,奉上一杯铁观音,“请吃茶。”
沈晔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这时反倒不怎么着急,吹散了茶烟,用杯盖轻拂杯沿,轻飘飘的抛出一句:“我听说周家二公子从边关赶了回来,捉拿了建王,就只等皇上醒过来发落。”说话间,他的目光已在沈宛身上绕了个圈,没由头的说了句:“当时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沈宛愣了一下,才想起这具身体的本尊曾经为周景年疯魔过,顿时大窘,“过去了的事情,您又提他做什么?”心里却暗自嘀咕,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别人家的父亲唯恐儿女走了歧途,这等丑事怕是终生不愿提起,只有沈晔,和没事人似的,还能挂在嘴边打趣人。
这也许是沈晔作为父亲的不同之处吧?
“叶老将军病重之时,周景年曾经为他四处奔走,寻医问药。”沈晔见女儿耳根微红,肃然的面容上浮出了一抹微笑,但转瞬即逝,“只是可惜边关哪有什么好大夫,军中的大夫倒是有上了年纪的,有经验,但边关苦寒,叶老将军上了年纪,病情反反复复的。后来周二公子特地写信回京,可怜送信的人在路上遇到埋伏,几经辗转,这封信昨儿个才送到叶公子手中。”
说着,叹了口气,“叶老将军过世前,曾经和周二公子密谈一个时辰,当天晚上,就撒手西去了。皇上派去的将军不得人心,又是个脓包,这叶家军兵符就落到了周二公子手上。”
以周景年的手段,这凭空出现的将军即便踌躇满志,这兵符早晚也要易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
听沈晔的语气,似乎对周景年格外赏识。沈宛压下了心里的怪异感,笑道:“您是如何知晓的?我这里还蒙在鼓里,什么都没听说呢!”
“你一个小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知道这些?”沈晔斜了她一眼,嘴角高高翘了起来,“当日您说起边关的境况,我也派了几个体己到嘉峪关,只是后来动乱,几条要道都被封锁,他们也没有办法送信回来。昨儿个他们跟着周二公子闯入皇宫,如今才有机会来见我。”
沈宛错愕,“要道被封是什么时候的事?”之前可是一点音信也没有,在叶老将军出事前,应该有机会传信回来啊?
见女儿眉头紧锁,沈晔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我问过了,在叶老将军坠马前,回京城的路,就不好走了。他们也送了信,只是一直没有回音,只当是送信的人路上遇到了劫匪。后来叶老将军病重,嘉峪关一团乱,他们就更不可能送信回来了。”
“父亲,女儿并非是疑心您的属下。”见沈晔话里话外都有为那几个人解释的意思,沈宛忙道:“只是觉得事情蹊跷,周二公子送信,也是波折重重。您的人是不怎么打眼的,也一样无法送信。”说着,压低了语气,“只怕是有心人在其中捣鬼。”
沈晔若有所思,“难道是那位?”他指了指上方。
沈宛也怀疑是皇上,只是不好说出来,抿了抿嘴,“如今建王被拘在偏殿,也不知结局如何。”
“不管怎样,这谋朝篡位,都是诛九族的大罪。”沈晔的脸绷得紧紧的,“风声已经传了出去,朝堂上都炸开了锅,皇上还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不成?”
沈宛苦笑。
是否谋反,那也得皇上说了算。如果苦主都不说什么,那臣子们就是再义愤填膺,也无济于事。
沈晔心里何尝不明白,他气得将茶盏重重摔在了桌上,碧绿的茶水倾倒出大半,顺着桌角往下淌,地上很快有了一块水渍。“今日纵虎归山,用不了多久,那些镇守各地的藩王,总兵们,有样学样,也不知我们这圣上如何睡得安稳!”作为从小就接受儒家忠君思想的沈晔来说,这是非常严厉的指责了。
“您也不必太担心。”沈宛温声宽慰父亲,“有镇北侯和江家老太爷在,皇上即便是想放建王一马,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更何况太子也不是那忍气吞声的,如今宫里有周二公子,叶家军一直驻守在城中,即便走到了那一步,我看,皇上也未必有胜算。”有句话她一直深埋在心底不敢说出来。
周景年在某些时候,手段不仅利落,而且狠毒。旁人或许不敢对皇上下手,但放在他身上,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想也是。”沈晔得了安慰,心里稍稍有了底数,“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等皇上醒来,众意难违,皇上也不好做的太过。”话虽如此说,对皇上到底会如何选择,还真不好说。
送走了沈晔,沈宛一整个上午都在发呆。
暮春初夏交替的时节,院子里盛开的花都有了凋零之意。沈宛看着窗外的万紫千红,只觉得心上有一片,在无限的荒芜下去。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最坏的结局。如果皇上真的饶恕了建王,甚至借此机会拉太子下马,到那个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沈夫人留下的戒指的秘密,也许就再也瞒不住了。
这到底是身外之物,没了只是觉得可惜,最怕的是建王事后清算。听说官家女子有些会变成官妓,有些会被流放到军中......
沈宛手心冰凉,将手中的画扇握得紧紧的,面上变幻莫测。
“小姐,可要用午膳?”绛紫满眼忧虑,虽不过几天功夫,却总觉得自家小姐瘦了一大截,“要不下午去园子里走走?杏花桃花虽说谢了,可景致也不错,海棠花开得正盛......”
在她殷切的话语中,沈宛缓缓站了起来。
透过糊着碧纱的窗子,她看见浅碧快步赶了过来,“小姐,守在我们外头的一位护卫想要见您。”
是周北慕派来的死士?
“快请进来!”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沈宛连声吩咐:“你们都下去,守在外头,谁也不许靠近!”
那死士想必也急着见她,话音刚落就到了门口,只待丫鬟们一下去,就满脸兴奋的跪在了沈宛面前,“二小姐,皇上醒了!刚刚下旨,诛杀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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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前段时间生病了,一直在复查,现在稳定下来了,会坚持更新,抱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