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端详着戒指,将我的双手放在他膝盖上,认真说:“我现在变成这样,你还愿意跟随我吗?”
我将头窝在他怀中说:“这个问题还用问我吗?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赵大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喜欢!”
赵睢俊颜带着遮掩不住的开心神色,说道:“不会掩藏心事的笨丫头,你的话比蜜糖都甜,实在招人喜欢……其实我早就知道,天下间只有一个人永远不会嫌弃我,无论我想要什么都肯给我。希望上天以后不要那么残忍,能够让她长长久久陪伴在我身边,不要回西洋去,也不要离开我。”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衣袖内取出一块小小的玉佩,说道:“完璧归赵,你回到我身边来,这块玉佩也该回到主人身边了。”
我开心接过玉佩,将它紧紧攥在掌心,向赵睢露出一丝笑容,噘着嘴问:“可是皇帝已经将沐兰赐婚给你了,还颁布旨意昭告天下,你准备怎么办呢?”
赵睢听我提及“婚事”,神情略带紧张之色,匆匆说道:“这件事你听我解释,我原本以为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娶不娶妻、娶谁为妻都不重要,才没有违逆母妃的心意……”
我仰头微笑看着他,说道:“你不用解释,黄公公都告诉过我,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只是以为你不喜欢我了,准备娶别的千金小姐做新娘了!”
他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揉了揉我的头发说:“我真正想娶的人只有你一个,你既然回来了,我有现成的赵王妃,还娶她干什么?只要你嫁给我,沐兰也好,白兰也好,我一个都不会接受。”
我察觉他有悔婚之意,问道:“你要违抗你父皇的旨意吗?”
他的两道剑眉立刻紧簇起来,努力抑制着情绪,轻声道:“父皇的旨意未必符合我的心意,这些年来他一直强迫我接受他的安排,结果还不是一样?你尽管放心,我不想做的事情,谁都不能强加于我。”
我想起黄俨的话,隐约觉得朱棣与赵睢父子之间存在一些误解和矛盾,急忙说道:“黄俨公公说你因为我曾和皇上争执过,那件事是我不好连累了你,皇上让锦衣卫暗中保护你的安全,其实都是为了你,你不应该误解他的……”
赵睢语气微冷,说道:“父皇责怪我不该私自出京,可我身为堂堂男儿,怎能一生一世都活在锦衣卫保护之下?他不肯放手任我飞翔,我将来怎么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怎么保护我的孩子?”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眸光转移到他的轮椅上,心中一阵酸楚。
他轻轻环抱着我,微笑道:“我们不说这个了,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担当,你只要安心跟随着我就好。”
小径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名侍女漫步走来,低头说道:“启禀殿下,贤妃娘娘刚才和沐兰姑娘一起回来过,见殿下和顾姑娘在一起,吩咐奴婢不要出声,带着沐兰姑娘回紫宸宫了。”
我立刻看向赵睢,黄俨和贤妃一定会将事情的因果告诉沐兰,可是,沐府危机四伏,沐兰此时正需要赵睢的帮助,如果赵睢对她过于狠决,会不会让她心中更加难过?
赵睢微微抬头,向那名侍女说道:“你去紫宸宫一趟,禀告母妃,说我请沐姑娘回来用晚膳,并有一事与她商议。”
夜幕低垂时分,侍女们点亮蘅香宫廊檐下的粉红宫灯,整个花园笼罩在一片温馨朦胧的柔光之下,伴随着园中的香草气息,令人恍惚沉醉,赵睢命人在偏殿的一座敞轩内摆设晚宴。
沐兰姗姗而来,向赵睢屈膝叩首行礼,说道:“妾身沐兰,叩见赵王殿下。”
赵睢神态温和,向沐兰说:“请坐。”
沐兰低垂着头缓缓落座,神情极为尴尬,她端坐在我们对面,眼神安静得像一只森林中栖息的小鹿,柳眉带着淡淡的愁绪,似乎想对我们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半晌默默无言。
赵睢示意侍女为沐兰斟上一杯香醇的杏花甘露,语气亲切温和,对她说道:“母妃最喜欢喝这种宫中陈酿香露,沐姑娘不妨尝一尝。”
沐兰依言举起玉杯品尝了一口后放下,说道:“多谢殿下,妾身在云南从来没有品尝过如此甘醇的佳酿。”她停顿了一下,低着头说:“妾身知道,今天如此冒昧来叩见殿下和贤妃娘娘是不对的,可云南谋反之事是我大哥一时糊涂,爹爹原本毫不知情,爹爹年过半百,如今被关押在诏狱中,妾身听说锦衣卫审讯钦犯一向严苛刑逼,实在不忍心见爹爹被他们折磨,才厚颜前来……”
赵睢问道:“我让你去紫宸宫见母妃,此事她答应帮忙了吗?”
