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说什么呢?”不知何时,后面江清颐的船竟靠了过来,她高兴的直挥手,“沈妹妹,我方才摘了一朵荷花!”
她也不过随口一问,沈宛自然不必回答,也就顺着她的话,扬声说道:“你摘了荷花,就损了一节莲藕,何必呢?”
江清颐并不太懂这些,况且从小天之骄女般的长大,又岂会在意这个,眉梢一挑,高声笑道:“这荷花养在湖里本就是供人赏玩的,至于莲藕之类的,到时候一挖一筐,谁还会在意一节两节的?”
沈宛也只是说着玩,并不和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随手从水中捞起一朵水葫芦,笑得眉眼弯弯,“你猜这是什么?”这个时候,两艘船几乎挨在一起,沈宛也不用扬着头大声嚷嚷了。
江清颐凑近了一点,她是南方人,对浮萍当然熟悉,啧了一声,不以为意的笑道:“不就是水葫芦吗?我家那边多得是!”她不说,沈宛倒几乎忘了江清颐来自江南,抿着嘴微微的笑,“这日头倒不盛,不然可真真要晒脱一层皮。”五月的太阳最烈不过,这个时代又没有防晒霜一类的东西,偏偏沈宛身娇肉贵的,稍微蹭一下就青紫一块,还真不好在太阳下暴晒。
“你就会想那些有的没的!”江清颐横了她一眼,红唇微嘟,“好好的赏花不好吗?”
“是我不对还不成吗?”沈宛从善如流的道歉,眉眼间却并不见多少道歉的诚意。
“沈二小姐的手受伤了?”冷不丁的,船头撑杆的周景年冷冷清清飘过来一句。
“被花盆割伤了。”沈宛正在兴头上,倒不觉得有多奇怪,下巴一扬,开了个玩笑,“若不是你之前受伤用光了梨花膏,也许今日我已经用上了。”
“噗嗤!”江清颐掩袖轻笑,揶揄道:“敢这样和我二表哥说话的,你大概是独独一位了。”
那该怎么和他说话?毕恭毕敬的?还是卑躬屈膝?
沈宛不可见机的翻了个隐晦的白眼,岔开了话题,“我之前看书里面写过一段,早起时,收集荷花上的露珠,用青花瓮装着,埋在那有二十年的梨花树下,等到开春的时候梨花开了,再把瓮挖出来,用露珠煮茶喝,是为人间极品。”笑了笑,“当时见这一段,心驰神往,觉得那些文人雅士真真好雅兴,荷花还得用初放的白荷花,瓮却得用老窑烧制的,梨花也要是雪后初融的那一株,不知道多麻烦,难为那些人竟想得到!”
“这不过是那些酸文人妄想出来的法子罢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周北慕忽然插话,淡淡笑道:“水埋在树下大半年,再挖出来,怎会有刚收集的时候甘甜?有这时间折腾,都能泡几百壶茶水了。”阳光下,他面上每一处都格外清晰,因为也就显得十分温柔,沈宛嘴角微翘,“所以说,也只是我胡乱看来的嘛。”
“我可不记得什么正经书里面有写这段。”江清颐瞪大了眼睛嚷嚷,“你莫不是看的什么话本吧?”
“是又如何?”沈宛斜觑着她,“难道我就不能看了?”
一句话噎得江清颐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愤愤道:“偷偷看也就罢了,还这样理直气壮,也就只有你了!”
“不如我也挑几本文辞好的,送与你?”沈宛心情大好,方才由马连珠带来的阴霾一扫而过,露出俏皮的笑容,眨了眨眼,“怎样,要不要?”见江清颐犹豫不决,故意冷哼一声,“哼,不看就罢,我还有好几本压箱底的珍藏呢,不知道多有趣。”
“看看看!”若不是隔着一条船,江清颐怕是就要扑过来了,她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很有趣吗?”
看着她期待的样子,沈宛蓦地起了捉弄之心,转过头瞥向周北慕,“周大公子,你家表妹竟有此心,难道你这个做表哥的,也不出来说道几句吗?”她的语气很随意,就像对待一个相熟的朋友那般。不仅周北慕本人愣了一愣,就连周景年,也眯了眯一双窄眸。
“喂!”江清颐气呼呼的鼓起双颊,几乎跳起来,“你这不是在告我黑状吗?”
