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宋铮看着胡强,满脸的惊诧。今天一早,宋铮尚未出门,胡强便来到宋宅,向宋铮通报了这个消息。
胡强道,“的确是死了,昨天傍晚发生的。净尘法师在回宏觉寺途中,拉车的御马惊了,最后撞到了树上。净尘在马车里,被撞死了。”
“撞死了?”宋铮有些疑惑。自江宁城到宏觉寺,道路平坦,且马车有禁军护卫,拉车的都是御马,几乎不可能出现马受惊的情况。再者,宋铮虽然没见过净尘出手,但也能看出他是个习武之人,居然撞死在马车内,真是不可思议。
“听说是在路上碰上了一个喝醉酒的邋遢道士,禁军士兵打了他一顿,却没想到那道士喷出的酒溅进了马眼,马因此受惊。在距离宏觉寺不远处,车撞到了树上。拉车的两匹马,一匹撞死了,一匹折断了腿。车夫昏死过去,现在仍然没醒过来,那净尘在车厢里撞得头破血流,连脖子都撞断了。”
宋铮暗道,全真教好快的出手速度。自己刚刚回到江宁,浑道人便把净尘弄死了。不用想宋铮也知道,净尘绝不可能连车厢都没出就被撞断脖子,应该说,他是被人拧断脖子的。
“净尘的死因确定了吗?确实是撞死的?”
“确实。”胡强道,“昨晚江宁府少尹黄嵩亲自带人去的宏觉寺,皇城司也有秘卒在江宁府,据其报告说,仵作验尸时,确定净尘的脖子,是硌在了车厢的窗子上,所以才折断的,不是被人杀死的。”
“好了,我知道了。”宋铮轻轻点了点头。以浑道人的身手,江宁城的仵作根本是查不出来的。不过,这样的手法,肯定瞒不过涤非那老贼秃。这老贼会如何反应,还不好猜量。
打发走胡强后,宋铮本欲直接去宫城,然而,他寻思一番后,还是在家里安了下来。这个时候,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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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铮一直在家呆了两天,第三天,小皇帝传旨,将宋铮召进宫中。
进了宫门,迎接他的水丁向宋铮打了一个询问的眼色,宋铮轻轻点了一下头。水丁面露喜色,暗自比划了一下大拇指。宋铮嘴角轻轻一翘,没作过多的表示。
走进西斋的时候,小皇帝正在屋里来回地踱步,不停地搓着双手。见宋铮进来,小皇帝忙道,“宋师,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份东西。”
宋铮依礼参拜后,小皇帝挥手让其他人出去,将一张纸交给了宋铮。
默默地将手中的东西看完,宋铮思量了一会儿,问道,“圣上,不知您如何看王爷的这份秘章?”
小皇帝笑道,“皇叔昨天不顾病体,亲自到宫中,与朕晤谈了一个多时辰,朕心甚慰。朕欲按皇叔所陈奏的办法进行布置,宋师意下如何?”
宋铮略一犹豫后问道,“相爷那边可有什么意见?”
“昨天晚上我也召见了宰相,他也同意。皇叔先行辞去皇城司都统的位子,接着便以暗鹰为右司,原皇城司外司为左司。而属皇城司的禁军则单独拿出来,归宫里直接掌控。”
宋铮点头道,“王爷此行大善。”
“谁说不是!”逄瑛笑道,“皇叔身体每况愈下,朕也看着心焦。现在王爷主动卸任皇城司都统,专务太尉一职,也算减少了一些担子。”
“对左司和右司的人选,不知圣意如何?”
“朕打算提议你任右司都统,不知宋师可否担起来?”
宋铮吃了一惊,“圣上是想让我去管理暗鹰?”
“不错!”逄瑛来回踱了两步,“按照这个方案,右司负责监察百官。现在的情况宋师也清楚,朕需要一个统管百官的利器。朕思前想后,也惟有宋师能替朕做好此事。宋师文武双全,志虑忠纯,且计谋亦属非凡,任此职再好不过。”
宋铮寻思了一会儿,问道,“圣上,你可曾对相爷说过此意?”
逄瑛摇了摇头,“还没有。皇叔的秘章只说了明面上的打算,并没有牵扯到具体的人选。皇叔在与朕商谈时,亦未表明谁负责左司和右司,只是说了让朕和太后委派两名监正。朕想过了,既然皇叔把都统之位让出来,宰相那边也应该拿出一些诚意。”
“圣上,此事未必会如想像的一般乐观。”宋铮谨慎地道,“皇城司与暗鹰还不一样。皇城司虽被王爷统管多年,但仍然是大齐正式设置。而暗鹰却是相爷亲创,上上下下早就形成了一体。这时贸然将其全权接管过来,困难极大。而且左司和右司同时动手拆分,千头万绪,实在难以在短时间内整合完毕。一招不慎,恐怕会出现乱子。”
“朕亦知难度不小,不然,也不会请宋师出马。想必以宋师的本事,三两个月内,应该能见成效。”
宋铮摇头道,“圣上太看得起微臣了。臣虽想早日为圣上除患分忧,然此事却急不得,需要徐徐图之。否则,一旦引起王爷和相爷不快,以后怕难以再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了。另外,太后那边会有什么意见,现在不好猜度。”
逄瑛紧绷着嘴唇,用力地捶了一下拳头,“你说怎么办?”
