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荪还是如她记忆中的一样厉害。这一次汤里的鹤荪,比上一次她在定国公府里喝到的要多的多。为了害她,她们也真是下了血本了。
她身上很快就发起了红疹,连呼吸也开始有些不畅起来。
纭春吓了一跳,连忙扶着沛柔,焦急地问她,“乡君,乡君,您这是怎么了?”
沛柔挽起袖子,原本雪白光洁的手臂上已经长满了狰狞的红疹。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痒,比痛尤甚,叫人几乎要失去理智,恨不得死过去。
“快去找郭大夫的药来……纫冬知道在哪里,也知道该怎么熬。”实在是痒的受不住,沛柔这一番话说的很艰难。
夏莹吹也走到沛柔身边来扶着她,“四弟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成了这样?”
若只是这两句话,别人看来也是拳拳关心之意。可夏莹吹的语气却仍然是很淡的,仿佛是既要做戏,又懒得做戏。
纭春扶着沛柔往内室走,沛柔便问夏莹吹,“这鸡汤里……可是加了一种名叫鹤荪的菌子?”
夏莹吹的声音还是听不出焦急来,很是沉稳,“的确如此,难道四弟妹吃不得这菌子么?”
沛柔除了褙子,在内室的床上躺下,她的呼吸更急促起来,“……我的确不能吃这些……麻烦二嫂出去……将娘或者三嫂请过来……”
一番话未说完,竟已经是晕厥了过去。
纭春更是着急起来,连声唤着小丫头,“快去请大夫回来,再让你们纫冬姐姐去药房取药熬药。”
“今日刚好林大夫去了城外,你们快去,让外院的小厮不拘相熟不相熟,多请几个大夫回来。”
又对夏莹吹道:“二奶奶,家里人手不够,国公府里国公夫人常年卧病,太夫人年纪又大了,可乡君这样,也不能没有长辈在这里照顾。”
纭春的语气几乎带上了些恳求,“乡君还怀着身孕,能不能请您出面回侯府将侯夫人请过来,这里也好有个长辈做主。”
夏莹吹只是淡漠地看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沛柔一眼,很快别过了身子。
“你在这里守着,我很快便回来。”
*
张氏和小常氏来的比沛柔想象的还要快一些,不过也正常,想必她们是早就已经算计好了的,都在府里等着夏莹吹的消息。
她真是为齐延寒心,连他的亲生母亲,都不想看他在他兄长之前有子嗣。甚至已有了,都要想尽办法除去。
她从前觉得柯氏用心险恶,可与张氏一比,更是不值一提了。
张氏很快和小常氏进了沛柔的正房,在内室里看到的景象,却是沛柔穿戴整齐,好整以暇的在和太夫人喝茶。
小常氏面上有几分错愕,而张氏看见太夫人在此,甚至连错愕都没有。
小常氏便强笑道:“二嫂回府来说乡君出了事,正好我在惠清堂里给娘报账,一听说了,都吓了一跳。”
“乡君如今怀着四弟的长子,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跟着过来看看。”
的确是放心不下,所以赶过来,想送她的孩子一程么?
沛柔就笑了笑,“多谢二嫂关心,我很好,我的孩子也很好。再过五个月,我一定平平安安的把他生下来的。”
张氏看了沛柔一眼,神色很快冷下来。
和太夫人见过礼,便对沛柔道:“徐氏,你既然无事,为何你二嫂要将我和你嫂子请过来?”
沛柔站起来给她行礼,而后笑着道:“方才的确有事,所以一时间慌了神。丫头们六神无主,所以只好将您,三嫂还有我祖母都请过来了。”
张氏的神色更冷,眼中晦暗不明,“既然无事,我便和你三嫂先回诚毅侯府去了。”
沛柔刚要留她,她却又停了脚步,转过身来。
“早已吩咐过你让你搬回诚毅侯府来,你却不愿意,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要请了娘家的祖母过来照看你”
“这哪里像一个出嫁了的妇人该做的事情,不如还是早些收拾了,跟着我回诚毅侯府去住。嘉懿堂最近日日有人打扫,你只整理了贴身的东西回去便是了。”
就是在太夫人面前,她也懒得装出些关心来。
沛柔便道:“娘这话我就有些不敢回了。我是腊月里有的身子,如今已经是四月,虽然元放他不在,可我也一直都无事。”
“怎么今日二嫂一过来看我,偏要我喝她的汤,我就出事了呢?我思来想去,总觉得有几分奇怪,所以才将我祖母请了过来。”
张氏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那你想如何?”
