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八月,天气便渐渐凉了下来。皇家诸人还在香山避暑,她也只是偶尔与嘉娘或是贞静公主通信罢了。
八月有中秋家宴,这还是小张氏理家的第一次家宴,这一段时日她与沛柔就都很忙碌。
沛柔有前生理事的经验,今生又跟着陆氏好生学过,所以倒是比小张氏还强些。
她看不下去小张氏的唯唯诺诺,虽然早打定了主意不管,却还是忍不住动手处置了好几个不听话的仆妇。
燕梁律法,父母过世,子女要为其守二十七个月的孝。到了八月,四哥浣声与沐柔、浔柔也就都要出孝了。
她曾经答应过郭氏要为浣声的婚事打算,中元节时给郭氏上香,便在她灵前与她说了好久的话。七月的后半个月,也出门了几次,让润柔也多为浣声留意些。
她识得的,能与浣声门当户对的女子实在很少,润柔如今常与她夫君的同科往来,识得的女眷倒是更多些。
这一日是八月初九,明日是瑜娘与景珣的婚礼,齐延请了假出来,会陪着她一同去永宁郡王府赴宴。
明日既有事,他们便准备用完晚膳早些歇下。谁知饭菜用到一半,就见绾秋满脸喜色的进了门。
“乡君,四爷,定国公府刚派人给您送了口信,说是皇上赐了旨意下来,招咱们家四爷做贞静公主的驸马。往后咱们家四爷就是驸马爷了。”
沛柔一听,站起来的太急,倒是有几分头晕,幸而有齐延在身旁。
这头晕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对齐延道:“怎么忽然赐了这样的旨意下来,前几日我还与公主通过信,信中也并没有提起。”
齐延便扶着她坐下来,“你与公主向来交好,之前难道就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见?或者,就没有一些有迹可循的事?”
“这件事已经在我心里压了许多年了。本来以为这么多年没有动静,谁能想到,这一颗芍药的种子,最后还是开出了花来。”
沛柔也无心用膳了,就和齐延说起了当年贞静公主在熙和园中的事情。
“……这么说来,贞静公主的确是早就对四哥有意了。她能这么多年不动声色,连你都瞒了过去,看来是用情很深了。”
沛柔叫人撤下了膳桌,和齐延一起进了内室说话。
“公主能得偿所愿,我自然是很高兴的。只是四哥的性子温和,只怕与公主不能十分合得来。而且我四叔父是庶出,四哥的出身与公主也并不十分相配。”
“齐大非偶,也不知道他将来会如何。”
齐延帮着她取下了点翠镶料石水仙的耳环,“圣旨既下,即便是担忧,也是无法可想了。贞静公主是今上爱女,她的婚事,今上怎会草率。”
“只怕也是深思熟虑,想了许久之后才下的旨。你也不必因此担心这件事会对定国公府有什么影响,今上若是忌惮,自然也不会如此行事了。明日还有事,还是早些洗漱休息吧。”
沛柔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仍拿着她的耳环,“偏不如了你的意。上次周老先生写的字,你可裱好了?若裱好了,这只耳环便赏了你。”
齐延就笑了笑,把耳环放在她的梳妆台上,“若是我裱的不好,便再买一对耳环送你如何?”
沛柔笑着站起来,“难道没有这事,你就不给我买首饰了不成?那你今日这幅字,定然是裱不好的了。”
前两个月齐延刚上值事多,早就说要装裱,却又没有时间。
这几日才觉得空闲了一些,这几个晚上,沛柔在书房里看些闲书,齐延就在书房忙忙碌碌的裱字。
周老先生的那副字是用洒金纸写的,字体古朴,苍劲有力。条幅背面镶嵌的是蟹壳青的花绫,很是工整。
至于画轴,齐延特意找了一块紫檀木的木料出来,自己细细修整过了,在柄上刻了葫芦的纹样。
瓜瓞绵绵,大瓜与小瓜相伴而生,象征子嗣绵延。
沛柔看了半日,就笑道:“装裱的不错,可以与外头的匠人比一比了。这一对耳环便免了吧。”
齐延就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夸我也不好生夸我,拿我与外面的匠人比。”
他在她耳边说话,让她有些酥酥麻麻的痒,沛柔想逃,他却将她抱的更紧了些,“装裱之事,是个读书人便都会,偏你还要拿来说嘴。”
“读书人便是会,也不是人人都能裱的好的。”
若不是前生那几年,他总是要装裱她的画像,他恐怕今生也不能这样地熟练。
齐延就把下巴搁在她肩上,不许她乱动,“想听你夸我一句,怎么就那样难。”
沛柔便心软下来,“那你想听我说些什么?”