“那又怎样?”沈宛的眼中波光流淌,促狭的笑道:“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二位表哥都在,可抵赖不能。”
“你!”江清颐气得恨不得跺脚,眼珠子转了转,又露出了笑意,“那又有什么的,你都能理直气壮,我为何不能?”
沈宛掌不住,伏在船头,吃吃直笑,双肩颤动。
周北慕含笑望着她,目光柔和而炫目,声音更是低沉如暗涌,“若当真有趣,不如也送我一两本好了。”
玩的兴起,沈宛倒没有想太多,很爽快的应了,“好啊。”又朝着周景年挑了挑眉梢,“周二公子要不要?”这个小动作,令她整个人都灵动起来,在这五月的阳光下,似烟花一般的夺目。偏偏她本人毫不知情,眉儿眼儿都仿佛在笑,长长的青丝在风中散开来,拂过她嫣红的嘴角,周景年一时间,竟无法言语。
过得片刻,他终于能从这种短暂得迷眩里回过神来,微微颔首,“好啊。”
周北慕眉头微蹙。
一直留意着几人的江清颐,眼中露出了浅浅的忧虑,这令她脸上的笑意散去了不少。
微妙的变化自然逃不开沈宛的眼睛,可如今不是二人独处,她也不好问起,只是兴致到底不如刚才了。
“啪!”周北慕忽而划开了船,朝着那荷花深处划去。
沈宛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乱花迷人眼,一时间倒也没有多想,只是后面的船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视线里。
有风拂过,鼻间满是荷花的清香,沈宛惬意的眯了眼睛,抚过身畔的一朵荷花,无意识的念了一句:“值此朝朝暮暮。”
周北慕身子一僵,偏过头,陷入了沉默。
这个时候,沈宛若再看不出他的不对劲,也算是白白活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了?”
周北慕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没有说话。
满湖荷花,放眼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荷叶荷花交映,仿佛世界只剩下二人一样。这个时候,人最容易放下戒心。沈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想到之前他大力挥出的船桨,若有所觉,“你在生气吗?”
“你,还喜欢我二弟吗?”蓦地,周北慕低声问。
沈宛一时没想到他会再次挑起这个话题,愣了一下。
也就是这片刻的沉默,落在周北慕眼中,成了欲言又止,他嘲讽一般的笑了笑,声音低不可闻,“果然,还是放不下吗?”
“你什么意思?”他阴阳怪气的态度令沈宛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怒气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放不下了?”
“没有吗?”周北慕轻笑,那笑容看起来有些薄凉,“当初为了我二弟要死要活的,这么轻易就放下了吗?”
“周北慕,你不要欺人太甚!”沈宛一下子就来了火气,“我喜欢谁不喜欢谁,与你有何干系?”即便她依旧喜欢周景年,那也与他周北慕毫无关系,更不必说她对周景年只是单纯的看到美少年的欣赏罢了,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谈何喜欢?周北慕一而再再而三的旧事重提,轻蔑的态度,令她窝了一肚子火。
“沈——”后面的船渐渐靠近,江清颐听见里面的争吵,担忧的唤了一声,却被周景年制止,“别说话。”
周景年说话时,嗓子压得极低,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服从。江清颐几乎没有挣扎,立刻闭上了嘴,只是担忧的望着荷花丛。隔着密密麻麻的荷花丛,双方都看不到彼此,而沈宛和周北慕更没有发现,这外间还有两个人。
周北慕垂下了眼,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荷花在他脸上打下了一道阴影,一面是耀眼的阳光一面是深深的阴影,让他的神色看起来变幻不明。
“如果不喜欢,为何在我二弟回来后,主动过府?”周北慕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嘲讽。
这种语气彻底激怒了沈宛,她一巴掌拍在了船板上,几乎要爆粗口,“我过府关你何事?我爱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我爱见谁见谁。”越想越气,几乎口不择言,“周大公子还请放心,我日后若再次踏足镇北侯府,誓不为人!”不来就不来,谁还稀罕了,这么瞧不起人是几个意思?
周北慕嘴角微嗡,脸色更显苍白,却咬着牙,没有说话。
沈宛只当他是默认了,冷笑道:“既然这样,还请周公子送我上岸吧,我这就离开贵府,绝不碍着您的眼。”
“沈宸!”周北慕仿佛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握着船桨的手上青筋暴起,“你不要太过分!”
“我怎么过分了?”沈宛冷笑,“我本来心情大好在赏花,是谁先挑起事端的?是谁再三嘲讽我瞧不起我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