沛柔站起来,扶着张氏在窗前的太师椅上坐下,笑着道:“娘和三嫂别着急,年已经过去这样久了,咱们也好久没有坐下来乐一乐,今日不就有机会了。”
沛柔看了一眼站在张氏身边的小常氏,“二嫂也坐,可千万坐稳了。”
太夫人便对沛柔招了招手,“你是双身子的人,快些回我身边坐吧。你婆婆和嫂子也不是别人,用不着你这样客气。”
太夫人的神色也很冷淡,隐隐透露着对张氏和小常氏的不屑。
沛柔就笑着在太夫人身边坐下,饮一盏红枣茶。
方才她的确喝了加了鹤荪的鸡汤,也的确很快就发作起来了。
可她手里有每年郭大夫都会新制给她的药丸,夏莹吹一出门,她将药丸和水服下,很快就无事了。
林霰知道她对鹤荪过敏以后,曾经又改良过这方子。她在三问了林霰,确认她用了鹤荪不会对她的孩子造成影响,她才敢如此行事的。
她现在只是在等而已,等着夏莹吹从药房过来。
前生她在她的药里另下了可以让人小产的药,今生还是以鹤荪为引,她想看看,她还会不会这样做。
她给她第一次机会,是为了前世今生,她们之间多多少少有的一点情分。为了思哥儿,沛柔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可如今看来,夏莹吹还是没有能够抓住。
张氏和小常氏还没有进门的时候,沛柔一直注意着窗外的动静。进了正院的门,夏莹吹便和张氏行了礼,往纫冬熬药的药房去了。
今生许多事情都已经改变,可不变的,唯有人心。
没有等多久,夏莹吹便端着药碗进了门,纫冬跟在她身后。
自从发觉自己的饮食里被人下了毒之后,纫冬便被沛柔远远的发配了出去,到了这里也还是一样,她已经许久没有进过沛柔的正房,没有在沛柔眼前出现了。
纫冬的模样实在生的很好,便是燕京的仕女,也没有几个能比她生的更好。可惜也是这样的一个蛇蝎美人。
一进了内室,见沛柔这样好端端的坐着,又见了从前关爱过她的长辈,夏莹吹到底是有几分慌乱的。
“不知道太夫人什么时候过来了,是我失礼了。”
太夫人只是看着夏莹吹,并没有说话。
沛柔便对她笑了笑,“二嫂,快把那药给我吧,若冷了,药效就没有那么好了。”
夏莹吹犹豫了片刻,才如下定了决心一般,将药碗递了过去。
她和沛柔的距离并不远,可即便这样短暂,沛柔仍然察觉到了她的手是在微微颤抖的。
她是齐廵的妻子。这才是最后一次机会,走到如今,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接过药碗以后,沛柔的笑意顷刻便消失不见了。她仍然将那药碗拿在手中,只是低下头,用勺子轻轻的搅动着。
前生就是这样的一碗药,要了她和齐延第一个孩子的性命,也让她的身体从此虚弱下去,从此再也没能好起来。
想到这里,沛柔没有再犹豫,“纭春,去把今日请过来的大夫都请进来吧。”
纭春便应了是,转身出去,让站在外间的小丫头去传话。
很快,燕京城中最有名的几位医馆里的大夫,便都齐聚在了沛柔的内室里,只是站在屏风以外。
沛柔就将手里的药碗递给了站在她另一边的扬斛,又从荷包中掏出一张药方来。
“去叫大夫们看看,我二嫂亲手端给我的药碗里,和这张药方比对,究竟加了些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即便是张氏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徐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二嫂好心过来照顾你,连煎药都亲历亲为,你居然还怀疑她?”
沛柔便对着张氏笑了笑,仿佛她说了个极好笑的笑话一般。
“娘,我这不是怀疑,是肯定。我只是想知道里面具体加了些什么而已。今日满燕京的名医都在这里了,不会瞧不出来里面加了什么。”
又转身对太夫人道:“虽然是大夫,也只是普通人罢了。若查出来有什么,恐怕也有人会多嘴多舌的吧。”
“我倒是想听听,燕京城里这一次又能流传起什么样的谣言。”
沛柔是故意让纭春把全城的大夫都请了过来的。之前他们与诚毅侯府分家,流传起来的流言便是直指齐延与她不孝。
好,好,好。这次她便要让满燕京的人都看看,齐延与她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母亲与妯娌。
连他的亲骨肉都要害,这样的家,齐延又怎么能够呆的下去。
外间的大夫很快便给出了结果。与沛柔给出的这张方子相比,又多出了好几味活血的药材。
其剂量之大,妇人用之,足以滑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