沐兰回答说:“娘娘说隐约听皇上提起过云南谋反一案,目前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勉和徐恭在主审,妾身二哥在云南起兵占据昆明,谋反证据确凿,至于妾身爹爹与此案是否有关,皇上还没有决断,娘娘答应会尽力从中斡旋,保住无辜之人。”
赵睢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就好,母妃若是愿意出面,黔国公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他随后不再与沐兰客气,拉着我的手说:“顾蘅是我一年前在青城山聘下的妻子,因为我疏忽大意,连累她在太行山被人掳走整整一年,如今费尽周折才回到我身边。”
沐兰似乎不太胜酒力,一口低度的杏花甘露就让她双颊绯红,她眼神微带迷惘,抬头注视我片刻后,轻声道:“顾妹妹纯真可爱,她回到殿下身边来,是殿下万千之喜。”
赵睢见沐兰称赞我,唇角扬起笑意,忍不住侧目打量我,说道:“她能够回来,的确是上天恩赐。”
他在众人面前毫无掩饰,心中的欢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倚靠在赵睢身旁,倾听着他深情的话语、看着他温柔如羽的眼神,只觉无限甜蜜开心,早将与他分别一年后的那些痛苦记忆忘记得干干净净,却不知赵睢会如何对沐兰开口说出退婚之事,心头忐忑不安。
赵睢察觉我的异样,握紧了我的手,转向沐兰说道:“去年顾蘅失踪之后,我早已断绝续娶之念。日前父皇赐婚,只因母妃一力促成此事,我不忍心见母妃伤心失望才答应下来。你进宫之后,母妃有意让你见到我的模样,你依然不改初衷,也没有憎嫌之意,母妃和我都很敬重你、感激你。”
沐兰低头缓缓答道:“殿下身为皇孙贵胄,妾身怎敢有此意?”
赵睢道:“令尊之事母妃必定会在父皇面前尽力开释,我已让黄俨前去诏狱传话,让他们不得对令尊动刑,你不必担心。只是,我们的婚事……”
沐兰闻言眼圈微红,离席走到赵睢身旁,双膝跪地说道:“殿下对妾身父亲的恩典,妾身永生不敢忘记!”
赵睢示意侍女们扶起她,她坚决不肯起身,眼角带着泪痕,看向我们说道:“妾身知道殿下今晚设宴之意,这桩婚事本来就是妾身高攀了……顾妹妹本是殿下真心眷恋之人,她既然回来,妾身就不该鸠占鹊巢,况且如今家父遭难,妾身更没有资格为赵王妃……”
她说至此处早已珠泪涟涟,不胜凄惶伤心。
赵睢似乎早有预料她不会答应退婚之事,劝慰道:“你先起来。我并不能予你一生幸福,朝中多有青年才俊,母妃一定会为你另择良配,你嫁给他们,一定远远胜过做一个有名无实的赵王妃。”
沐兰低头掩面痛哭,并不理会侍女们的搀扶,依然跪在地面上道:“妾身自幼读先皇后《内训》、《劝善》二书,也读过列女传记,有道是‘好女不事二夫’,如果殿下执意解除婚约,妾身惟有……惟有一死……”
我见她哭得如同梨花带雨,急忙伸手扶起她道:“沐兰姐姐,那些封建教条并不是王道,你何必如此执著,将那些陈规陋习当作警世良言?”
沐兰忍不住抱住我的双肩,含泪道:“彩云……顾妹妹,我并不是存心要拆散你们,更不是贪恋王妃的荣华富贵……我大哥举兵谋反是九族连诛的死罪,即使爹爹没有参与此事也难逃一死……爹爹镇守云南多年树下无数政敌,如今正是他们报复沐家的大好机会,如果殿下当此际解除与我的婚约,只怕覆巢之下无完卵,沐家满门都不会有善终,我并不是为了自己……”
我没想到沐兰思虑竟然如此周全,细心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此时此刻,正当沐斌造反、沐晟下狱的敏感时期,如果赵睢解除与云南沐氏的婚约,那些痛恨沐晟的朝臣一定会借机落井下石,让云南沐氏一败涂地,再无翻身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