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里已经乱作一团, 想援救的和想阻止的人数基本五五开, 彼此间大打出手, 一时间胜负难分。
从左方传来一股推力, 杜飞吊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扶着控制杆,身体被推得□□,控制杆跟着斜倒, 带得余下的另一架巡逻机也是往右扎了个猛子, 差点一头栽进吞噬者堆里去。
断骨在移动中发生摩擦,痛得杜飞闷哼一声。他满脸怒色, 转过头去, 发现控制室的负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那个看起来斯文又懦弱的男人两眼通红, 嘴里发出近似野兽的咆哮,状若疯虎,后退半步, 再次合身朝杜飞撞过来。
两人间距离飞速拉近, 近到杜飞能看清糊在男人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杜飞愣了一下, 想反击的动作忽地一顿, 脚下立足不稳, 被撞退几步, 摔在全息监控前。
负责人再不看倒在地上的杜飞,夺过控制杆的控制权,大张的嘴拼命吸气,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滚出间于哭泣和叫喊的干嚎, 一双眼睛黏在巡逻机的摄像显示器上,两只手紧握住控制杆,控制巡逻机在吞噬者的诸多利爪间狼奔豕突,仿佛把那架纤细的机器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而巡逻机毕竟动力不足,一旦负上重物,就很难再度挣脱。男人用尽一切技巧,人力却难胜天。巡逻机蓄满能发出最后一次射击,枪口被几具吞噬者的身体堵住,亮光之后,两者玉石俱焚地融成一块,再也难分彼此。
男人的身体轻微摇晃,颓然放开控制杆,愣愣地站在控制台前,失魂落魄。杜飞心中浮起一丝不忍。他也是人,也有感情,虽然屡屡以此为威胁,事实上却没真正想过隔离区会出现这种惨剧——或许想到过,然而和实实在在的利益和目的相比,没有真实发生的危险实在太过遥远了。
男人站了片刻,终于冷静了些。火警警告还在闪烁,红蓝相交,映得周围人脸仿若妖魔。男人眼中忽地一亮,手移到控制面板侧面,拉出面板,输入了一连串数字,火警灯戛然而止。
杜飞心头一凛。果然男人下一个动作是移到电梯控制键上,要恢复电梯的正常运作。
杜飞大急。怜悯是一回事,但让下面的人上来是另一回事。他可以在不威胁到自身的情况下控制巡逻机射杀吞噬者,帮帮下面那些人。但当涉及到切身利益时,刚对男人生出来的怜悯立即灰飞烟灭。他摔倒的地方是控制室的一面墙和全息设备间的一个夹角,尺寸逼仄,不容易被斗殴的人群踩到,自己却也不好动作。墙面镶满细小芯片,应该是全息监控设备的一部分,杜飞生怕触电,不敢乱抓,转头想在另一面寻找支持点。他一转头,恰恰看到一支枪口直指他的面门。
杜飞耳边嗡一声响,脑子忽然一片空白。那支枪怪模怪样,被一个短发女孩举着,只要半臂长,前半部浑圆,后半部线路还裸露在外,凌乱地绕在合金枪身上。
之所以杜飞会认为那是一支枪,是因为枪口里的蓝光正由弱转强,在枪口凝结成团。这个场景太过熟悉,杜飞甚至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地用完好的一只胳膊护住脑袋,闭紧双眼。
眼皮外依旧感受到强光,身体没有传来疼痛感。杜飞脑子里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枪口指的其实不是他。
他看到的是全息投影,是‘客区’里的实时影像。
但凡靠近电梯口的人,都惊呆了。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连呼吸都能灼烧内脏,电梯口的一团空气有明显的轻微扭曲,空气另一边的物体在微微抖动,那是因为那附近的温度过高的缘故。
但是没有人躲开,他们一瞬间似乎也忘了另一侧迅速靠近的吞噬者。
银色的轿门四角还透着抹暗红,两扇门间的裂缝不翼而飞,被一个一米方圆的破口取而代之。破口周边还有淋漓的金属液体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有的掉到半途,温度冷却,于是在顶部拉出一根根里进外出的金属细丝,如同一个不知名怪物的满嘴獠牙。
獠牙后方黑洞洞的,是怪物的咽喉,可能通往怪物未知的五脏六腑。
然而未知总比已知的绝境好。有人先回过神来,靠得近的发了一声喊,不顾一切地往破口冲过去。
理智被恐惧压缩到零,直到人类皮肉贴在暗红的金属上,发出吱吱的烧灼响声和惨叫,冲动的人群才勉强停住脚步,望着破口的眼神却依旧热烈,每一瞬间都蠢蠢欲动。
颜槿咬紧牙关,挥手把光涵手里的武器抢了过来。她刚才是想等轿门温度降下来,否则林汐语和光涵钻过去时肯定会被严重灼伤,但看来如果不及时控制住局势,林汐语和光涵未必能顺利出去。
枪口倏然反转,对准人群。颜槿神情冷冽,缓缓把枪口转了个圈:“都站在原地别动!”