“圣上,王爷向圣上提出这个方案,想必私下与相爷已经有过交待。现在,左司和右司共有四个位置,分别是左司都统、右司都统、左司监正和右司监正。我们细细分析一下,左司都统和右司都统,想必王爷和相爷都想各占其一。按常理,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相爷的人占据左司都统,王爷的人占据右思都统,这样,王爷统军的同时,亦监察百官,相爷理政的同时,亦插手军务,容易彼此牵制。不过,这样并不太现实。”
逄瑛嗯了一声,“你接着说。”
“王爷和相爷现在和平相处,恐怕都不想对方插手自己这边的地盘。现在王爷和相爷都表现出向圣上交权的姿态,所以与圣上颇为合作,但圣上若急于动手,恐怕会破坏现在的局面。不若仍然让王爷和相爷各自联系原来的部属。毕竟成立左司和右司后,两个都统名义上是向圣上负责的,而非仅向两人负责,圣上有机会慢慢伸手。何况左司和右司都有监正,什么情况也瞒不过圣上耳目。”
逄瑛点了点头,“是我太心急了。依宋师的意思,左司那边便由段刃负责,而右司这边,由黄嵩管理?”
宋铮笑道,“具体谁管,想必王爷和相爷都心中有数,圣上可让两人提名便是。不过,臣倒是建议,右司那边,不宜由二国舅管理,而是由相爷再提人选。”
逄瑛点了点头,“也好。二国舅掌管暗鹰,做了一些出格的事,的确不再适合管理右司。他是科举出身,还是到工部当个侍郎吧。从江宁府少尹升至工部侍郎,相爷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话说了。”
“圣上英明!”宋铮心中暗喜,只要先把黄嵩从暗鹰中择出去,那便有办法可用了。
逄瑛思忖了一会儿,“这样的话,宋师到右司任监正,左司那边,我把水丁派过去,你看如何?”
宋铮微微蹙眉,“圣上,太后那边恐怕不会同意,这事圣上需与太后商量一下。”
“太后?”逄瑛轻哼了一声,沉默下来。
宋铮轻声道,“圣上秉政前,恐怕还需要太后多多支持。眼下,的确不适合再引起太后不快。”
逄瑛挑了一下眼皮,“那事你知道了?”
“臣听说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逄瑛紧盯着宋铮,宋铮泰然自若,脸上丝毫没有得色。
看了半天,逄瑛才叹了口气,“可惜,斩草不能除根,为之奈何?”
宋铮也暗自叹气,小皇帝还是太心急了。现在弄死净尘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小皇帝还想连涤非一块儿清除干净,恐怕不太现实。说不定届时黄娇与小皇帝再也不会合作,小皇帝便举步维艰了。想到这里,宋铮道,“臣昨夜读《吕不韦列传》,甚为惊诧。始皇帝十三岁即位,何以十年后方除之?”
默然良久,小皇帝郑重地点了点头,“朕懂了。宋师,有劳了。”
“效忠圣上,臣之本分。”
小皇帝长吸了一口气,“宋师,这次召你前来,还有一件事需要与你商量。”
“但有圣命,无所不从!”宋铮恭敬地拱了一下手。
“嗯。以宋师之能,仅任禁军一营统领,实在是大才小用。吾本欲委你兼任禁军副都统,又恐母后那边难以通过,况朕现在另有要事交由你做,故打算先委你为礼部郎中,御前都卫,待皇城司调整完毕后,再任右司监正,你看如何?”
“礼部?都卫?”宋铮一下子愣住了。御前都卫一职,倒是好说,那是为了小皇帝能随时召见自己。而去礼部,则大大出乎自己所料。
“不错,宋师既是文状元,到礼部任职,谁也说不出什么。”
宋铮脑子急转,低声道,“圣上可是要臣掌握理教院?”理教院现在是涤非老和尚管理,是礼部一个比较独立的部门。礼部有一个佐官,专门负责监管。正因如此,宋铮才有此一问。
逄瑛却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也想明白了,理教院那人不过是疥癣之疾,不足挂齿。宋师去礼部,是有一件大事要做,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宋铮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何安排自己去礼部。索性他不再想,而是问道,“圣上之命,臣自当遵从,却不知禁军震字营,将由哪位接管?”
逄瑛似笑非笑地看了宋铮一眼,宋铮忙道,“臣别无他意,只是想早一点交接统领之职。”
逄瑛轻声一笑,“就由宋师的老对手管理,你看如何?”
宋铮一怔,又忙道,“圣上英明,韩兄的确比为臣更胜任。”
“宋师不要多心。”小皇帝摆了摆手,“你要做的事,比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要重要得多,还望宋师早点做好准备。”
宋铮更加云里雾里,右司监正的确很重要,但小皇帝好像说的不是这个,那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