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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槿挣脱林汐语怀抱, 挣扎站起。林汐语单手撑墙，拉了她一把。颜槿抬头仰望，熟悉的鹅蛋脸上的微笑和温柔已然杳无踪迹，却也没有早晨的怒意, 而是神情沉静, 杏眼微眯，冷冷地看着她。
颜槿胸口一梗, 仿佛又见那次告白时决绝拒绝她的林汐语。只是那时的林汐语覆着温柔娇弱的面具, 似一团水, 缓慢的令人窒息溺毙，现在却是一团火，在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里熊熊腾起, 随时会喷薄而出, 把目标焚成焦炭。
毋庸置疑, 那个目标自然是她。
颜槿心有些虚,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哄人的时机。她扶着林汐语的肩, 手快速隔着衣服摸了一遍林汐语背部的骨头, 没摸出异常，才重重松口气，打量林汐语的脸色：“他刚才达到你哪儿了？有没有哪里疼得特别厉害？”
林汐语：“肝。”
颜槿：“啊？”
刚才的姿势，怎么也不该伤到肝脏吧？
颜槿正惊惶, 林汐语冷哼：“气得肝疼。”
颜槿：“……”
她勉强放下心，看向于柯那边。马槐在招呼后援时，于柯又缠了上去。颜槿手腕动了动，有冲动上去直接把这个男人捶成一团肉泥，然而她抬头轻瞥上方，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马槐的确一呼百应，就在她站起的这点时间里，触目所及处就有一二十个男人或跑或直接越栏而下，急急忙忙赶过来，其中她曾见过接过财物又转交给护卫队员的魁梧男人撮唇成哨，不断发出沙哑的响声，显而易见还在召集人。
于柯当然也看到了正在快速向她们靠拢的人群。她不知道颜槿究竟有什么计划，是否能够应对这场危机，因此下手愈急且狠，想抢在人围上来前拿下马槐，当作人质，增加砝码。
马槐连续挨了于柯好几下，眉骨嘴角都破开，各自挂上一缕红。他嗅到血腥味，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贱货！看我等会怎么玩死你们！”
于柯回以一拳。
马槐捂着左眼，怒火几乎要冲破天际，他抽空对后怒吼一声：“都他妈的腿断了？吃得太饱跑不动是吧？”
“你最好别催他们，叫他们滚回去。”颜槿漠然看着马槐，手指斜斜向上，指往安置管顶部，“如果你不想里面的东西被送到军务督查部门的话。”
安置管足有七层，顶层已经颇高。一般没人会没事往上瞧，观察上面多出什么，包括马槐。
于柯视力不错，看清了悬停在最高层安置管上空，露出半截机身的巡逻机，眉梢微扬，笑出声来。
林汐语轻瞥一眼，顿时明白了颜槿的打算。
马槐看了看那半截他天天接触绝不会认错的机身，又看看停在围墙顶端暂停使用、属于他们营地区域的巡逻机，瞠目结舌：“不可能的！怎么会有……”
他旋即明白过来整个过程怎么回事，气急败坏的跳起来：“沈重檐，你他妈的赶紧去把那台巡逻机给我弄下来！”
“弄下来，他会飞吗？”颜槿抹了抹自己唇角的血迹，“那台机子一直开着，从头到尾。”
马槐：“……”
他脑子有短暂空白，恨恨瞪着颜槿：“就算录下来了又怎么样！是你先偷我东西的！我制服偷窃犯，有什么错？！”
林汐语垂低眼睫，拖着颜槿往后更退半步，抵住墙壁，问颜槿：“你偷了什么？”
颜槿：“他今天换了什么，我就拿了什么。”
两人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马槐如释重负，狞笑起来：“你们自己也承认了！想威胁我……”
“听不见的。”林汐语垂低头，“别装模作样了，我们这么点音量，巡逻机离得那么远，能不能录到清楚的音频文件，你心知肚明。”
马槐：“……”
林汐语仿佛累了，靠墙滑坐在地，被她拉着的颜槿也不得不蹲下去。颜槿刚想挣脱，就看到林汐语神情淡淡的侧脸：“不准动，你闭嘴。”
颜槿：“……”
林汐语：“马槐，我们的声音录不到，但是你刚才打人的行为和胁迫同营平民参与的大吼大叫应该是漏不掉的。你猜巡逻机从顶部的角度拍下来，是幅什么样的画面？”
