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姜奴儿从井中打了两桶水,照例去草屋给中蛊的村民擦洗,她的心情十分不好,没像往常般唱起动听的山歌,因为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给村民擦洗了,姜可善已决定今晚放火烧掉草屋,与其让村民继续受罪,倒不如早些结束他们的痛苦。打水时她看到患者家属们在村外砍伐树木,为亲人打造棺木,她叹了口气,心情沉痛。
她刚推开了草屋的门便愣住了,见朱雨时盘膝于地,心翼翼的将一根银针插在一位中蛊者的后背,再看那中蛊者背上跟刺猬似的扎满银针。姜奴儿奇道:“你这是干嘛?”朱雨时正在聚精会神,轻声道:“别吵。”姜奴儿不知他在做什么,轻手轻脚的来到他身边,发现被扎针之人叫李二牛,他中的蛊令他后背长满了又硬又圆的疙瘩,他神智还算清醒,对朱雨时道:“兄弟,辛苦你了,就算我死了也不怨你。”姜奴儿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道:“你在解蛊?”朱雨时轻轻了头。
姜奴儿不敢再,她也是蛊术行家,知这个时候最忌打扰,便蹲在一旁仔细观摩,越看越惊,看出朱雨时扎针的手法叫‘女娲补天针法’,这套针法能解很多复杂的蛊毒,但极其难学,首先要判断出体内蛊毒最密集的一,然后以此为轴,扎上第一针,要求入肌三分,不可多少一分。然后以同样力度绕着第一针再扎三十五针,呈圆形一层层向外扩张,每一针都要和前后左右保持二寸距离,不可偏差分毫。然后再向外扎七十二针,每针入肌一分,与前四周针位保持一寸距离。除此之外,还要求施针人有相当的内功为基础,这样扎针才有效果。多数蛊师因不通晓内功而难以学成,久而久之令这套针法逐渐失传,姜奴儿只是听爷爷提过,今天也是第一次得见。
一个时辰后朱雨时将针扎完,长舒了口气,闭上眼睛道:“为了扎针不出错,我一晚上没敢合眼,现在大功告成了一半了。”姜奴儿道:“接下来做什么。”朱雨时道:“我需要打坐片刻,回复精力,你帮我烧一桶热水,越烫越好。”姜奴儿虽对他没什么信心,但试一试总是好的,便道:“好,你等着。”她兴冲冲出门,对过往的村民道:“大家先别急着做棺材,蛊王的高徒正在给他们解蛊,不定事有转机呢。”村民也不敢再抱什么希望,但也希望能奇迹发生,聚回在草屋周围,等待结果。姜奴儿回家烧了锅热水,倒进桶中,拎回了草屋。
朱雨时运起《易筋经》,将真气游走全身,不一会儿恢复了体力,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正好姜奴儿将热水提了进来,他道:“来的正好。”接过水桶放到李二牛身旁,先俯身观察了他后背上肌肤,发现扎针周围的疙瘩泛起一层紫青色,朱雨时吸了口气道:“胜败在此一举了。”当下了李二牛的穴道,掀开桶盖,拿起葫芦瓢舀起热水送入口中。那是刚烧开的沸水,只觉嘴里火烧般生痛,眼泪都快流了出来,他强忍住,运足内力,将热水猛喷在李二牛背上。带着内劲的水星渗进肌肤,李二牛‘啊’一声惨叫,表情十分痛苦,可他身上穴道被,半分动弹不得。朱雨时也不话,又舀了两瓢沸水,用同样的方法喷在他背上。李二牛‘嗷嗷’直叫,全身大汗淋淋。姜奴儿看的胆战心惊,不时偷看朱雨时的表情,不知是福是祸。