齐延就笑道:“我想听什么,你便能说什么么?”
“那自然不是,我也得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名副其实。”沛柔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潋滟风光无限。
齐延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沛柔惊呼一声,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内室走去。
*
第二日沛柔起来时,便觉得没有睡好,在马车里只靠在纭春肩上睡着。快到了永宁郡王府门前才被纭春唤起来。
齐延扶着她下了马车,见她精神有些不好,便有几分担心,“回府之后还是叫阿霰过来看看才是,放着这么好的大夫在府里不用,难道白养着他不成?”
沛柔就笑了笑,同他一起进了永宁郡王府的门,“你方才说的话,我回府之后定然学给阿霰听,看他还像不像从前一样喜欢你。”
齐延失笑,“倒是又想着告我的状了。”
沛柔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精神不好,还不是你晚上闹的。”
正和齐延说的热闹,在院子里正好便遇见她大嫂陆氏。
难得见娘家人,沛柔自然很高兴,男客要往前院去,她也该与齐延分手了。
陆氏也很快便瞧见了沛柔,笑盈盈地走过来,“沛娘,五姑爷。”
沛柔和齐延也笑着与她问好。
齐延便道:“今日沛娘精神有些不好,在内院里,还要大嫂多多照顾。”
陆氏便同齐延道:“这是自然。五姑爷快往前院去吧,今日我们家世子也过来了。正好一处说说话,也帮我盯着他些,叫他少吃些酒。”
沛柔挽了陆氏的手,“大哥哥才不会呢,你可听明白了没有,这是叫你同我大哥哥坐在一处,叫我大哥哥管着你,少吃些酒。”
齐延就温柔地望着她笑,“就是大哥不管着我,有你这样耳提面命,我也定不敢喝多了酒。”
说完便拱手给陆氏行了礼,转身往外院的方向去了。
沛柔又恋恋不舍地望了他一眼,才和陆氏一起往内院走。
进了永宁郡王府的后院,只觉得花木扶疏,亭台楼阁之间,颇有意趣。
陆氏挽着她跟着永宁郡王府的嬷嬷一路往正房去,一边还调侃沛柔,“不过就分开这么一会儿,就这样依依不舍,平日五姑爷上衙去,难道你也是这样不成?”
沛柔就笑笑,对陆氏道:“大嫂这些年与大哥哥举案齐眉,难道不比我们好。倒还拿我取笑。”
“我同你大哥哥,便是刚成婚时也没有这样黏糊糊的分不开过。”
她拍了拍沛柔的手,“感情能这样好,是再好不过的事。我回去说给你祖母听,她想必就更放心了。”
沛柔便道:“今日祖母没有过来么?”又反应过来:“倒是我问了个蠢问题。祖母毕竟是孀居。这段时日我不在家,祖母身体可好?”
“平日属你反应最快,妙语连珠,如今嫁了人,怎么倒成了这样。”陆氏望了她一眼,“也是,如今嫁了人,有姑爷可以依靠,自然也不必你事事操心了。”
“你放心就是,祖母她老人家事事都好,只是记挂你。不过,你若是刚嫁出去便常常回娘家,她要担心呢。”
前生沛柔出嫁,便总是想往定国公府跑。甚至回门当日,还闹着不肯回诚毅侯府去。祖母面上不说,背地里也不知道为她担了多少的心事。
沛柔倒没有再和她玩笑,“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些发晕,白日里总是精神不济。许是为了中秋的事情,有些累着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自己办起事来,才知道大嫂有多不易。”
陆氏便相了相她的面色,“你与五姑爷成婚已有三个多月,莫不是有喜了?”
沛柔怔愣了片刻,便觉得不可能,小常氏的参汤,她可是日日都喝着的。
“应当不是,葵水倒并没有迟的。回去我会找个大夫看看的,嫂子不必担心。今儿家里还有谁来了,总不会只有嫂子一个人吧?”
陆氏便道:“今日清姐儿与五弟妹也来了。五弟帮着世子去迎亲了。”
“自母亲出事以来,清柔的性子就越发有些孤了,平日里也不大与我们往来,倒是和永宁郡王府的小县主玩的好。”
“我临出门又有事,五弟妹便先带着清姐儿过来了。”
柯氏与永宁郡王妃不睦,永宁郡王妃又与这位县主的生母许侧妃不睦,清柔与小县主玩到一起,倒也有几分有趣。
“怪道没见着五嫂子,原来是早已经到了。那我们也快往正房去吧。”