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合金门, 也不堪激光武器一击, 遑论是脆弱的液态玻璃门。
抬抢指着颜槿的来人一身银色金属软甲, 从脸套到脚背, 看不到样貌,软甲的右肩挂着一枚属于后备军的墨绿军徽,徽章上有四道斜向黄杠,是位四级军士长。
站在后备军左后的另一人则穿着国民护卫队的海蓝制服, 是个三十多岁的削瘦男性, 下巴满是胡渣,神色憔悴, 目光却极冷漠, 手里也抬着一杆武器, 指向颜槿旁边的林汐语。
当液态玻璃由有色转为透明,四人间再无遮挡。手持武器的两人在看清全息室内的是两名年轻人类女性后,依旧没有放下武器。护卫队员上前一步, 伸手拍在房间外的开关上, 进出口的液态玻璃溶解内缩, 解除了颜槿她们的最后一道防护。
“把棍子丢了, 出来, 走前面, 下楼。”护卫队员面无表情,吐出命令,目光顺势在颜槿和林汐语身上溜过,冰冷中带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滑腻意味。
冷武器在枪械面前, 除了给自己增加麻烦之外毫无用处。形势不由人,颜槿很识时务,干脆利落地抛下合金棍,拉住林汐语,越过外面两人让出的空隙,走向楼梯。
后方粘腻的目光如影随形,让颜槿感到很不舒服。这两人跟得不紧,下楼的楼道旋转,视线不佳,颜槿刚生出点别样心思,就瞬间被斩断。
楼梯不过十几阶,尽头又是一名持枪的肩带后备军徽的军人。他站在浴室门前,身形笔直,对出现在楼梯口的林汐语和颜槿视而不见,宛如一尊木雕泥塑。
颜槿本已不抱希望的心瞬息沉入谷底,眼中现出忧虑。
她们擅闯军事堡垒,这个罪名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绝对的重罪。在新纪元时代,新社规里并没有列出相关的惩罚条例,因为普通民众一旦接近军事地带,自动防御系统自然用死亡作为答复。
她们在监察哨里被当场缉拿,根本无从狡辩。对方有武器在手,反抗或逃跑的可能性都约等于零,唯一能做的只有利用特殊形势示弱求情。可是目前看来,这个队伍的人数至少在五人以上,即便是想博取同情心,让这么多人心软并确认他们利益一致、互不揭穿,恐怕很难。
下到一楼的监察室里,果不其然,另外还有两名护卫队员一名后备军人。后备军人正在操作控制面板,两名护卫队员中一人持枪对着于柯和光涵,一人站在全息监控前观看历史影像。
光涵本来就怕生,整个人被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于柯也是一副乖巧到可怜的模样,看到颜槿和林汐语下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把她们送上去!带下来干什么。”站在全息监控前的护卫队员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一脸阴郁,“等会我上楼去问。”
他的语气不善,对四个女孩也全然没有怜香惜玉的态度,显得十分不耐烦。不过相比楼上那名护卫队员的目光,颜槿倒觉得这种态度更能接受。对方显然是打算把她们分成两批各种审问进入监察哨的过程,她们昨晚太累,根本没有沟通好,一旦引诱吞噬者消耗能源块强闯监察哨的事情败露,那就连求情的最后一丝可能性都没有了。
颜槿目光在监察室里逡巡,两名护卫队员手里都握着武器,只有坐在控制板前的后备军人可能为了方面操作,把武器放在腿边。他头部的软甲也摘掉了,露出皮肤松弛的颈部,想来已非壮年。颜槿默默权衡,不知道一举得手拿下他当人质的可能有多大。
只是颜槿还没权衡出结果,林汐语却抢先开了口。
“我们……我们……只是觉得这里安全。我们逃了很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休息的地方……实在很抱歉。”林汐语道歉的态度诚恳,神色慌乱,饱含哀求意味地看着站在全息监控前的护卫队员,迫不及待地解释,“我们跑到这里的时候门就开着,后面好多吞噬者,我们跑不动了,才进来的。对不起,我们太害怕了,城里的列车都停了,我们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
说到后来,林汐语微颤的嗓音中已含了哽咽,把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
颜槿:“……”
“门开着,武器系统没有启动,所以你们直接进来避难,这点我可以理解。”坐在控制板前的后备军人缓缓转过身来,语声低沉,“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换上新的能源块,阻挡跟来的吞噬者?”
