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结束后, 合格的入选人员有半天假期, 并享有与当值人员同样的补给待遇。大家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因此在听到解散指令后, 立即一哄而散，前往与自己重要的人团聚。

　　颜槿看了下时间，距林汐语回安置区的时间还早，她在一区里兜了一会圈子, 不愿意就此浪费宝贵光阴, 决定直接去研究所找林汐语。

　　多了国民护卫队一重身份，在安全点里行动的确便利太多。颜槿来到医疗防疫区边界, 对值守人员说明缘由, 不过几分钟后, 就获得了进入批复，甚至有专门人员带路，把她引到目的地。

　　现在的外域研究所更名为医疗署研究所, 就位于医疗署大楼后方。相较于大楼内外的人来人往, 一墙之隔后的研究所可称为门可罗雀, 且守卫森严。

　　带路的护卫队员是个很沉默的年轻人, 一言不发地把颜槿带到研究所大门, 跟门口守卫交接后, 向颜槿行了个护卫队军礼就转身离去。

　　“我找林汐语。”颜槿等待值守的队员核实身份信息，“我是她的朋友。”

　　“好的，林汐语在118主实验室。巡逻机会带你过去，跟上就行。”

　　颜槿颔首致谢, 跟着巡逻机走进左侧通道。通道不宽，两侧都是紧闭的合金特制门，偶尔路上会遇到身穿白色医疗署制服的工作人员，全是神情肃穆。一路直行到达通道尽头，颜槿刚随着巡逻机左转，就见到林汐语右手轻轻在腿边弹动，靠立在一侧墙边，注视前方墙体内部。

　　那面墙有一部分是全透明的，里面似乎是个观察室，两只机械臂正在切割床上的一具形似人类躯干的物体，机械臂后方站了几名工作人员，或在操控机械臂，或在记录数据。

　　在外面观察解剖的不止林汐语，这幅景象本不值得意外，让颜槿意外的是林汐语的神情：林汐语的唇畔一如既往的微勾，笑意却仅浮于表面，目光中充满戾气的森冷，宛如锁定目标的猎手，下一秒就会咬猎物喉咙大快朵颐。

　　颜槿随着林汐语的目光角度看过去，发现那只猎物是正在操控机械臂进行解剖的青年男人。

　　男人很年轻，年龄最多二十三、四，五官轮廓深邃，身高腿长，即便只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制服、实验中显得不那么修整边幅，也是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青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个英俊的男人引得人驻足观看，颜槿可以理解，至多是感到不高兴，然而林汐语的目光显然绝对不能归于欣赏一列，这让颜槿顾不得不高兴，而且隐隐担心起来。

　　林汐语听到巡逻机发动机声音，循声后望，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颜槿。

　　林汐语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身体从靠墙到站直，唇畔弧度勾得更深，露出右颊的一个细小旋涡，目光中的森冷也在眨眼间不翼而飞，仿佛刚才的那点不愉不过是颜槿的错觉。

　　“槿槿，你怎么这时候跑到研究所来了？你不是在上班吗？”

　　颜槿看着迎面走来的林汐语，余光再瞥向观察室里聚精会神控制解剖的青年，本来想问什么，话在即将出口之际想起不久前她们那场无因无果的矛盾和自己未卜的将来，又硬把话咽回去，淡淡笑着：“下午放假，来看看你。”

　　林汐语将信将疑，走到颜槿身边拉起她的手：“我没独立的办公室，要不要去会客室坐一会儿？”

　　“不了。”颜槿反握住林汐语的手，犹豫了下，还是下颌指向观察室内部，试探着问，“他们在做什么？”

　　林汐语：“解剖吞噬者。”

　　颜槿先前只知道现在的研究室主攻吞噬疫苗，对具体事务一无所知。听到‘吞噬者’三个字，颜槿立即表现出警惕：“你们研究的都是死的？研究所里有活的吞噬者吗？”

　　林汐语失笑，知道颜槿紧张的原因，摇了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有，不过你放心，研究所的人没那么蠢，囚禁吞噬者的地方都有很完备的安保措施，它们只要触发警报，那个房间立即会启动激光网把它们切成碎块。再说参与吞噬者研究的都是主研究员，我没那个资格，在这我就是跑腿帮忙的。”

　　“哦。”颜槿松口气，状似无意，“那里面操纵机械臂的才是主研究员了？你认识吗？”

　　林汐语：“哦，认识，算是普罗的传奇人物了，跳级毕业以后直接进了外域研究所，是我的学长。”

　　林汐语回答得坦诚，倒叫颜槿没法再问下去，何况她也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只好点头：“你需要做什么，我可以帮忙。”

　　“你又不熟悉这里，帮什么忙。”林汐语放开颜槿的手，“今天下午没大实验，没什么事，要不我去请假，回去陪你？”

　　颜槿求之不得，当即点头。

　　林汐语请完假，时间还早，两人今天再没其他事，于是走得漫不经心，把回安置区的路程当作散步。

　　林汐语调皮地在路边找到块小石头，边踢边走，颜槿担心她不小心滑倒，拉着她的手，浅笑看着小石头飞出四处滚动，又被林汐语带着她兜圈追上，把一步走出四五步。

　　“怎么像回到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了。”林汐语追上小石头，把它踩在脚底，偏头微笑打量颜槿，“槿槿，护卫队的制服挺适合你，好看。”

