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山上走是‘神仙寨’,距离尚远便听见一声声悲壮的鼓声,接着是琵琶与古筝合奏的‘送魂曲’。乐声凄凉伤感,听者断肠。公孙明月感慨道:“顾寨主真是性情中人。”
只见寨前空地上有一名身着素白的英俊男子盘膝坐于蒲团上,便是最善诗词歌赋的神仙寨主顾瑶,,身前的矮几上托着一方古琴,正在垂目奏琴,身后是四名白衣美女,怀抱琵琶合音。另有一名白衣女子立于寨墙之上,高挽云袖,露出鲜葱般的玉臂,敲击着大鼓。顾遥的琴声愈发激昂,悲伤之音好如狂风骤雨,万浪击石,跌宕起伏,突然间琴弦崩断,他霍然睁眼,隐见泪光闪动,推开矮几,吟唱道:“好汉任风吹,埋骨青山义气回。历经英雄多少事,轮回,喝令阴间鬼作陪!豪杰把梦追,天坠流星月消颓。又梦昔年同醉酒,人非。一殿豪杰少了谁!”吟罢仰天长啸,来到棺木前放声痛哭。众人也都感动落泪。待他心情平复,与众人见过礼后,陪着走进了‘神仙寨’。
洛天初发现从“神仙寨”可清楚望见下方的‘蛊王寨’,若打仗时士兵站在寨墙向‘蛊王寨’射箭助阵,威力可想而知。通过他们的谈话得知那五名白衣女子都是顾遥的妻妾,在寨墙上敲鼓的乃正妻胡氏。胡氏向众人施一万福,领着妻妾回屋了。
‘神仙寨’后就是钟远鹏统领的‘魔王寨’,里面的五百军士见寨主的棺材抬来,全体跪地而哭。钟远鹏平时极够义气,和士兵感情深厚。魔王寨正中设着一座祭台,一名中年男子正跪在祭台前默默祷告,祭台上摆放着钟远鹏的灵位和各种供品,光酒就有二十多坛,那人便是‘神将寨’的寨主吕义,平时他与钟远鹏的交情最好,常在一起吃酒比武,亲如兄弟。只见吕义神态憔悴,起身来到钟远鹏棺材前轻轻抚摸,喃喃道:“回来就好。”吕义性情稳重,感情不流露于外,但了解他的人都清楚他的心情无比沉痛。吕义道:“老钟生前最爱在‘露天崖’喝酒,那里视野极好,多有鲜花嫩草,便将老钟埋葬在那里吧。”令君来道:“再好不过了,现在魔王寨主空缺,烦劳吕兄暂为接管吧。”吕义领命道:“是。”
‘神将寨’和‘魔王寨’只有百丈之遥,各守险要,互成掎角之势,平时两寨士兵都在一起训练,加上两位寨主素有威望,要求严格,两寨士兵的战斗力也是六寨中最强的。再往上的山势无险可守,是一片广阔的茂林,有四条山路通往峰‘托天岭’,血刀堡的主建筑便修建在托天岭之上。而暴风堂,黑雨堂,惊雷堂,闪电堂便镇守在这四条山路之上。每座堂口都是一座石砌的城,城内设有府邸,粮仓,仓库等重要设施。城门前悬有吊桥,桥下挖有护城河,因蜀地雨量充足,护城河从不缺水。另外所有营帐都以石头砌成,每座堂口都有三千军士,峭壁以浮桥相连,战事一开,四堂间还可互相支援。
黑雨堂把守的山道与托天岭呈一条直线,登最快,众人便从黑雨堂经过,营中士兵垂首肃穆于两旁,目送棺木进城。有三人站在城门前迎接,为首的‘暴风堂’堂主铁寒,此人面如铁青,神色冷峻,两眼一片鱼白,竟是一个瞎子。铁鹰就是他的独子。左首那人是“黑雨堂”堂主陆飞,浓眉大眼,气度不凡,眉宇间英气逼人,颇有大将之风。右首那人年纪稍轻,相貌英俊,身形单薄,又高又瘦,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便以轻功独步江湖的‘闪电堂’堂主江飞燕,只有‘惊雷堂’堂主赵横山外出办事,不在其中。三位堂主与众人见礼后,又拜过了钟远鹏的棺木,一同赶往托天岭。托天岭上本是一片枝繁叶茂的树林,被血刀堡士兵砍出了一大片空地,修建了血刀堡。