坐着的这个后备军人的确不再年轻,从面容上看至少五十开外,鬓角和胡茬都已花白,然而他的五官平庸,气质却极其凌厉,无需多言,仅仅是一句话,就带给颜槿极大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是长期在危机中打磨历练出来的,比父亲身上的犹甚。颜槿心脏微缩,握回张开的五指,知道自己不会再有胜算了。
“槿槿的爸爸……以前也在后备军服役。我们缠着他说故事的时候,他提过一点监察哨的事情。我们昨天进来时看这个柜子门开着,里面的东西大小刚好对得上灭掉的灯下面的凹槽,就试了试……”林汐语咬紧下唇,“我们不该乱碰这里的东西的……我们错了……”
林汐语道歉的语气,如同在校犯了错,向老师道歉的学生,很符合她们的身份。她们的年龄本也就十多岁,正是青春正好的懵懂时期。于柯始终垂着眼睛,听到这里,咬住下唇,跟着轻声呜咽起来:“真的……叔叔,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真的吓坏了,好多怪物,会吃人,好可怕,呜呜呜。”
颜槿:“…………”
她倒不知道,她的身边居然人才济济——她们两以前没去演电视剧,真是可惜!
光涵大概很早以前就想哭了,听到于柯开哭,再也隐忍不住,哇地一声放声大嚎。
本来安静严肃的监察室内,毫无预兆地充斥哭声一片,此起彼伏,变得十分热闹。
坐在椅子上的后备军僵住,显然没能料及气氛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跟从楼上下来刚摘掉面罩的还握着枪的四级军士长面面相觑,一双浓眉皱得几乎要打成结。
站在全息监控前的护卫队员脸色难看得要死。他要问的问题林汐语早在颠三倒四的解释里说了个干净,现在分开人再审问也没有意义。他刚才加速浏览了一遍全息监控的内容,全程一如她们说的那样,她们直接跑进监察哨,后面跟来很多吞噬者。那时她们应该换上了新的能源块,吞噬者们被激光网切成碎块,形成了门外的那一滩东西。
然而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其中一些影像乍看没有问题,却总让他有种违和感。他怀疑全息监控里影像里的某些片段被人篡改过,但从时间连接点上又看不出问题,如果真要细查,不是查不出来,但是需要时间。
他们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更重要的是——护卫队员目光转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这些后备军既排外,又念旧,自成一个体系。这个女孩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她们长辈也曾是后备军一员,以张佩德的德性,肯定会心软。
果然,张佩德看着几个连衣服都没得穿的女孩哭哭啼啼,表情迅速柔和下来。他沉吟片刻,问低着头的林汐语:“你说的槿槿是谁?”
林汐语拽了拽颜槿的手,软软地说:“槿槿,叔叔问你。”
颜槿知道自己哭是哭不出来的,装可怜又不会,表演天赋为零,多说多错,于是全程安静如鸡。直到林汐语叫她,她才迟疑地点头:“我是,我叫颜槿。”
张佩德:“哦,你的名字有点耳熟啊。你父亲是谁?”
颜槿:“颜子滨。”
张佩德脸上露出讶色。他今年五十二了,在军中三十余年,对后备军里有点名声的中高层多少有所耳闻。他虽说没有跟颜子滨在同一队伍里服过役,但听说过这个男人在荒原和废墟里的作战指挥能力很强,性格也够硬,最后因为后备军高层跟行政一系妥协,大幅度削减后备军人员和物资而不满,愤而退役。
这种骨气铮铮的男人,在后备军里本来就属于被传颂的角色。
张佩德的神色完全软化下来。他不发一言,似乎在深思什么,转身面向控制板,操作了一会儿后,监察室中央那块圆形的区域一级级降落,形成阶梯。
“费星,你和周元一起把仓库里的东西搬出来。罗鹏举,我们去楼上谈谈。”
罗鹏举就是站在全息监控前查看影像的那个护卫队员。他闻言脸色一沉,似乎猜到了即将展开的谈话内容:“张佩德,你想谈什么?别忘了,安全点里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出来前长官三令五申。她们闯进军事区域,本来就是重罪,你不依照规矩办事就算了,还想违反军令?”
张佩德话还没出口,就先被训斥一顿,刚软化下来的神情迅速现出厉色。他抿紧了嘴唇,离开座椅,率先往楼梯走去,经过罗鹏举身边时,刻意嘱咐从三楼跟下的后备军:“从仓库里挑四套新的衣服给她们,让她们换了。几个女孩子,穿成这样,像个什么样子!”
随着张佩德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罗鹏举犹豫不决片刻,还是恶狠狠瞪了颜槿一眼,迈开腿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如、往事情牵、朝左、洛水的地雷,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