“国民护卫队员威胁、辱骂、殴打营地里完全没有还手余地的幸存者女性，协众参与，扰乱公共治安，这段监控录像被发送到你的上级、护卫队监察部门、以及后备军手里，你猜他们会不会息事宁人？不如你再猜猜你的结局？”
马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女人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痛处上，她列举的三个罪名也足够让他被驱逐出安全点。即便上级想庇护他，监察部门看在人手紧缺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后备军跟他们向来不合，如今拿到真凭实据，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可是众目睽睽下，他就此妥协，岂不是落人笑柄？想想以后走到哪里，转身后那些人在后面偷笑窃语，马槐顿时一口气堵在喉咙，怎么都应不出声来。
如果可以……抢在她们下达指令前，杀了她们……
马槐神情阴沉，杀意毕现，偏头用眼神示意了下赶到他身边的沈重檐。刚刚跟他对打的这个女人肯定是个竞技赛者，而且还不弱，不过沈重檐练了十几年的格斗竞技，虽说退出了圈子很多年，转投了其他职业，要拿下这么个小女孩应该没有问题。
至于另外两个，马槐露出狞笑，那么细的喉咙，一拧就会断，就是脸都长得不错，有点可惜。
站在马槐身后的沈重檐看懂了马槐的授意，却没马上动手。他踟蹰几秒，附到马槐旁边：“好像有后备军认识她们，我见过一个来找她们的。”
马槐：“你确定？”
沈重檐：“是，如果她们全部失踪，那个后备军万一再找她们，发现她们全部失踪，一旦查起来，这么多人看着，不一定瞒得住。”
马槐脸颊肌肉因为怒气微微颤抖，慢慢吐出一口气：“你们想怎么样？！
他向后挥手，示意聚集的人回去，提高了声音，“想威胁我什么？”
“现在再提高声量也没用了。”林汐语始终低着头，紧挨颜槿，犹如恐惧到极点，然而从马槐的角度，却能看到她勾起的唇角弧度，“我们可以就这么算了，毕竟是颜槿有错在先，想拿回我们的东西。我们只留下我们的戒指，其他的可以还给你。另外她被你打成这样，我也被你打了一下，疼得厉害，你给出医疗许可，证明我们意外受伤去医疗区检查一下伤口，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马槐：“你明明没事！而且她的伤口一看就……我怎么出意外医疗许可？！”
林汐语轻笑一声：“我们相信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马槐：“……”
他本来已经做好被勒索的准备，林汐语这么好说话，倒让他放松之余，又狐疑她们是否别有居心。他正犹豫间，颜槿陡然抬头：“我被你打成这样，再要求点食物调养身体，没问题吧？”
说到底，挨一顿打是为了食物。
一群饿疯了的傻女人。
马槐眼里露出一丝轻蔑：“巡逻机里的监控片段怎么办？”
林汐语：“我们能让它飞上去，也能让它飞下来。至于飞下来后要怎么清理重新连接，你真的需要我们教吗？”
马槐再不犹豫：“好，成交。”
一点食物而已，有后面的链条在，拿到食物没有难度。销毁监控影像后，要怎么处置她们，还不是他说了算？
“等会再说吧，巡逻机那么多，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发现它路线发生偏移的。”
林汐语向于柯示意，于柯会意，走到两人身边，把颜槿搀扶起来。
“等颜槿的医疗许可下来，你答应补偿我们的东西也到了，我们再谈召回巡逻机的事情。我记得巡逻机的替换时间是晚上七点对吧？你得赶紧了。对了，你不用想找人直接召回巡逻机，既然巡逻机被我们控制，召回也没用的，我们知道了，它就会直接飞到后备军那里。我们不能乱跑，巡逻机是可以飞到一线去的，对不对？”
马槐：“……”
于柯轻瞥林汐语一眼：“我突然特别想打你一顿。”
林汐语微笑：“因为让你想起不好的回忆？真是抱歉。”
“抱歉个屁，没看出来。”于柯小声嘀咕，再看看脸上五颜六色的颜槿，摇摇头，再不说话了。