朱雨时心里也没底,他虽在《蛊王秘录》中学过此法,也将‘女娲补天针法’练得纯熟,可实践还是头一次。待腾腾的雾气过后,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查看李二牛背上的疙瘩,只见疙瘩比以前了一圈,周围的紫青色也淡了许多,毛孔中渗出一股乳白色的液体。姜奴儿兴奋的拍手叫道:“好啊,蛊解了,真有你的。”朱雨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接连向李二牛背上喷了三次热水,疙瘩才逐渐软了下去,渗出的白汁越来越多,紫青色的皮肤也恢复如常。朱雨时满头大汗,欣慰道:“二牛哥的蛊已基本解了,回去后每天用烫毛巾擦背十次,两个月后蛊毒便可根除。二牛哥,你现在背上不痒了吧?”李二牛激动道:“不痒了,不痒了,多谢蛊王施恩相救,在下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朱雨时替他起出后背上的银针,道:“二牛哥过誉了,‘蛊王’这个名号我可万万不敢当。”
一百零八根银针上沾满了粘液,朱雨时将其泡在水盆中清洗。朱雨时道:“二牛哥,你已经可以回家了。”李二牛向他磕了三个响头,推开草屋走了出去。屋外村民掌声雷动,叫好喝彩。中蛊人的家属跪在地上礼膜拜,感谢上苍庇佑。姜奴儿怕朱雨时分神,重新将屋门关上,道:“接下来做什么。”朱雨时道:“我查过他们中蛊的情况,用同样的方法还可再救五人,余者都要另辟蹊径了。”姜奴儿道:“救一个是一个,哥哥辛苦了。”朱雨时听她唤自己‘哥哥’,俊脸一红,偷眼看去,发现姜奴儿俊俏的脸上也飞起红霞,模样娇羞可爱,不禁心中一荡,暗骂自己没有定力,赶忙收敛心神,将木盆的水倒掉,捡起银针,道:“咱们给那位大婶解蛊。”
他们来到一位中年妇女面前,她叫黄姑,手脚趾红肿,软如鸡蛋,难以下地。朱雨时知银针扎入肢端会引起巨大的疼痛,便先喂她喝了碗麻沸汤,又了她身上穴道,这才开始下针。先找出了手脚蛊毒最深的一,各扎一针后,然后用同样的办法,各扎了十八针,将深入体内的蛊毒逼于表皮,再用新烧开的沸水以内力喷进皮肤,杀尽聚于一的蛊毒,令蛊毒化为白汁从毛孔渗出。
解蛊甚费功夫,救完黄姑已是黄昏,朱雨时一夜未睡,此时心力憔悴,眼睛酸疼。姜奴儿关心道:“你去歇息一下,养足精神再继续吧。”朱雨时也明白精神若不能集中,稍有差错便会害人性命,便不敢逞强,靠墙坐下,运起《易筋经》内功,体内涌出一股暖洋洋的热流,疲倦的身体好似陷入一团厚厚的棉花堆中,舒坦无比,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朱雨时的《易筋经》修为虽比不上洛天初,但也有所成,十几周天运转下来再次恢复了精力。睁眼时已是夜深人静,屋内掌着灯,蜡台旁备有数根蜡烛,想必是姜奴儿为他夜间解蛊准备的。朱雨时不敢耽误,正要起身时忽觉大腿上压着一物,一看之下竟是姜奴儿的螓首枕在腿上,正在沉沉恬睡。她粗长的辫子垂在肩前,娟秀的玉容清丽可爱,长而弯的睫毛遮住眼帘,巧的樱唇微微开启,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朱雨时心翼翼的将腿抽出,拿过包裹让她枕着,又怕她夜寒着凉,脱下外衣给她盖上,这才来到肚子如孕妇般大的刘老汉身旁,开始为他施针。
朱雨时施针时一丝不苟,不敢丝毫怠慢,不知不觉又到天明,姜奴儿睡醒后发现盖着他的外套,甚是欣喜,来到他身边静静看着,完事后问道:“我去烧热水。”朱雨时头,道:“请再给我拿吃的,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姜奴儿叫道:“哎呀,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
又是半天过去,朱雨时扎针已轻车熟路,快上许多,又为三位村民解了蛊,姜可善和蓝哥请朱雨时到家中吃饭,朱雨时一心救人,婉言拒绝,在草屋随便啃了两个馒头,毫不停歇。全村人见他解蛊之术如此了得,又如此卖力,全部心生感激,都站在外面陪他,不忍离去。姜可善和蓝哥也一直在屋里替他打下手,只是二人年纪已高,没多久便已乏累,只留下姜奴儿继续帮忙。贾阴阳一直没有出现过,朱雨时心想也许师傅是在考验自己,只要能为村民解了蛊,师傅定然欢喜。