　　“是吗？”

　　颜槿低头打量自己，先前护卫队的物资不到位，前两天她都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去执勤，这套制服还是今早参加考核前才拿到手的，考核完毕后她也没换下，直接过来找林汐语。

　　林汐语眼眸深沉：“特别好看。”

　　颜槿身材修长，然而又带有女性的纤细，刚发放的制服尺寸正好，不像她们先前在监察哨被胡乱塞给的后备军装各种不合适。海蓝色的制服妥帖地贴在颜槿的身体曲线上，一排纽扣直封到下颌，把她本就漠然凌厉的气质衬托得英姿飒爽，宛如一杆随风招展的旗，条杆笔直地立在一处，沉默却不容忽视。

　　颜槿长眉轻扬，眼角稍弯，冷漠便被柔软替代，她被夸得腼腆，头微垂，眼中尽是笑意：“你喜欢就行。”

　　又是长久的沉默，两人无视沿途站岗的护卫队员，依旧故我的踢着石头慢腾腾前行，两人间只有石头撞击路面叮叮当当的声响和林汐语带着颜槿追逐石头的脚步声，沉默却并不沉重，有种淡淡的甜蜜萦绕其中，叫人流连。

　　直到走出研究所区域，来到医疗署大楼旁侧，人渐渐多起来，也不再适合踢着石头悠闲踱步。林汐语把石子踢回角落里，返身牵回颜槿的手，偏头看医疗署出入口：“在药物上附加放射性射线这个办法真的很周全了，真可惜。”

　　颜槿掐了把林汐语手指：“你来研究所工作目的果然不单纯。”

　　林汐语似笑非笑回掐颜槿：“说得你参加护卫队目的很单纯似的。我现在出入医疗署很方便，总会想出办法的，你老实挣食物养家就好，不用管。”

　　颜槿目光一飘，刻意抛到脑后的事情又被林汐语一句无意的话勾起。她默然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汐语，我这几天可能要连续值班，不回来了，你们不用等我。”

　　正好排成一列的病人从两人身边走过，纷沓的脚步声掩去了颜槿声音里的异样，林汐语扭头：“怎么要连值？不休息吗？”

　　颜槿：“嗯，人手紧张，所以今天下午先放半天假。”

　　林汐语：“哦，也是在安置一区吗？那我下班以后去陪你。”

　　颜槿：“……不用，我调到军事区里了，你进不去的。”

　　颜槿知道林汐语太聪明，唯恐再被问下去露陷，更害怕两人单独相处被看出端倪，眼看进入安置区的边界线在望，于是生硬的转移话题：“今天有时间，要不要去艾尔街逛逛？”

　　林汐语讶然：“竟然主动提议逛街？你真的是颜槿吗？别人冒充的吧。”

　　颜槿：“……能好好聊天吗？”

　　最后两人还是到了艾尔街的交易市场。林汐语再聪明独立，也还是个十九岁的花样少女，总有些少女特有的嗜好。颜槿是个特例，却选择顺从林汐语的嗜好。如今食物紧张，交易市场里卖家远比买家多得多，两人在密集到接踵摩肩的人群里瞎转，不时被热切的卖家拉住，兜售他们挂在手上或抱在怀里的各种器具和饰物。

　　售卖品中，做工精致又便于携带的首饰又占据了大部分。林汐语眼里闪烁着热切的光芒，视线在琳琅满目的各种物品上扫过。颜槿跟在她背后，看着她的模样，恍惚间忆起自己被母亲半强迫带上街的往昔，胸口有瞬间涩然。

　　林汐语的脚步倏停，目光停留在一朵发饰上。这朵发饰做工精致，花瓣边缘有某著名品牌的logo，曾经想必价值不菲。颜槿知道林汐语喜欢这些，附在她耳边：“喜欢就买了吧？”

　　售卖发饰的是个没成年的少女，很机灵的样子，见到林汐语停步，立即靠上来，甜甜的夸了林汐语一通，又报了个价格，便宜到人心动。

　　林汐语目光闪过顷刻犹疑，热切瞬息冷却，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摇摇头拉着颜槿往外走：“不要了，没什么用。”

　　“汐语。”颜槿被拉着跌跌撞撞往外走，想跟少女说点什么都来不及。她被林汐语几步拖到集市外围人少的地带，回头再看早见不到少女的踪迹。

　　颜槿有些埋怨地拽了林汐语一下：“我回去给你买吧，今天休假不扣配给的，又不贵。”

　　林汐语理了理自己的发鬓，眯眼看向开始渐渡金边的云彩：“槿槿，没有必要。那些买来也是累赘，有的东西……这个世界再也不需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2019年了，祝大家新年快快乐乐，事事如愿以偿~

　　啊我也是有全勤的人了，再也自己一个么么哒，谢谢大家在2018年对我这个失踪人士的不离不弃，新年里大家一起加油，挨个抱抱(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