虽说众生平等,但她却没法博爱到这种程度,陌生人的生命总会显得比较不重要一些。
她们三个知道这把临时拼凑的玩意是一次性用具,其他人却不知道。他们刚见识过这把武器巨大的威力,自认自己的身体比不上坚硬的轿门,前倾的重心生生刹住,又惊又怒地瞪着颜槿,大有用眼刀把她千刀万剐的意思。
颜槿直接忽视,反手一推林汐语:“带着光涵走。”
林汐语却没动,眉心微皱:“你呢?”
颜槿:“……走!”
轿门上的暗红已经褪尽,余下带着黑斑的金属面。林汐语抿抿嘴唇,竟然一拽光涵手腕,真的转身就走。
颜槿眼角看着两人小心抓住破口边缘往里挪的背影,眼里是抹不经意的眷恋和担忧。电梯井壁装有电梯轨,可以攀附,只是没有安全措施,危险系数很高。
但就像林汐语说的,再怎么样,也是一条路,比留在这里等死好。
光涵先被林汐语塞了出去,接着林汐语也消失在破口处。电梯前的人们眼看生路就在眼前,再按捺不住,颜槿估算着时间,两个人应该已经抓到了轨道上。
始终高悬的心终于稍稍回落。再后来的路,希望她们能平安走下去。
手里的枪变得重逾千金,颜槿的手腕慢慢垂下来,冷冽的面具破裂,露出内里的迷惘和悲伤。
然而一颗心回落不到三分之一,枪口也还没来得及彻底放低,破口外突然传出一声惊呼,听声音正是林汐语。
颜槿头皮一炸,刚刚涌上来的软弱情绪被这声惊呼踩成烂泥。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回身抢到破口边缘,半个身体探了进去。
电梯井里漆黑,只有客区的灯光投进去,在里面形成个不规则的椭圆形。光涵先上,已经出了光圈的范围,林汐语却挂在椭圆边缘,一动不动。
颜槿心惊胆战,先看林汐语的脚,幸好她的脚还踩在轨道的固定槽上。固定槽又浅又端,林汐语只有两只脚尖勾在槽口里,像是随时会掉下去。
颜槿已经后悔了,伸出手,又生怕吓到人,林汐语手松开就此掉下去,只好尽量放低了声音:“汐语?”
起码隔了一秒,她才得到回应。
林汐语:“好高。”
颜槿:“……”
林汐语:“颜槿。”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林汐语没有出言恳求,低柔的嗓子里的却带着不可抑制的颤音。颜槿的心顷刻拧成一团,做好的决定决堤般的动摇起来。
她忘了,林汐语似乎怕高,在普罗从楼上跳下来时,她都犹豫了很久。电梯井的高度又哪里是当时的层高可以比拟?况且井里漆黑一片,视线不清,固定槽每层楼才有一个,单凭一根光溜溜的柱子,林汐语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别怕,我在你下面,踩着我的手,我托你上去。”
有人趁着颜槿探视的空档,已经逼近。颜槿知道让林汐语下来,她背着她上去肯定来不及,干脆地把枪往外一甩,砸翻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人,侧身翻进轿门内侧,看准位置,心中一横,纵身往下跳去。
光涵和林汐语都发出一声惊呼,却发现颜槿跳点选得准极,正是下一个固定槽的位置。她人在固定槽上稳了一下,两手攀住电梯轨,脚尖连踩井壁,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转眼间就窜了上来。
林汐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脚底就感知到一股上托的力量。
“踩着我,上去。”
林汐语自己还挂在井壁上,知道单靠脚尖和手指,要支持住身体有多累。这种环境,稍微一滑就是万劫不复。颜槿虽说勤于锻炼,但要支持两个人的体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黑暗中,林汐语轻轻闭了下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脚跟用力,果然落在了实处。
一旦整只脚都能吃上力,手上的负担立刻减小,林汐语抠住轨道,跟着光涵同样颤颤巍巍的脚,一步一挪地往上移去。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忘记说了,文文改名字了,新名字《末世之微光》。本来这篇是想走可爱甜甜感情牌线路,然鹅自己实在不是块能走感情戏的料……_(:3∠)_前面写得自己难受死了,所以我还是老实走回我的简单粗暴线路吧orz,新名字和简介比较适合不会发糖的痴呆作者菌……
不过……名字都改了才想起来说明,我是不是搞反了什么(皱眉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