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听说过严冬会有荷花盛开,心中暗暗诧异,十分想前去无暇谷一睹冬日白莲的风采,但是想到自己对中文和历史并不精通,在他们面前有些惭愧,只得怏怏垂首说:“我只懂得鉴别香水,不会作诗……”
白凌澈略抬高了下巴,脸部侧影线条显得更加优美,语气却依然冰冷,说道:“鉴别香水……无瑕谷中多有香草,我的朋友中能诗善画之人虽多,识香辨香之人却少,姑娘身藏绝技,正好让我们大开眼界,请姑娘务必赏光前往。”
我见他如此客气,不禁又高兴起来,问道:“我怎么去无瑕谷呢?”
白凌澈问:“姑娘家在何处?”
我答道:“我是鸿升客栈的一名小伙计,暂时给洪掌柜帮忙的。”
白凌澈声音沉稳,轻轻说道:“出鸿升客栈渡过冰河,向西行二里,一座莲花形状的山谷就是寒舍。正月初四,我必定扫舍恭候姑娘。”
他说完这句话,身影自店铺飘忽而出,宽大飘逸的衣袖卷起一阵清凉的微风,掠过我的鼻端。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气息,隐隐约约是荷花香调,就像Caleche Hermes的“水之恋”,一款全部由水中之花如水百合、水仙、水茉莉等植物香精提取而成的香水,香氛如风般自由,如水般纯净清澈。
我曾经精心研究过“水之恋”的配方,甚至为E国“浪漫一生时光香氛坊”做过一款它的仿造版香水,在“水之恋”的基础香调上增加了冰薄荷、柠檬、莲叶和绿雪松,使之成为一款全新的、更彰显男性刚毅气质的新型香水“风之恋”,并因此成为“浪漫一生”的首席兼职香水设计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水之恋”和“风之恋”这两种香氛其实都不适合白凌澈,如果有一种香水,能够既纯净清澈、又刚毅坚定,同时还透出冰川般的宁静和傲然,那才是最适合白凌澈、仅仅属于他一人的。
如果我能研制出这种香水,我一定会给它命名为------“冰之恋”。
我一边思考着问题,一边怔怔凝望着白凌澈离去的身影,直到泥人铺掌柜热情地呼唤“姑娘的货品都包好了”,我才收回目光,匆匆从袖中掏出银票付给他,掌柜全部算清价格后,还给我打了个八折,满满一包泥人总共才不到一钱银子,我将银票付给掌柜,他找补我一个小碎银锭。
我顺手将小银锭放进袖子里,怀里抱着一个装满各色泥人的大包袱,继续沿着街道不停游逛。
经过一个卖银饰的小店时,我忍不住又走了进去,买了一枝紫荆木镶嵌银头的簪子和一对水滴形状的银耳环,又花去四钱银子。再经过香袋铺、绸缎庄,我不知不觉将剩余的几钱银子都花了出去,最后还在零食铺买了一小罐土制甜话梅。
时辰不早,戏台都已散了,我担心兰香会久等我,加快了脚步匆匆向与兰香约定的地点走去。
我左手右手都拎满了包袱,怀里还抱着一个装满泥人的大包裹,不知是谁家掌柜打包没有系紧包袱扣,一个小包袱从手腕上坠落在地,我急忙低头去捡拾,无奈行动十分不方便,我的手还没有够到小包袱,怀里的大包袱却掉了下来。
我见状大急,想捡拾包袱却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些美丽脆弱的陶俑落向花岗岩石铺成的街道上,脑海中想象着心爱的泥人变成碎片的场景,忍痛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接下来的惨状。
我心中不停祈祷着说:“上帝,圣母玛丽亚,我的包袱、我的泥人……千万千万不要摔坏……”
可是,时间过去了好大一阵,我却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泥人与石板敲击碰撞的碎裂声,我好奇地睁开眼睛,发现一个人伫立在我面前,手中托着我的大包袱,正是年前给鸿升客栈送干货的林三。
我又一次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或许因为今天是春节的缘故,林三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烟灰色粗布长袍,头发用灰色布带扎系成一束飘垂在脑后,整个人显得清秀斯文了许多。
他的眉眼、面容轮廓与白凌澈几乎毫无二致,但是二人的气质区别实在太过于明显,只需一眼就能够明确辨认出来。
我见到那个大包袱完整无缺地被他托在掌中,料想是他将坠落的大包袱及时抢救起来,心中对他十分感激,接过包袱说:“林三哥,谢谢你!”
林三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称谓,怔了一下说:“你……叫我什么?”
我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说道:“林三哥啊,你救了我的泥人们,我当然要叫你三哥才对!”
他面无表情,凝神默默看我一眼,缓缓抽回了手。
我并不介意他的疏远举止,立刻抬头四处寻觅兰香,暗自猜测她今天是否在集市上与林三碰过面。
林三打量着我手中的许多物品,突然问道:“你喜欢这些乡间的东西吗?”
我微觉诧异,原本以为他不太愿意和我说话,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问我问题,向他甜甜微笑了一下说:“我觉得它们都很漂亮,泥人像真的一样,丝绸好细好滑,香袋也很好看……还有甜话梅干,”我想起刚才试尝的那一颗话梅的美好滋味,舔了舔唇角说:“真的很好吃!”
林三语气淡漠,说道:“物以稀为贵,甜话梅干是青阳镇特产,家家户户都有做,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到了春天,现做的新鲜话梅干比这些更好吃。”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兰香的呼唤道:“顾蘅!”
戏台散去后人流稀少了许多,兰香身上的鲜红赤狐披肩在北国冬日的灰白背景映衬下特别显眼,映衬着她青春红润的脸颊,此刻的她宛如雪地里盛放的一朵红色玫瑰,十分娇艳动人。
我见兰香寻来,向她招一招手,示意她过来。
林三闻声抬头,他看到兰香身上那件赤狐披肩的时候,竟然迅速向我看来,眸光在我的蓝色粗布衣裙上停留了一霎,兰香远远看见我和林三,似乎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矜持,反而放慢了脚步。
林三似乎准备掉头离开。
我急忙拦住他说:“林三哥,请等一下!兰香姐来了,你有心送她贵重的狐裘,她还没有向你道谢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