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铮担心,总督乔震川下了禁令,吕大富也无法渡河。所以,他便在闲谈中装作无意地说道,“伯父,我昨天考试回来时,听到一则流言,说有大金盗贼来到了历城,四处杀人放火,抢东西。”
“我也听到了,乔总督还下了禁令,任何人和货物都不能过河。”吕大富既为走私老手,与军中又有勾结,得知这种消息估计比黄河关口还早。
“有这等事?”宋铮吃惊地问道,“那郑老爹和小玲就过不去了?”
“哈哈,小郎放心,眼下黄河水并不急,一条小舟即可渡过去。虽然不能运送大宗货物,但运一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吕大富并不以为意。
宋铮恍然明白,山东路黄河沿线二三百公里,又为平原地带,能渡河处数不胜数。大齐军士即便巡防再严,但对于吕大富这样的走私者来说,肯定有多条通道,这些通道虽然不能大规模行船,但若偷偷渡过一条小舟,还是十分有把握的。
当然,这些东西,宋铮是不方便问的。
宋铮心里长吁了一口气,章宗和完颜玉瑟可以装作所谓的郑老爹和郑小玲,混过河去。宋铮刚才也曾盘算,是不是找个借口把完颜玉生也加进去,不过他思考后,认为不妥。一是段刃和厉红娘也许有更好的安排;二是乔震川查找的是大金盗贼,章宗与完颜玉瑟,一老一女,怎么看也不会是盗贼,这就方便吕大富安排,也不至于让其怀疑。但加入完颜玉生这样一个年轻男子就不同了。三是完颜玉生身份非比寻常,一旦有失,一切均功亏一篑。想来段刃等人也不会放心,让完颜玉生通过如此冒险的走私通道回金。
当然,如果段刃和厉红娘,将完颜兄妹和章宗三人都安排得更好,宋铮也可找个借口,比如“郑老爹”突然病了,无法渡河,来回绝吕大富此事,想来吕大富也不会介意。
今天晚上,宋铮步步为营,又为商贸行为杀手锏,彻底拿下了吕大富,为自己谋取了一个赚钱的路子,顺带着解决一下章宗和完颜玉瑟回金的问题。他手中有从姚长青那里弄来的银子,木玉又给他留下了二十片金叶子,加起来有两千多两,用这些钱来生钱,才是求财之道。
既然要求财,宋铮也不再藏私,将一些商贸行需要注意的东西向吕大富严明。比如如何保护商贸行的信誉、买卖双方如何交易等等,对于这种事,宋铮并不精通。但他有着后世的经验,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事实上,宋铮所说毕竟是纸上谈兵,而吕大富经商经验无比丰富,对一些实际问题比宋铮看得远。比如商贸行的选地、如何走通官府的路子等等,都是宋铮无法相比的。
当下,两人相谈甚欢,还定下了商贸行的名字——“汇通”。
最后,又喝了一壶酒,吕大富再也撑不下去了,时间已经到了巳时正点。其间,一个老妈子和已经返回来的吕安,送吕凤儿回去了。等吕安再返回时,宋铮便让朱坚和吕安一起,将已经滥醉的吕大富送回本宅。吕春本来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一直昏睡着。
宋铮回到房间,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准备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赶赴齐州武院,参加密州队与登州队的大比。至于厉红娘会不会来找他,他一点也不在意。他早就想好了,如果不来找,说明皇城司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宋铮顶多明天再向吕大富撒个谎便是。如果来找,自己也只能解决完颜玉瑟和章宗回金的事,至于完颜玉生,对不起,这个人太重要,小爷管不了。
两天的文举考试,还是挺费脑筋的,所以,宋公子练了一遍春阳秘谱后,便进入了梦乡。
可惜,宋公子注定是个劳碌命。半夜时分,正在睡觉的宋铮忽生警惕,坐起身来。抠开窗纸向院内望去,只见院内出现了两个人影,从轮廓上看一个是厉红娘,还有一个黑衣人。这个黑衣人中等个头,浑身一丝气势也没有。但给宋铮的感觉却极为危险,与四化客栈中那个领头的龙卫相似。
这两人能潜入到小院,没被朱坚和胡强发觉,可见不凡之处。
这时,厉红娘悄悄进了屋,见宋铮已经起身,便低声道,“快跟我走。”
“什么事?搞得神神秘秘的。”宋铮不情愿地穿上衣服。
厉红娘急道,“什么也别问,快走。”
宋铮隐隐猜到了什么,便悄悄唤醒茗儿,告知如果自己没回来,明天一早就到武院,让杨仝安排与登州队的大比。他拍了拍茗儿的头,转身出了屋。连茗儿也没想到,她与宋铮一别,居然要到一年后才再次相见。