到了晚间,朱雨时暗自发愁,剩下的十五人已不能再用‘女娲补天针法’解蛊,有几人解蛊之法他虽有了主意,但为了不出差池,回忆《蛊王密录》上的内容,如开方子般将解蛊的步骤写在纸上,修改三次才确定下来。
他首先来到村民郭孝全身边,看过他全身深灰干裂的皮肤,先以清水擦净身体,再用姜奴儿准备好的****涂抹全身,只见他肌肤颜色立时由灰变黑,又时灰时黑,忽明忽暗,好不怪异。朱雨时接着将一满碗****放到他身旁,从一盆热水中取出一把浸了多时的匕首,以干布擦干,在烛火上撩了几撩,在他手臂上割了一刀,入肉两寸,半天却不见有血流出,朱雨时心中着急,在伤口周边捏了捏,仍不见有血流出。细细一想,忽然灵光一闪,在伤口处涂抹了一层****,忽见伤口喷出一注黑血,无数条状的黑色虫从伤口蜂拥而出,转眼间爬遍郭孝全全身,****着他身上的****,随后黑虫嗅到了那碗****的甜味,如一注黑水般的从他身上爬下,钻进****碗中,霎时间黄橙橙的****变成了黑水,皆被黑虫喝光。有些黑虫喝得太多,肚子被撑爆了,没喝饱的虫便来蚕食它们的身子,相互残杀起来。朱雨时燃火折子扔在碗里,一把火将它们烧成了灰烬。郭孝全臂上伤口流出的血渐渐由黑变红,姜奴儿用清水给他清洗伤口,撒上金疮药后包扎起来。
郭孝全肌肤的颜色恢复红润,干裂处也已滋润平整,朱雨时道:“郭大哥你的蛊毒虽解,但体内糖分已被蛊虫吸收的七七八八,从此以后吃一年甜食方可恢复正常。郭孝全跪在地上千恩万谢,被姜奴儿掺扶起来走出草屋。候在外面村民又见郭孝全走出,顿时欢声雷动,郭孝全的家人在门外磕头谢恩不止
到了晚上,朱雨时被姜可善拉到家里吃饭,菜肴十分丰盛,姜奴儿和村中的四位长老作陪,朱雨时被请到上位,他什么也不肯,可奈不住一意相劝,只好坐了上去。席间大家都赞他蛊术高明,又骂贾阴阳无情无义,连他徒弟都不如。朱雨时忙为师父开脱,可众人仍对贾阴阳忿忿不平。酒席散后,朱雨时告辞离开,姜可善拉着他手道:“解蛊不急一时,你可万不能累垮,今晚就睡在这里,奴儿已为你收拾好了屋子。”朱雨时谢道:“多谢族长好意,晚辈不敢讨饶,我睡在哪里都一样。”姜可善哈哈笑道:“你们汉人的礼数太多,没我们苗人直爽,让你睡下你就睡下,这也是郭孝全的意思。”朱雨时道:“郭大叔?晚辈不太明白。”姜可善哈哈一笑,拉住他的手道:“你跟我来,一看便知。”当下带着他走进内堂,路过姜奴儿身边时,见她眼中嘴角带着暧昧笑意,眼中却有不忍之色,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享乐。”朱雨时更是一头雾水。
院中还有四间木屋,姜可善指着亮灯的一间,道:“进去吧,鸡鸣前不要出来。”朱雨时看窗内似有人影闪动,奇道:“里面有人么?”姜可善笑道:“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完便走了。朱雨时只好怀着不安的心情推门进屋,只见木屋不大,只有些简单的家具,床边坐着名年轻的苗族少女,正低头玩弄着衣角,见到朱雨时忙跪倒在地,道:“多谢相公救我父亲性命,女子郭晴给您磕头了。”朱雨时这才知她是郭孝全之女,忙双手相搀,道:“姑娘不必多礼。”那郭晴长得浓眉大眼,皮肤微黄,嘴唇厚实,姿色不算甚佳,却别有一番粗犷风情。郭晴道:“奴家家贫,没什么能拿出手的谢礼,家严便托族长送我与相公为奴,伺候相公一世,望相公勿要嫌弃。”