回程再没人阻拦，只是在半路上遇到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光涵。光涵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太合身，袖子和裤腿都挽了两圈，再看颜槿一身紧绷得让人怀疑下一秒纽扣就会脱开的着装，到底是怎么回事瞬间不言而喻。
林汐语的微笑如故，只是从齿缝间迸出一声低哼，哼得颜槿和光涵胆战心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
马槐的效率的确很快，不过一小时后就把一切办妥。事实上光涵在修改程序时，就设定了巡逻机的降落时间和地点。马槐带着一袋罐头来到她们安置管前的时候，就看到停在走道上的巡逻机和站在旁边的林汐语和于柯。
“行了。”马槐不耐烦地从上衣袋拿出小型光脑，展开拉平，翻到营地特殊事项页，展示在林汐语面前，“你们两的医疗许可。”
然后他把罐头袋子递给于柯，于柯只低头看了一眼，就把袋子丢进安置管里。
马槐蹲身开始检查巡逻机程序，林汐语站在旁边静静等待。她已经把光涵对巡逻机的修改部分还原，马槐删掉最近两个小时的影像片段，站起来后，转身就想走。
林汐语就叫住他：“马队长，先等下，你看个东西。”
马槐疑惑回头，看到林汐语操纵腕表上投出屏幕。投屏在天光下只能看到淡淡的影子，马槐却瞬间脸色大变。
林汐语：“我的光脑可以控制这架巡逻机，就能控制另一架，把数据导进去。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还要住在这里，有的措施只是以防万一，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时间不早了，颜槿的伤不轻，我和她先去医疗区了。”
马槐冷笑，盯着巡逻机飞回天空，一言不发，重新转身走下楼梯。
林汐语看着他的背影，微笑渐渐收敛：“我和槿槿马上去医疗防疫区，你和光涵留在这里要小心。监控影像还在我们手里，他暂时应该不敢轻举妄动的。”
于柯：“他会想办法处理的。”
林汐语垂头，揉揉眉心：“我知道只是暂缓，也只能先这样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安置管里，颜槿和光涵已经把衣服换过来了。颜槿抱膝坐在管道那头，这边光涵正在窸窸窣窣的翻于柯丢进来的罐头袋子，听到动静，她惊慌失措地抬头看了一眼两人，慌里慌张收手眼观鼻鼻观心重新坐好。
躬身钻进管道的于柯看看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袋子，再看看近旁的光涵，略垂的眼角忽地弯起，勾起一个上翘的弧度，皮笑肉不笑地揉了光涵头顶两把：“会骗人了，没看出来啊。”
光涵缩紧脖子，奈何于柯的手如影随形，石头般压在她头顶上。光涵知道自己做错事，不敢大幅反抗，小声呜咽着望向颜槿求救。
颜槿勾着的脑袋也转了过来，当然收到了光涵的求救信息。问题她现在自身难保，林汐语掀着毛巾蹲在管道口，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她。颜槿只好对光涵的求援视而不见，巴巴地喊了一声：“汐语。”
林汐语站起来，冷淡的声音从管道外飘进来：“好了，走吧。”
颜槿：“……”
于柯和光涵还在一边，她实在拉不下脸来说更多，只好乖乖挤过两人，爬向外面。
“带两罐罐头走，剩下的于柯收好。”
林汐语连称呼都没用，怒火下不配有姓名的颜槿垂头丧气的应了，挑出两罐林汐语喜欢的口味，爬出管口。
林汐语已经登上楼梯，往下爬去，动作之矫健、速度之快捷，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假如马槐或医疗防疫部门的医护人员在这，肯定会当即取消林汐语前往医疗区的资格。颜槿看得发愣，悄悄怀疑跟前这个长得跟林汐语一样的人其实是别人伪装的，然而在她发愣的短短时间里，林汐语已经到达地面，完全没有等她的意思，旋身往营地出口走去。
颜槿有种被遗弃的委屈，抿了抿嘴唇，翻身跳下栏杆，疾步追了上去。
马槐盛怒之下，下手很重。颜槿即便避开了绝大部分要害部位，皮肉也伤得不轻。一跑起来，皮肤筋骨牵扯，四肢百骸都在疼。她几步赶到林汐语身边，拉住林汐语的一只胳膊，轻轻叫她：“汐语……”
林汐语要甩开加快脚步，颜槿死活不放，哼唧似的□□一声：“汐语，疼。”