…………
逄桧这次来历城,按惯例住进了历城之北的一处豪华的府邸。这里本是为了齐太宗巡视历城边关时所建,除了当朝的齐明宗外,太宗、高宗两代皇帝均曾多次来历城边关,将行宫设在此处。所以,里面的布置极为豪华,平日里就有官府派人严密把守、并定期清扫。
当然,皇帝来到此处,此处便为行宫,而逄桧来到这里,只能称为行营了。他所带来的两千铁甲军,和三百亲卫,负责这里的重重保护。
黑衣人手里拿着一个紫金的牌子,顺利地通过了行营外的四道关卡,这才来到府邸前。在入门处,有人专门进行了搜身,宋铮无奈地将鱼肠剑和银两及“我爱铁钻头”之物,放进一个袋子中。连厉红娘也是如此,这让宋铮极为不满,不过,瞅到给厉红娘搜身之人没有喉结,宋铮才放下心来。让一个死太监搜厉红娘的身子,总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强。
府内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并挂了许多灯笼。兴好,有紫金牌在手,三人畅通无阻。
又穿过两个拱门,三人在一幢高大的房子前停了下来。黑衣人上前来到屋门处,低声对门前穿着圆领袍宦官服的男子道,“安大人,宋铮到了,劳烦您进去通禀一声。”
安大人点了点头,进了屋,片刻之后便出来了,低声对黑衣人道,“让宋铮一人觐见!”
黑衣人下了台阶,“进去拜见王爷!”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他奶奶的,派头真大啊!宋铮暗自骂了一句。他瞅了一眼厉红娘,见她正盯着自己,满是警告之意。
宋铮对他翘了一下嘴角,接着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而入。
厅内,一身紫袍的逄桧正微眯着眼,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从相貌上看,逄桧承了老逄家的特点。身材高,骨节宽大,不过,由于比较瘦,逄桧颧骨较高,面色也有些苍白。
在他周围既没有婢女,也没有宦官。这让宋铮有些奇怪,在他印象里,一般的官老爷,身边总应该有几个婢女,有按肩的,有捶腿的,还有专门喂水果的。何况是逄桧这样的顶尖人物。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种无聊之事的时候。他当即单膝跪地,一抱拳头,“密州皇城司宋铮,拜见都统大人。”接着,便微微低下了头,没有直视。
逄桧睁开眼,宋铮感觉一道寒光照射过来,直入心肺之中,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让宋铮浑身的汗毛都乍了起来。
逄桧上下看了他一番,“别人都称我王爷,你为何称我都统大人?”声音阴沉,让人如置身数九寒冬。
“回禀大人,宋铮既为皇城司一员,拜见的是我皇城司最高首领,故称都统大人。”
“哼,小小年纪,小聪明倒不少!”逄桧盯着他,一手拿过茶盏来,轻啜了一口,“站起来说话吧!”
宋铮对下跪极不情愿,闻言急忙站起来,束手而立。这有些出乎逄桧意料,怎么这小子还句“小人不敢”也不说?
逄桧瞅了他一眼,低头开始慢慢喝茶,不再说话。
宋铮知道这种熬鹰的把戏,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
一盏茶喝完,逄桧将一张纸拿起来,读到道,“宋铮,大定九年三月初八生人,父宋珏,母祝氏。自幼苦读,几近呆傻。正元五年初秋,遭父亲毒打昏迷,一梦而慧。宋钱两家有仇,曾险被钱家下人用石击,逃过一劫后,便以春宫施计,致钱满柜为废人。祖宋湜被钱家离奇毒杀后,宋铮代父丁忧二十七个月。期间西山遇神秘白胡老者,得授武技,苦习之。今年初赴密州……”
宋铮听后有些冒汗。密州之后的经历倒没什么,厉红娘都知道,逄桧自然也知道。关键是在宋家庄这一段,即便皇城司曾派人调查,也应该无法了解的太详细。为何逄桧连自己用春宫搞钱满柜的事也知道?还有宋湜被毒杀之事,逄桧用“离奇”二字,表示他似乎知道一些隐秘的东西。
宋铮忐忑不安之时,逄桧却在“密州文院诗会夺魁”处停了下来。他将纸一丢,“没想到啊,你小小年纪,竟能掀起如此波澜?怪不得完颜玉生和章宗对你刮目相看。”
宋铮讷讷说不出话。
逄桧盯着他道,“怎么?害怕了?知道害怕就好!心里有所惧,我才能放心让你去北面。”
去北面?大金?宋铮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