血刀堡浑体用山石筑成,无瓦无檐,简单粗矿,砌墙的石块皆有棱角,并不平整,却有种大气豪迈的感觉。大门上挂着个黑底红字的大扁,上写‘血刀殿’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殿两旁摆放着两个火炉,燃着熊熊烈火。众人进入大殿,殿中立着八根石柱,墙壁间挂满火把,扑腾跳动的火焰将乌黑的石壁映的张牙舞爪,好如怪兽扭动。正中设有一台,摆着一张长案,案后是一把高脚黑漆交椅,后方墙壁上挂着个个半尺长的刀架,却空空如也。椅旁雕刻着两只俯卧的石狮,目露凶光,呲牙咧嘴,却不敢抬头张望,安安静静的卧在那里。下首单独摆放着一把红木交椅,乃公孙明月的座位。再往下的红木交椅都是首领们的座位。整座大殿简朴肃穆,威武凌人。
令君来在黑油漆交椅上坐下,各位首领也分别落座。公孙明月叫士兵加了四把椅子,让令雪儿,洛天初,朱雨时,严魏风坐在末尾。钟远鹏的棺木就厅在大殿正中。大殿上一片寂静,只听见火把突突的冒焰声。这时门外走进一人,洛朱二人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来者是鬼。原来那人个子很高,却是驼背,走路时好像一只大龙虾,身上瘦的只剩骨头,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好像吊死鬼一般。他长发披肩,眼睛的眯缝起来,嘴唇红如鲜血,大晚上看见真能把人吓得魂魄出窍。他一进大殿,众人登时感到一股阴寒之意,洛朱二人打一哆嗦,便闻到一股强烈的怪味,好像是草药,鲜血,腐臭的混合味,跟蛊王寨的味道一模一样。公孙明月道:“贾寨主请入座。”贾阴阳也不话,面无表情的盯着钟远鹏的棺木,鼻子嗅了嗅,忽然道:“把棺材打开。”他的声音就如他的人一样,冷冰,阴森,尖锐。众人都是一惊,公孙明月皱眉道:“棺材虽未上钉,但无故打开恐对死者不敬。”贾阴阳冷冷道:“谁无故?钟寨主死后不到两个时辰就被装进棺材,魂魄还未出窍,棺材阴气极重,不打开魂魄难以放出,难道你们不想让钟寨主投胎转世?”公孙明月半信半疑,没有话。令君来道:“贾寨主有阴阳眼,就依他所言吧。”公孙明月只能从命,对杨谭了头,杨谭上前把棺材抽开。贾阴阳上前面无表情的盯着钟远鹏的尸体,就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似的,眼睛随着空无一物的空间移动,真好像看到灵魂一样。洛朱二人只觉身上的寒意更重了。贾阴阳最后头道:“可以合上了。”然后悠悠来到自己的坐位上,一坐下就闭上了眼睛,大殿又陷入了寂静。
公孙明月轻咳了一声,道:“钟寨主是游龙门和大熊帮那群贼厮害死的,现在请钟寨主的结义兄弟再把经过详细一遍。”罢向洛天初头示意。洛天初战战兢兢的起身,行了礼后便从在临安结识讲起,直到三杰庙死去,足足讲了一个时辰。他刚讲完,江飞燕和顾遥同时从椅子上窜起,江飞燕激愤道:“请堡主准许我带闪电堂本部下山报仇,誓要灭了他们两派!”顾逍大声道:“我愿与江兄同往!”