朱雨时在临安时虽也戏弄少女,但只是少年心奇,占些口头便宜罢了,从未和女子亲密过。他本性纯良,这些年在血刀堡令他眼界大开,精神上得到了升华,对这些无聊之事再无兴趣,如今女方投怀送抱,他反没了主意,紧张的满头大汗,结巴道:“这这这。。。不行,姑娘你还是回。。。回去吧。”郭晴见他局促的表情,‘噗嗤’笑道:“奴家真心以身相报,不会给你下桃花蛊的,无论你以后有多少娇妻美妾奴家也不会在意。”朱雨时着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救人绝非为图报答,姑娘你还是走吧。”郭晴道:“莫非相公是嫌弃奴家的蒲柳之姿么?”朱雨时忙摇头道:“不不不,是我配不上你,像我这种人怎配使奴唤婢,实在不敢有误姑娘。”郭晴忍不住抽泣道:“家严已将奴家送与相公,要是相公不要我,奴家以后还怎么见人,只好一死了之。”朱雨时好生为难,但他是有原则之人,心知此事万不可答应,道:“郭大叔在哪,我亲自对他解释,只要此事不传扬出去便无损姑娘名声,以后自嫁得如意郎君,比伺候我好上百倍。”郭晴道:“父亲他会在院里等消息,只要我们吹熄了蜡烛,他就走了。”朱雨时道:“我这就出去找他。”当下告罪一声,出了屋门,果见郭孝全和姜可善正在院中抽着旱烟,见到朱雨时出来都大吃一惊,姜可善奇道:“你出来作甚?”朱雨时一躬到底,道:“子并非不识抬举,实在不敢耽误郭姑娘终生,这样对郭姑娘也太不公平,只能谢过郭大叔的美意了。”郭孝全为难道:“这怎么的,是不是兄弟看不上她?”朱雨时忙道:“绝不是,郭姑娘是个好女子,在下配不上她才对,此事我们谁也不提,这样对郭姑娘声誉无损,以后还能许个好人家。”郭孝全叹了口气,皱眉沉默不语。姜可善知强扭的瓜不甜,便道:“朱兄乃打熬筋骨的好汉,郭你也不必强求了,就依人家所言,此事作罢吧。”郭孝全只好头道:“是。”姜可善道:“既然如此,那老朽也不敢再留朱兄过夜了,此事是我们思虑不周,事先没询问尊意,失礼勿怪。”朱雨时道:“哪里,在下谢过好意,告辞了。”
他不想再惊动他人,便没走正门,直接越过了两丈高的院墙。他的轻功得江飞燕真传,此时已有成,江飞燕授业时,开始什么都不教他,只是让他站在山崖边上,闭眼感受风的速度和流向,一直持续了三个月。江飞燕的‘凌霄青云步’讲究‘御风而动,乘风而行’,无论是顺风还是逆风,‘凌霄青云步’总能将风的特性利用的淋漓尽致,随心所欲。江飞燕另外还传了他一套《飞花指》,也是上乘的穴功夫,配合着绝妙轻功,专走轻盈灵活的路线。
夜深人静,村民大都就寝,朱雨时独自一人渡回到了草屋前,发现姜奴儿正坐在屋前的木阶上托着香腮发呆,便唤了声道:“姜姑娘,你坐在这儿干什么呢?”姜奴儿一看是他,惊奇的蹦了起来,诧异道:“你不是和郭姐姐一起么?怎么回来了?”朱雨时道:“在下何德何能,怎配使奴唤婢,当然不敢接受。”姜奴儿奇道:“你这人真怪,这等美事哪有男人不喜欢的。”朱雨时没好气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么,你还没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姜奴儿俏脸一红,道:“我。。。我在等你呀,想看你什么时候回来。”朱雨时笑道:“我要一晚上不回,你且非要等一晚上?”姜奴儿俏脸更红,低下头道:“嗯,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的,我。。。我太不喜欢你跟郭姐姐睡觉的。”朱雨时神情尴尬,心想苗家女子话真是大胆直接,随口问道:“为什么?”话一出口便觉后悔,姜奴儿显然对自己有意,这种话怎能当面问出,不是让人家女孩子难堪么。谁知姜奴儿毫不在意,含情脉脉道:“因为我也喜欢你,不想让你和别的女人好。”
朱雨时没想到她如此胆大,竟敢向男子示爱。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姜奴儿忽然上前,两条玉臂缠上了他的腰肢,仰头在他唇间吻了一下,然后‘咯咯’一笑,转身跑了。朱雨时怔了半响,这是他的第一次接吻,以前曾幻想过无数次亲吻的感觉,没想到现实的感觉更加美妙,他站在原地回味良久才精神恍惚的走进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