林汐语步伐微顿，扭头淡淡看了颜槿一眼，颜槿刚想说什么，她立马又转了回去，速度倒是终于放慢了些，胳膊也任由颜槿拽着。
颜槿微喜，跟着林汐语拉拉扯扯出了营地，走到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段，讨好地扯了扯林汐语胳膊，解开衣服肚子上的纽扣，掏出藏在衣肚里的两个罐头瓶子。
“汐语，有罐奶油味的水果干呢，你最喜欢吃了，我打开给你吃好不好？”
林汐语呼吸暂停一秒，似乎在忍耐什么，继而转向颜槿：“你以为我是光涵，一罐罐头就可以哄好了？”
颜槿举着罐头，偷窥了眼罐头外活色生香引人垂涎的水果和奶油图案，暗想：光涵才用不到一罐，一口就够了。
“那，还有这个，彭飞特城培育的彭飞特猪肉做的罐头？”
一罐不行，两罐总可以吧？
林汐语：“……”
她捏了捏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停下脚步：“颜槿，你知道你做错事了吗？”
颜槿低头：“嗯。”
林汐语：“你知道我在生气吗？”
颜槿：“嗯。”
很明显不是吗？
林汐语：“你知道我是在生你的气吗？”
颜槿：“……嗯……”
林汐语：“我在生你的气，不想和你说话。所以，闭嘴。”
颜槿：“……”
林汐语的怒气显露得其实不算明显，甚至唇角还是惯性地勾着，可是颜槿和林汐语一起长大，即便她对外界情绪不甚敏感，也能察觉林汐语这次是真的气得不轻。
颜槿不知所措，也不敢贸然开口，噤若寒蝉地跟在林汐语后面，亦步亦趋。说起来，两人除了在连话都说不分明前为玩具打过一架外，林汐语从来是以温柔和笑容示人的，包括颜槿告诉林汐语她对她的感情并不仅止于朋友时，林汐语也没有露出气愤模样。这就导致颜槿哄人的经验约等于零，完全无处下手，只好不时把罐头递到林汐语脸前，妄想用食物浇灭林汐语的怒火。
后果当然无效，眼看着她们抄近道走的这条楼与楼间的间隔巷道即将到达尽头，出到正街上很可能会遇到行人和护卫队员，颜槿只好沮丧地把罐头重新收回衣肚里。
罗鹏举分给她们的衣服都是后备军的备用军装，只是在给她们时把代表级别的徽章摘掉了。后备军制服上口袋不少，却都没有大到足以容纳一个罐头的地步。好在制服材质偏硬，底部又被裤腰勒紧，罐头堆在肚子上，倒不至于显露出形状，只是颜槿摇身一变肚腹鼓起，仿佛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
颜槿向来不怎么在意旁人目光，也没有察觉，林汐语用眼角瞥见，却是微微拧眉，忍不住低哼：“你这个样子进去医疗防疫区，里面的人说不定以为是个孕妇去产检。”
颜槿：“……”
林汐语拧眉：“你走远点，免得别人误会这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颜槿：“……”
先前她已经道过歉了，奈何根本没用。她不知道该怎么让林汐语消气，眼看这是个契机，摸了摸肚子上硬邦邦的罐头，索性厚起脸皮，声如蚊呐：“……是你的啊。”
林汐语：“……”
颜槿：“两个呢，都是你的。”
只要林汐语能不气，她一口不吃都可以。
林汐语：“……”
她有短暂的震惊，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她停步转头一看，颜槿早已经满脸通红，红色还在蔓延，耳根脖颈都泛起可爱的粉色，嫩嫩软软的，仿佛上好的新鲜肉品。
颜槿被看得羞窘不已，很想回到一分钟前掐死自己。她别过脸，声音更小：“我错了，我闭嘴。”
委屈的颜槿可怜得要命，加上她脸上的淤伤，更惹人心疼。林汐语的眉心越拧越紧，沉声问：“洗澡了吗？”
颜槿：“啊？”
林汐语懒得再问，抬鼻嗅了两下，好像没有什么太奇怪的味道。她偏头看了眼巷道尽头，没有人经过，回身走到颜槿跟前。
有人突然迫近，颜槿直觉后退，只退了半步就贴在建筑墙边，无路可走，她紧张地看着林汐语，生怕林汐语说出什么她不想听的话语。
战战兢兢的颜槿可怜劲比刚才还要再舔三分，略长的眼一瞬不瞬无措的回望她，像是做错事时的波比。
林汐语拉住颜槿胳膊，刚靠上去，又挫败地叹气：“蹲低点。”
“哦。”颜槿膝盖微屈，眼前骤然一黑，唇上被一样温软的物体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