令君来道:“死对王仇二贼太便宜了,能抓活的就抓活的,交给贾寨主处置。”睡着般的贾阴阳忽然道:“那样最好,老夫能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令君来道:“其他人惩便可,无须赶尽杀绝,如何惩罚你们自便。王仇二人武功不弱,分住两地,稍后你们从本部挑选一百名高手,只追杀仇厉海一人。”两人知堡主另有安排,便领命道:“是!”令君来又道:“陆飞,吕义听令。”两人来到大殿正中,同声道:“在。”令君来道:“你们也带一百名本部高手,追杀王人逍。”两人齐声领命。待他们重新回座,公孙明月道:“请问堡主,新入堡的洛天初,朱雨时,严魏风要如何安置?”令君来道:“洛天初和朱雨时虽不会武功,但资质不错,学武尚不算晚。严魏风从在游龙门学艺,底子很好,为人也够正直,我打算让他们拜我们的首领为师,好好培养。”
正在这时,贾阴阳突然伸出干柴般的手指,指着朱雨时道:“我要他了。”令君来先是一怔,暗忖钟兄的临终打算正是要让朱雨时拜贾阴阳为师,没想到他竟主动选了他,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却故作惊讶道:“贾寨主为什么选他?”贾阴阳道:“我一进门就感到这子的‘火焰山’极高,最适合学我的蛊术。”血刀堡的人都知道贾阴阳所的‘火焰山’是指阳气重。令君来笑道:“那就依贾堂主吧。”朱雨时好悬没从椅子上跌起来,失落的心情又跌了八层,直入地狱,心想自己怎就这么倒霉,怎地偏偏被这吊死鬼看上了,随便哪个首领当自己的师傅都求之不得,怎地偏偏是他!”令君来道:“贾寨主武功高强,本领奇特,肯收你为徒是你的造化,还不快行拜师之礼。”朱雨时没办法,硬的头皮来到贾阴阳身前,跪倒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贾阴阳身上浓重的气味好悬把他熏晕过去,真不知坐在他旁边的顾遥是如何忍受的。贾阴阳微微颔首道:“起来吧。”朱雨时如获大赦,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令君来又道:“江堂主,等你行动回来,每隔半个月去蛊王寨传授朱兄轻功。你的轻功加上贾寨主的蛊术,朱兄定会成为江湖奇才。”江飞燕领命道:“遵命,”嘴上答应,心里却暗暗叫苦,并非不想教朱雨时,是他实在不愿去蛊王寨。朱雨时又拜过江飞燕为师后,心情忐忑的坐了回去。令君来道:“顾寨主,你平时最善吟诗作赋,书法丹青,严魏风也颇善此道,以后他就拜你为师了,你们也互得一知音。”原来严魏风的书法已有名气,顾瑶早有所闻,本就想把他留在自己寨中,没想到堡主如此通情达理,自是喜出望外。严魏风当然更加欢喜,顾瑶的诗词名传天下,行院红馆多有传唱,这下不但拜得名师,还多了个吟风弄月的同伴,怎能不喜。
最后轮到了洛天初,在座首领都看出他资质不凡,都想将他编入寨中,但堡主不发话,谁都不便出言要人。令君来看了眼陆飞,笑道:“陆堂主,你就做洛的师傅吧。”陆飞道:“遵命,是否让他住在黑雨堂?”令君来道:“不必,你来军师府传艺就可。”公孙明月如何通透,当即道:“堡主放心,属下定会照料好洛兄,将平生所学倾囊传授。”洛天初赶忙跪拜了两位师傅。
令君来正要宣布议事结束,忽听大门外一阵骚动,守门士兵奇道:“咦!是赵堂主!”只听一声闷雷般的声音吼道:“给洒家让开!”血刀堡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黑塔般的壮汉跳到棺材前,一下将棺材抽开,看到钟远鹏的尸体时,整个人愣了半响,突然顿足捶胸,嚎啕大哭,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哭吼道:“洒家来晚了,都是洒家害了你!钟兄你快起来打俺两巴掌!俺真不是东西!”那人四十左右岁,壮如公牛,满脸络腮胡子,浓眉豹眼,狮鼻大嘴,凶煞可怕,好如钟馗在世,张飞转生。洛朱二人已猜出他便是和钟大哥打赌的赵横山。若不是他的缘故,钟远鹏就不会前往四派盗书,也就不会死,他心中的后悔可想而知。他的额头已磕的血迹斑斑,坚硬的石板被磕出一条裂痕,可他浑然不觉,依然向敲鼓般磕着。令君来大步从台上走下,怒喝道:“赵横山!你发什么疯!好好话。”此时赵横山精神恍惚,突然大吼道:“钟兄!是洒家害了你,你都死了,洒家且有脸活在世上!”坐着轮起手掌猛击自己的天灵盖。令君来早料到他会这般做,刚要去拦,忽见一人先一步将他的手抓住,接着抡起巴掌,连抽了赵横山十几个耳光,“啪啪”作响,明亮清脆,正是吕义。吕义抽完最后一个巴掌时已泪流满面,怒道:“你这浑厮,想这么一死了之,哪有这般容易,孬种罢了!”赵横山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既不躲避,也不话,神情木讷。令君来拿出四派秘籍扔在地上,道:“这是钟寨主拿性命换来的,至死履行了对你的承诺。”赵横山看都不看一眼秘籍,悔恨道:“钟寨主因洒家的赌约而死,洒家不能让他一人在地下孤单。”令君来叹道:“你可知钟寨主临终前了什么?”赵横山惊奇道:“什么?”令君来眼眶湿润道:“钟兄料你必会寻死,让我转告你留得大好身躯为我堡出力,你总不会拒绝一个死人的请求吧。”赵横山耸然动容,低头哽咽道:“是!洒家绝不让钟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